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三人在巷中說這話的時候,臨波府弟子就在擂臺之上,正在不過百米之外的論劍場中。
這場比試,是臨波府對明光堂,嚴骥于第二輪上場,撐了兩個對手,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敗下陣來。
但就算是輸了這一場,臨波府諸弟子的面孔上也未見氣餒。
就在前幾日,他們還根本找不着人影,稱得上是音訊全無。再仔細算來,正是自從那一夜“暢飲”之後,那幾個臨波府弟子便再沒怎麽出過門,直至今日。
臨波府又向來以馬上功夫聞名,單在這不過數丈見方的論劍臺上,更無最為盛名的淩波寶馬可禦,每次的論劍大會,這臨波府都是來湊個熱鬧罷了。若一定要數出個原因令他們每五年都跋涉而來,從未缺席,那也不是熱衷于在這高臺之上同那些練劍的,練拳腳的,還有練刀練暗器的争個你死我活,而是因為論劍大比觀者如雲,不止是個與其他門派切磋較量的機會,更是個極好的做生意,或是同其他顯貴人情往來的機會。
正因此,雖然今日場上那三個參與比試的臨波府弟子瞧起來沒有什麽異常,照例痛痛快快地輸了這第二輪,但這幾日間他們的閉門不出,實則已是非同尋常的端倪。何況在這幾日閉門不出之後,還好端端地參與了論劍大比,其勁頭不減,從這結果倒推,那幾日間的閉門不出就更顯蹊跷了。
“沈右監既然這樣問,想必心裏早已有一個答案了吧?”雲慎道。
陳澍還想開口添兩句,但雲慎拍了拍她,一個眼神丢了過去,她便又只顧着遮掩自己的背,忘記了片刻前沈诘所問的問題了。
二人動作不小,沈诘自然也把這一切看在眼中,但她也不主動問,而是寬和地點了點頭,反而先抛出一些誠意一般,應了下來。
“你所猜不錯。嚴大公子前幾日拎着好幾壇上好的馬奶,大搖大擺地來我衙門,若不是我恰好要提審舊犯,撞見了,恐怕不出幾日,這臨波府與沈右監有舊的消息便要傳得整個點蒼關都是了。”
“點蒼關近日遠客衆多,”雲慎面上挂着些恰到好處的訝異,“這整個點蒼關都知道了,豈不是整個天下都知道了?”
沈诘瞥他一眼,輕嗤一聲,竟露出些許笑意,道:“正是如此。沈某自問向來克己奉公,不曾同什麽馬販子有過私下的交情,就算平日裏在朝堂上樹敵不少,或被人陷害,可這到了點蒼關,入了你們武林人士的地盤,哪裏有人會記恨于我呢?”
“不知沈大人可曾想過,嚴公子此舉,或許并非意圖陷害,而是有旁的用意呢?”
“哦?”沈诘面上笑意更深,“願聞其詳。”
“臨波府阖府上下,無論武功、庶務,靠的單是一個‘馬’字。因此,就算再要栽贓陷害,也不會在販馬之事上做手腳,但凡上達朝堂,引得天怒,屆時禁了他們的金字招牌,這可就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後果了。”雲慎緩緩道,“嚴公子看似莽撞,實則粗中有細,想必是專門挑了沈右監在衙門的日子,才敢登門造訪。”
“說得有理!”沈诘贊了一句,盯着雲慎,笑道,“如此侃侃而談,叫人嘆服——看來,這主意果真是出自你手!”
“沈右監謬贊了。在下不才,點過嚴公子兩句罷了。”雲慎淡淡道。
“點過兩句?好一個點過兩句!”沈诘仍舊盯着雲慎,似是在仔細瞧着他的神情,問,“你可知那嚴骥帶人進衙門時,發生了什麽?”
說話間,陳澍已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沈诘話音剛落,雲慎還未答,她便探頭過來,小心翼翼卻又抑制不住地問:“發生了什麽?沈大人快說呀!”
沈诘笑着看她一眼,又轉過頭來,并不回答,而是眼神銳利地瞧着雲慎。
“看來沈右監此問,可不是單單在吊人胃口了。”雲慎溫言道,“若沈大人事先已有了定論,篤定在下應當知道些什麽內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哦?可我聽聞在嚴骥來找我的前一夜,他與你們幾人在街上有說有笑,還一齊回了院裏,據好幾個門派的人說,你們進那紅牆之後也不曾分開,是好好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那嚴骥可是月上中天才從寒松塢的院舍裏出來。”
“但在下當真只指點了嚴公子兩句話。”雲慎彎了彎眼角,自持地頓了頓,又道,“我想沈大人此刻來問,而非抓我去衙門提審,也應當是信任在下的吧?”
沈诘輕笑一聲,還是只問不答,陡然轉向陳澍,又問:“你呢,小陳姑娘?你可還記得那夜飯桌上聊了什麽?”
巷外鑼鼓喧天,似乎有幾個官差站在了門邊,擋住了那些喧鬧,卻也更加擋住了後晌的陽光。這小巷中越發地灰暗,只有沈诘一雙明目,仿佛那老虎的金瞳一般,在一片晦暗之中射出熠熠的光,直入人心。
“我……”陳澍猶豫了一會,似乎在努力回想,才說了一個字,便被打斷。
“——她那日喝醉了。”雲慎暗地抓住她的手腕,摁住,道,“什麽也不記得。沈大人既然不曾懷疑我二人,這樣費心打探,不如直白告訴我們,次日嚴骥上門送馬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以至于沈大人要費心費力做這一場局,就為了問我二人幾個問題。”
“我是不懷疑她,可不是不懷疑你。”沈诘道,但她也不再堅持問下去,轉而道,“——至于次日發生了什麽事,我之前已經提過了。”
“啊?”陳澍更是懵了,張開口,又問,“什麽時候提過的?怎麽提的,我怎麽一點沒聽到?”
“難道……”
“那日我正接了孟城的消息,正在提審你們捉來的那個馬匪。”沈诘道,“嚴大公子也莽撞,帶着人徑直來我公堂尋人,衙門裏官差大多被派去維持你們這勞什子論劍大會,還真放他進來了。好巧不巧,這賊也是個面上藏不住事的,一見那臨波府幾人——”
雲慎眉頭緊皺,聽沈潔說到此,脫口而出:“難不成他們……相識?”
“不僅相識,”沈诘道,“大抵以為也是被我提來審訊的,面色大變,連連求饒。那場面,真叫一個精彩。”
不遠處響起一聲沉悶的鑼聲,接着,仿佛是檐上的鳥終于受不住這整日的喧鬧,振翅飛走,又抖落好些灰塵。
也不知道場上那臨波府最終撐過了幾輪。
“這是什麽意思?”兩人對視着,不作聲,陳澍眨眨眼,問道。
“沈右監的意思是,這馬匪與臨波府之人相熟,而臨波府又遠在千裏之外,二人無親無故,只能是一個原因——”
馬匪,馬匪,既是“馬”的匪,不僅騎馬,更是搶馬。此賊初現,是因為如今朝廷設了販馬的種種條例,詳實至馬奶也有管制,個中油水普通販馬戶撈不到,自然有這些“應運而生”的馬匪來撈。
而究其原因,無外乎是臨波府的勢力太盛,前些年幾乎有了“禦馬府”的俗稱,便是皇帝勳爵所乘的馬,也是要自這臨波府手中過一道的。要說這些單瞧着漂亮的禦馬也就罷了,有幾年,連禦下騎軍也得要管臨波府要好馬,事涉軍權,傳至朝堂之上,這便是犯了大忌諱。由不得臨波府不情願,很快得了一個皇商的名頭,瞧着是威風了許多,可府中所行一切生意都要過随檢官差的手,不僅連每日所得都記得明白,連哪匹馬是良馬驽馬,哪種馬可販給平民,哪些馬又溫順得可以送至禦前都一清二楚。
在這樣嚴苛的規矩之下,要想多掙些銀錢,多撈點油水,自然要多動些腦子,多鑽些空子。來參與論劍大比與權貴攀親,這是其一,送上等馬奶給辦事官差,勸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謀求共贏,這也是其一。
相對的,買些來歷不明的馬,再賣些來歷不明的馬,無論是以次充好,還是低價銷贓,都是黑白通吃,閑錢硬掙的好辦法,更是其一。
端看這臨波府想不想罷了。
畢竟那些馬匪手裏的馬匹,确實是平白地出現,又平白地消失了。
沈诘輕飄飄地接過話頭,簡單提了一句,道:
“這淯南猖獗的馬匪,屢剿不滅,背後沒有些非比尋常的勢力撐腰,我是不信的——二位信麽?”
“他也不信。”陳澍動作快,大抵也是終于能答上來了,赤誠地一手指向雲慎,搶答道,“抓那馬匪的時候,雲兄就說過這馬匪背後一定有人。”
這麽說了,她還轉頭看向雲慎,面上一副得意的神色,倒似等着雲慎誇她一樣,尾巴翹上了天。
“……在下确實說過。”雲慎無奈道,“但那也是一時的妄斷,作不得數。”
“不然。”沈潔又笑了笑,竟顯得有些滿意,輕柔道,“這也是我這番的來意。臨波府或與馬匪相勾連不假,這是我要查清,也一定要查清的。但這捉馬匪有你,送馬奶也有你,而你,既不參與這論劍大比,也不出自武林各派——一個書生,留在點蒼關所圖為何呢?”
“他要去趕考的!”雲慎沉默不答,卻又是陳澍插話了,看着他的眼色,道,“我問過他的,不過是不急于一時,他又有旁的事要忙,所以順路結伴,路過點蒼關了,待此間事了,我再陪他去……去哪來着?”
“哦?”沈诘興致盎然地追問,“去哪?”
“我……我不記得了。”陳澍撓撓腦袋,又扯扯雲慎的袖子,發覺扯不動了,小聲讨饒道,“沈大人問呢,你要不就老實說了,反正你是好人,沈大人也是好人……”
“我當然是要明白告知沈右監的。”雲慎面色不變,終于開了口,穩聲道,“畢竟沈大人是官,在下是民。”
“哪有官不官民不民的?”沈诘笑了一聲,也不陰不陽道,“就在這小巷裏,也沒有旁人,有什麽不能給我聽聽?——或者說,有什麽不能給小陳姑娘聽聽?”
機鋒初現,陳澍還瞪着大眼睛,好奇而懵懂地随着沈诘的話瞧向雲慎。她與沈诘大抵是全然不一樣的,那幽黑的眸子圓極了,又很是濕漉漉,就這麽全心全意地瞧着人,倒似是溫潤的寶石一般,沉甸甸的。
“沈右監言重了。在下不過是打算去拜谒故人,行程輕松,又覺得論劍大比殊是有趣,也有心結交諸如小澍姑娘這樣的豪俠,因此多逗留了些許時日。”雲慎頓了頓,又道,“沈大人既有此問,想必是還查到了什麽吧?”
“敢問閣下,是去哪裏拜訪故人呢?”沈诘不為所動,只道。
“密陽坡。”
陳澍也應聲後仰,面上泛着快活,應和道:“對對,是密陽坡,我也記起來了!”
她的語調歡快,可這小巷裏凝滞的一角卻不似她這樣歡快了,日光轉冷,透過那磚瓦勉強落進來的陽光也不帶暖意,一片灰濛濛的,連片刻前日照帶來的些許暖色也漸漸變淡了。
秋日裏的太陽似乎是這樣的,每一段暖,便要跟着一段冷。
沈诘終于斂了笑意,又道:“……你可知密陽坡正處昉城之東,不過數十裏,而昉城——”
“——正是惡人谷*的地盤。”雲慎道,“我知道。”
“既知道,也敢在本監面前這麽坦然地說出口麽?”
“在下是去尋故人,又非別有用心,清者自清。再者,沈右監既這樣咄咄逼人地問了,又怎敢不答?”雲慎也是一笑,冷聲道,“既然在下已答了,沈大人可否如實相告,為何要如此折騰,挑這樣的一個時機來質問我,甚至牽扯上陳澍?——沈大人今日看似是就臨波府之事同我二人打招呼,可實則是沖在下的身份而來,如此來勢洶洶,我若再瞧不出來,那便太傻了。”
“哈哈!”沈诘笑道,旋即又撫掌,道,“好!我且信你!不過我瞧你與小陳姑娘這般親厚,趕考這樣的話就不必說來哄人家姑娘了,你說呢?”
又是一聲鑼響,雲慎的眼睛睜大,皺眉道:“沈大人為何……”
“你當我派人千裏跋涉去孟城,險些跑死兩匹馬,就為了這一個小小馬匪麽?各村各縣應試的窮秀才都登記在冊,只消翻翻,便知這裏面找不見姓雲名慎的了——丈林村整整一村,甚至無人識得你!”
——
“這邊!”何譽遠遠地望見陳澍與雲慎二人,急忙揮手示意,朝雲慎大喊,“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陳澍由雲慎牽着,面上呆呆的,似是若有所思,雲慎低頭打量她一眼,也不出言提醒,但引着她來到觀賽臺樓下,松開手來。
再次回到論劍臺下,周遭又是一片嘈雜,他只好也撐着嗓子同何譽喊道:“路上撞見了沈大人,問了幾句案情!”
“什麽案情?”何譽問,又瞧瞧陳澍,不免擔心,當下便問,“這論劍大比可是出了什麽事?唉,我早便說這論劍雖是往來交際,也算約定俗成,可也太過于危險了些,尤其如今還面向小澍姑娘這樣的……”
“卻不是論劍大比的事。”雲慎道,不顧何譽吃驚之下,臉上不自覺露出的失落,他只漠然擡頭,看向北臺,道,“臨波府這場比試可比完了麽?”
“快了。”何譽道,“嚴骥原本也不指望贏的,如今撐到第五場,也算是能回去交差了。”
“他倒是能交差了。”雲慎喃喃道,不覺又冷笑了一聲,又回頭,隐蔽地看了眼陳澍,才朝着何譽溫言道,“何兄先回吧,有我看着她,不會走丢的。”
“成——我哪裏是來找你們的。”何譽先是應了,又苦笑道,“那觀賽臺上除了我,盡是些高官,武林盟主來了,點蒼關總兵也來了,也就是沈大人還能借口有案子逃過去了,我要是手裏有案子,我也逃了……”
說歸說,何譽仍是一面絮叨一面轉身上了觀賽臺,陳澍與雲慎又被人擠來擠去,不過這次是比試正到尾聲,好些人提前離場占據那些酒樓食肆去了,因此擠着擠着,倒顯得人群裏空閑了不少。雲慎那個單薄身板,又無拳腳功夫,護陳澍也護得艱難,過了好一會,似乎終于忍不住,開口。
“你從方才在巷中便一直在出神了,究竟在想什麽?”他問。
陳澍這才恍然一般,擡眼瞧他,有些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又猶疑半晌,才道:
“為什麽會有地方叫惡人谷呢?”
惡人谷這三個字,陳澍說得清楚,不曾避人,因此身邊路過的那些觀賽者也有零星幾個看向她的,似是好奇。但她卻只看着雲慎,仿佛眼睛裏只瞧得見雲慎一樣,安靜地等着雲慎回話。
雲慎一怔,卻是笑了,無聲地緩了口氣,收回護着她的手,反問道:“你發呆這麽久就是為了想這個?我還當你……算了。惡人谷就是惡人谷,顧名思義,但凡是惡人谷中出的人,都是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的。傳聞此谷早在前朝時便有了,正是昉城偏僻,流放了許多惡貫滿盈的罪犯,彼時又正是戰時,前朝自顧不暇,混亂之中便由得這群惡匪搶下了這塊不毛之地。”
“那……”陳澍又思考了許久,久到雲慎又要出聲問她,她才又不确定地道,“……我們捉的那幾個馬匪,也是惡人谷的人麽?”
下午的最後一場比試終于結束,驕陽還高挂着,論劍場人頭攢動,二人不得不躲到原先用作登記的小木桌邊上,聽得耳邊不同嗓音正喚着親友,許是暑氣未褪,有人甚至急得出了哭腔,又很快被其他人的喊聲淹沒。
雲慎撐在桌前,勉力站在原處,聞言先愣了愣,險些再被人流沖走,又飛快地回神過來,緊緊抓着那椅把,才道:“……不是這麽算的。一者惡人谷在淯水之北,據丈林村數百裏,甚至上千裏,為何昉城無甚馬匪,反而淯南匪類頻出呢?二者這些馬匪所圖無非是銀錢,若是惡人谷之人,大可回他的淯北,欺男霸女也好,打家劫舍也好,何苦來這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販馬的生意。”
“可你也說過,那些馬匪是有所倚仗才來。”陳澍道,又轉頭瞧了瞧從論劍臺上灰溜溜下來的臨波府弟子,道,“你覺得嚴骥是那樣的人麽——就不說嚴骥,臨波府遠在漠北,比起那昉城,不是更在千裏之外麽?再瞧他們今日的樣子,連明光堂這幾個下盤不穩,畏手畏腳的弟子也打不過,如何是那馬匪的‘倚仗’?”
放眼望去,只見那些臨波府的弟子聚在一起,正商量着什麽,只有嚴骥,不知又從哪裏找來兩根草來,叼在嘴裏,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着,直到某一剎,他似乎看向了這邊,看見了陳澍,原本耷拉的兩眼突然有了光,伸直手臂用力地朝她揮舞着。
可陳澍已然回了頭,同雲慎認真地探讨着,就這麽生生地錯過了。只有雲慎擡眼,瞧了眼那在人群中生動得突兀的嚴骥,卻不知心裏計量着什麽,不曾回應,也不曾開口同陳澍說,只裝傻一般地沉默着聽完了陳澍的長篇大論。
“我知你瞧着那嚴骥、李疇,表面光鮮,一表人才,便輕易信了他們,”雲慎慢吞吞道,笑了笑,“可知這世間人心難測,何況這些江湖人士?大都有兩幅面孔,如今瞧着良善,待翻臉了,究竟本性如何,還猶未可知。”
那嚴骥還在奮力地朝着這邊揮着手,甚至揚聲叫起陳澍的名字來,不過隔的有些遠,或是周遭人聲太雜,聽不真切,只聽見陳澍脆聲地應了下來。
“我當然知曉每個人都有兩個面孔,就算往日不知,今日也該知曉了。”她誠懇地道,也瞧着他,
“你不就有麽?”
此話一出,雲慎原先不自覺露出的笑意便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