第76章 訴衷情
第76章 訴衷情
“你也能聽出冬官長話中的別意吧?”
茶朔洵像只大貓似的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 他歪了歪頭,茶色的發絲也随着他的動作而傾瀉到了他的肩頭。
“不過你對助月輝不了解,所以不能猜到他的舉動也不奇怪。”
茶朔洵在提到“助月輝”三個字的時候不屑地撇了撇嘴, 随後很不客氣地評價道:“那家夥就是個心胸狹窄又嫉賢妒能的家夥。”
文光雖然之前聽茶朔洵說起過假王, 也知道假王上位的始末,但是他畢竟沒有真正接觸過那個人,也因此聽到茶朔洵這樣說, 不由感覺到一絲微妙。
“假王是不是曾經針對過你?”
文光忍不住問道。
茶朔洵冷哼了一聲, “朝中凡是有才能的人, 誰沒有被假王穿過小鞋?”
助月輝在被樂羽從凡塵中挖出來之前, 只是一個才能平庸的鄉間小吏罷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事情, 茶朔洵忽然笑了起來,“不過,他确實格外讨厭我。”
“為什麽?”
文光清楚茶朔洵這家夥性格确實很壞,但是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的性格也很有魅力。
而且,從這麽長時間的相處看來,茶朔洵是個很“識時務”的人。
——凡是他認為有利可圖的人,他和那個人相處的時候, 絕對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并且, 即便那人對他失去了價值,他也不會變得太過冷漠。
總而言之,這個人在不發瘋的時候, 相當會讨人喜歡。
文光不認為,幾年前茶朔洵作為了初來乍到的新人會拎不清。
只看他這一路上都能和樂羽言笑晏晏的樣子, 就知道這家夥可是能屈能伸得很……
茶朔洵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文光的想法。
——他的心思全都表現在臉上了。
真可愛。
“……助月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我的。”
茶朔洵撐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文光。
“我在第一回見到他的時候,就很清楚這個事實了。他嫉妒我。”
“雖然聽起來很難以置信, 但是确實就是這樣。當時已經身為萬人之上的假王,竟然會嫉妒一個才被允許登上治朝的小小武官。”
茶朔洵似乎是很無奈地嘟了嘟嘴,朝文光撒嬌道:“那時候可真是讓我吃了一番苦頭呢。”
文光挑眉,不僅沒有出言安慰,反而像是看好戲一樣,興致勃勃地詢問道:“哦?竟然還有能讓你吃苦頭的人?”
對茶朔洵之前的經歷竟是相當好奇。
茶朔洵哼哼了幾聲,像是有些不滿文光居然不安慰他,但是他還是說道:“畢竟,當時他是“王”,而我只是個海客出身的六品武官。上位者要為難下位者是很簡單的。”
“比如說,”茶朔洵想了想,說道:“你知道我怎麽在短短幾年之間就從六品升到了從二品嗎?”
從六品到從二品,中間不僅是七個品級的距離,更是從治朝升到燕朝的距離。
若非天縱之才,普通低階的官吏甚至可能在返還仙籍之時都做不到這樣的躍升。
——成為官吏之後會獲得仙籍,辭職的時候就要返還仙籍,重新成為凡人。
對于茶朔洵先他幾年來到此方世界的經歷,其實文光已經多多少少從他個人和別人口中,或是直接聽說,或是旁敲側擊得到了。
文光的目光沉了沉,他有些疼惜地看了茶朔洵一眼,“……雖然不能完整了解內情,但是應該是經歷了常人難以度過的磨難吧。”
——對普通人而言确實是這樣沒錯。
因為助月輝不知為何從第一眼就讨厭茶朔洵,所以因為誅殺朔州十虎成功飛山成為了一個六品校尉之後,茶朔洵就盡被派遣艱苦的差事。
但是茶朔洵這個人本來便是資質超群的人,又有兩世雖然截然不同,但是都堪稱良好的出身和受教導的經歷,且他本人也是個游走在光暗之間,根本不畏懼生死的樂子人。
所以,助月輝小心眼的授意其實是正中他的下懷了。
——給我找了不少樂子。
茶朔洵本人心底是這樣看待他被人為難的日子的。
此種變态的心理,普通人自然是不能體會,所以文光才會心疼茶朔洵的“艱難”。
而茶朔洵這家夥也相當能順杆爬,他在察覺到了文光的心意的時候,立刻就打好了腹稿,明白該怎麽說才能更加博同情。
他沒有一上來就訴苦,反而故意作灑脫地笑道:“其實沒什麽,只是讓我作為前鋒去和盤踞在國都附近的匪徒死戰罷了。那時候,國內的匪患已經嚴峻到了阻斷各州道路的程度,若是不能及時清剿,只怕各州原本對國都的不遜之心就會更加猖獗。”
“彼時國內九州,能按時繳納賦稅的州數竟然不足半。”
茶朔洵搖了搖頭,似乎是極失望的樣子,“若是那是派出的王師不能顯露起威能,只怕剩餘八州從此再不會對芝草有什麽敬畏了。”
文光聽懂了。
“中央執政無力,不能約束地方,武力威脅便是最後底牌了。”
“真聰明!”
茶朔洵還是眉眼開朗地稱贊文光。
但是文光已經能從彼時這危如累卵的局勢之下,感知到助月輝加在茶朔洵頭上的壓力是多大了。
他的眉心不安地蹙了蹙,銀眸好似月波蕩漾,被他目光注視着的人,只覺心的酥軟了。
——沒有人會不因明月的垂憐而不心醉。
但是茶朔洵卻并沒有因此便減消示弱博取心上人同情的意圖。
盡管他的心也會因為那人眉頭的輕輕一皺而感到心口一疼。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這樣貪婪又自私的人。
茶朔洵溫柔面孔之下的,是對文光的無盡渴望和需索。
他的心底就像是有一個無底的黑洞,不斷地吞噬着茶朔洵的靈魂,讓他永遠在不得滿足地焦灼之中煎熬。
這個黑洞只有文光的愛意可以填補。
所以,更加憐愛我吧,比現在更加、更加地愛我……
茶朔洵看着文光似憂似憐,充溢着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愛意的神情。
這一刻膨脹的貪欲讓他差點都維持不住還算正常的表象。
茶朔洵只能垂下眼簾,借以遮掩住他眸中無法克制的欲念。
但是他卻不知,自己這番垂眸的樣子,反而讓文光誤以為他是回憶起了那挫折的過往而有所感懷。
文光其實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
他在現世是孤兒出身,所以從小到大都不是善于交際的人,長大了之後,踏上了求學之路,更因為寒素無從與人交際。
他的經歷讓他沒辦法成為一個開朗外向的人。
但這并不意味他不需要和人交往。
所以在升入大學之後,他才會加入登山社,希望着能夠稍微拓展一下交際圈。
但沒想到,第一次登山時,他就到了此方世界。
文光有時候也會想,究竟是因為他是白麒麟,才會遭遇這樣的命運,還是因為他有這樣的命運,才會變成白麒麟。
但是這樣複雜的經歷也養成了文光遇事從不退卻的性格。
他在很多時候,都喜歡作為主動方。
所以在感覺茶朔洵“可憐”時,他幾乎毫不猶豫地便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輕地俯下身,将低垂了頭顱,作憂郁狀的茶朔洵抱進懷中。
或許是因為麒麟畢竟不同于人類。
文光的體溫其實并不高。
他的身上也總缭繞着一種好似煙雲般悠悠然的氣息。
幾乎是被文光摟入懷中的瞬間,茶朔洵便貪婪地将自己深深地按在了文光的懷中。
他的耳朵緊緊地貼在文光的心口。
聽着那連綿不斷的心跳聲。
文光柔和的聲線也順着胸膛的搏動,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我雖然感覺說這些太晚也太輕飄飄了,但是我還是覺得要對你說——”
文光眉目溫柔地低垂,輕輕地撫摸着懷中人的長發,“從今往後,有我陪着你了。”
“無論是苦也好,甘也罷,我們一起面對吧。我雖然沒什麽能力,但是我還是會竭盡我的所能,陪在你的身邊……”
他抿了抿嘴,似乎是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開了口,“保護你。”
文光的性格決定了他是很謹慎的人,所以他也不會輕言許諾。
他很清楚,現在說什麽保護茶朔洵,是很可笑的。
他與茶朔洵之間,誰都清楚是誰更強大一些。
所以,他以前雖然心中也有此念,卻并不願意說出來。
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他就這麽說出來了。
“有點好笑,但是我是真心這麽想的。”
文光撫摸着茶朔洵柔順卷曲的長發,就像是在給一只大貓順毛。
他自顧自說着自己的心意,“我又不是女孩子,我們之間既然已經到了這種關系——”
他的臉有些紅,他還是有些羞澀,“那麽就要相互保護,相互扶持。況且就算我是女孩子,我也不覺得男女之間是絕對的誰保護誰……我把你當做和我靈魂平等的人來交往,所以,我也願意用我即使微薄的能力來呵護你。”
在文光這樣傾訴着自己的心意的時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給茶朔洵帶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