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是以,陳澍登場的時候,哪怕前一刻碧陽谷的李疇又幹淨利落地解決了對手,贏得好一陣歡呼,可此刻的歡呼聲甚至比上一刻更甚了,夾雜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觀衆的驚呼。
“她是誰啊?”
“這女孩就是陳澍?看起來不像這麽厲害的樣子……是對面那個吧?”
“誰?這就輪到那個陳澍了麽?她人上臺了?”
“是這小姑娘還是對面那個大漢啊?”
陳澍所對的對手,是來自與琴心崖一樣同為六大門派的靈犀閣。這賽制是按照上輪的抽簽所排序的,因陳澍上回對上的玉鼎峰是行五,今日她便被分去和行二的門派,也就是這靈犀閣,在一組中對決。
籠統六個獲勝者,因此也就是兩組,每組三位,最後決出的兩個人,自然就是這論劍大比的決鬥參賽者。
又由于從第一場打到現在,每場的對手都會更強勁,這大比顧及到各個門派的利益,在第三輪的每場比賽中,允許門派以不同的弟子來參賽。李疇已算是異類了,但那也是因為碧陽谷畢竟不比這些大門派,哪怕是受了傷,苦戰幾日的李疇,也比旁的弟子更強,李疇本人也是有此擔當,才被迫連連上臺比試。
而江湖人士更不同,他們從第一輪打到這第三輪,更是苦戰了不知多少場,因此最多打進這六強之中。加上這三人決出勝者,靠的可不是獨獨一場,是要三人互相比試,共比三場,若訣不出那個最優者,甚至還要加場再比,因此真還從未有武林中人邁過這第三輪第二場的門檻,沖進決鬥。
除了前幾日碰巧見過陳澍的人,那些看客,哪裏猜的到一路從第一輪打上這論劍臺,站在靈犀閣前面的參賽者,竟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個子少女。
尤其當她對面的靈犀閣派了一個彪形大漢上場的情況下。
這大漢名叫齊班,原是個山匪,朝廷頭疼其為禍一方,也是由靈犀閣出面,殺了他的大哥二哥,念在他有心向善,才留了他一命,沒想到此人入了“佛門”,還真混出來點名堂,藉着自己往年的經歷,把大江南北的山頭剿了不少,其武功也越發精進,手持一對鐵戟,進可馬上取人首級,退可方寸之間禦敵,稱得上是戰場沖殺的一把好手。
與這滿臉橫肉傷疤的齊班比,陳澍就算得上很是嬌小,甚至看着
有些可憐了。開比前,滿場嘈雜紛亂的呼聲,除了對陳澍的支持之外,也有不少人在調笑,諷刺。
“這小姑娘真是那個陳澍?是不是靠運氣打到現在的啊!”
“齊大将下手輕點,別恃強淩弱啊——”
“我看不一定是齊班勝,這姑娘上場比賽我看過了,別的不說,輕功是不錯的。”
兩種聲音一沖,支持的、嘲諷的各持己見,那聲音就愈加地亂了,活像是進了一群雞籠,吵得根本聽不清誰在問什麽,誰又在答什麽。連臺上的陳澍和齊班都不禁往臺下看去,無他,這負責敲鐘的人都被擁擠的人流擠得掙不開身,在人流中掙紮了半天,只徒勞地用嗓音喊着:“開始!——可以開始了!”
“我好像聽見下面有人說要開始了。”高臺上瞧不清這一切,陳澍只謹慎道。
“我好似也聽見了。”那齊班應道。
“那……”
“開始吧,就算沒開始,也總不至于因為提前開始把我們趕下場去。”
二人這一番來回,端得是有禮有節,和顏悅色,可這兩句話一過,等二人同時動作,那交鋒時的狠戾,卻更是如同燙紅流動的烙鐵一般,只要站的近些,哪怕不觸碰到,也是一股能把人燒焦的氣息撲面而來,看得人望而卻步。
齊班持着那大戟,一下又一下地沖着陳澍面門而來,帶着滾燙的風聲。許是因為此人是久經沙場,選的角度極其刁鑽,哪怕陳澍躲過了,那大戟再往下一劃,更是能正中陳澍喉間,分明打的是要把陳澍殺個丢掉性命的主意!
可陳澍也不是凡人,非但不是凡人,這齊班每一戟擊來,她一眼便能瞧出此人意圖,反被驚出了一身反骨,不僅不躲,更是迎面而上。
二人照面第一招,都是往論劍臺正中趕,陳澍擡腳一蹬,正當看臺衆人以為她要以腳與這大戟相對時,她蹬在了論劍臺的地上,一躍。
接着,在臺下接連的抽氣聲和驚呼聲中,她一腳踩在了齊班的鐵戟之上!
那齊班力氣再大,沖勁再足,見陳澍這麽一躍,也是目瞪口呆,不僅不覺間減緩了沖勢,且也是一時不察,這大戟又被陳澍這麽一踩,原本往前送的去勢頓時一頓,接着往下壓去。要說這鐵戟雖不比李疇、孟胥等人的兵器那樣鋒利好使,卻也是足夠結實,被陳澍一腳踩上,居然不曾碎裂,只是徑直向下沉去,壓得齊班虎口生疼,“嘶”了一聲,險些就這樣把雙戟扔在臺上。
這算是一合,可陳澍這樣流暢漂亮的招式,從來不止于一合一合地過招,她的前招,必定帶着後手,這一躍,一踩,不過是為了後來的招式作的鋪墊。只見她藉着這戟頭帶着反彈的力道,再度躍起,在空中硬生生旋了半圈,劃出一道完美的曲線,長發也揚起,越轉越快,眼看着要猛然踢向齊班最為脆弱的後腰!
好在戰場上這樣的生死瞬間實屬平常,他畢竟經驗頗多,比之日日苦練的陳澍也不算少,陳澍這朝他背後一躍,瞬息之間,那臺下還有許多人根本看不出發生了什麽,他便已然反應了過來,不僅死死攥緊了自己的兵戟,還覺察出了陳澍的意圖,不必顧首,便憑着直覺側身一躲,滾了兩圈,正巧躲過這雷霆的一腳。
兩人這一交手,不過片刻,已然是精彩不斷,場下愈加喧鬧,更是有方才就已看好陳澍的人,這會沾沾自喜了,扯着嗓子大喊“殺殺他的風頭”,看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陳澍就是靠他看好,才能在這論劍臺上,和齊班一照面便占了上風。
不過臺下再怎樣吵鬧,到臺上,聽得并沒有那麽分明,尤其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日頭仿佛也更烈了,長戟一伸,反着強烈的日光,幾乎把陳澍晃花了眼,她擡手,不經意地揉了揉眼睛,就在這一瞬間,齊班再度殺來。這回,他那勢頭比上回還更猛幾分,那虎背熊腰踩在論劍臺之上,震得整個擂臺都隐隐發顫。
陳澍自然也發覺了,緩慢地挪開揉眼睛的手,等齊班沖來,再側身一躲,只留一個拳頭在原處,甚至不需用力,只跟個鐵柱一樣橫在腰間,那齊班一沖過來,不曾止住勢頭,自己撞在了陳澍的鐵拳上。齊班大抵是只瞧她這橫着一個拳頭,不以為意,也不曾止住步伐,但說陳澍這拳,可非肉體凡胎,出手時,甚至比那不開刃的兵器還要堅硬,他這麽裝上去,陳澍的拳頭紋絲不動,他自己卻頓時發出一陣悶哼,不止悶哼,而且嘴角還隐約流出點血跡。
他那長着橫肉的臉轉頭看向陳澍,似是要放出些狠話,陳澍也被這人腰腹的脆弱吓了一跳,看見這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頓時有些心虛了,撤回手來,正要解釋兩句,便看見那人竟不是為了出言與她相争,而是拼着一口血,也要趁機殺她一下,為靈犀閣掙下這個決鬥的入場券。
需知靈犀閣畢竟貴為天下第二的門派,門下名人俠士衆多,就算沒有他齊班,也能在第二場,以及最後那場決鬥中碼齊數個能上場的人選。
畢竟不是誰人都是李疇嚴骥,得拼了命連上好幾場比試,定要全勝,其門派才有接着比下一場的幾乎。因此,就算齊班受傷,甚是因而殒命,對于靈犀閣而言,至少在這一場論劍大比中,是不礙事的。
但陳澍便不同了。甚至不同于李疇嚴骥,她只要受一次傷,少一分力,可是再沒有人能頂她上場,往差了說,最終甚至難逃成為某個名門正派刀下野鬼的宿命。
更何況,論劍大會為圖場內熱鬧,把陳澍的兩場比試排在了一塊。比完這場,沒給她任何休息的空隙,她都不需要下臺,只消在臺上等着下一場她比試的飛雲派弟子上臺。
換言之,若是在這場比試中受傷,那下場的勝負,便難料了。
而靈犀閣自來比飛雲派強勁不少,早晨的比賽已然贏了,假使陳澍果真輸給了飛雲派,那這三方的決勝将會拖進加試,對于又有傷,又苦戰了兩場的陳澍,可是萬分不利。
哪怕這短短幾次交鋒下來,齊班的勝算已然渺茫,可他拼了這一條命也要博上一博,為的已然不是這場比試,而是下場比試,甚至或許存在的加試!
是的,他不愧是從數次上過戰場,舍生忘死的人,哪怕是死,也要狠狠咬掉陳澍的一塊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