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去
第6章 過去
姜宜坐在房間飄窗上,面前擺了一大堆書,她一本一本翻着,粗糙的浏覽又放下,轉移到另一本上。
突然,咚的一聲,聲音從樓下傳來。
書籍砸落在地上,姜宜赤腳踩在地上,撿起書拍了拍。
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大。
季妤婕怒吼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責任?”
姜震宇壓制着怒吼:“我沒有這個意思,季妤婕,你的情緒能不能穩定點,你明明知道,這是遺傳病——”
季妤婕徹底失控,放肆的咆哮:“姜震宇!你說什麽?所以你、你要把責任全推在我一個人身上是嗎?是我姜家的基因遺傳給一一的,你在怪我,怪我給你姜家生了一個不健康的小孩!”
“你閉嘴行不行!一一聽到了!”姜震宇額頭青筋暴起。
“我為什麽要閉嘴!怎麽了?你怪我,好,你怪我,那你敢不敢,敢不敢跟一一說你在外面養……”
樓上,姜宜用手拍書的動作一頓,她安靜下來,試圖從模糊不清的争吵聽出什麽。
樓下忽然安靜了。
姜震宇一把捂住季妤婕的嘴,控制着聲音,“你不要說了!啊——”
季妤婕雙眼通紅,兩手拽下姜震宇的手腕,憤怒的咬了口姜震妤的手,後者吃痛松開她,登時也失了風度,“你這個瘋子!季妤婕!”
姜宜習以為常,她抖了抖書,坐回飄窗繼續看。
季妤婕:“我是瘋子!你是什麽!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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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姜震宇咆哮。
書頁許久未曾翻動一頁,姜宜表情怔忪,伸手擺弄落地燈的流蘇,燈罩的流蘇很長,繞在指尖,她驀然想起替自己系蝴蝶結的樣子。
那雙手,帶着薄薄的細繭,纏着她的蝴蝶結,姜宜改而用一手托腮,她不再去聽樓下的動靜,嘴巴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樓梯處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伴随着季妤婕的小聲尖叫,腳步生消失後,傳來一記沉重的,門被拍上的聲音。
姜宜霎時回神,雙目輕眨,她打量着燈罩,直到房門處傳來篤篤聲。
“一一?”是李阿姨的聲音。
姜宜赤腳拉開門:“阿姨?”
李阿姨壓低聲音問:“一一,沒吓着吧?”
姜宜搖頭:“有事麽?”
“來……”李阿姨神神秘秘的,讓出身後的盤子——是一盤洗幹淨的葡萄。
“謝謝您。”姜宜說。
李阿姨:“一一吃完早點休息。”
“好。”
姜宜将葡萄端回飄窗邊,一顆一顆送進嘴裏,不一會就吃了一堆葡萄皮,攢在碗裏,像個小山堆。
她按着咽喉處,一用力,咽喉就有擠壓感傳來。
姜宜雙肩松弛下來,靠在飄窗上睡着了。
-
翌日,陰天,一夜雨後,氣溫像是個得到短暫安撫的小孩,露出些許溫馴。
梅拾在水果攤看攤子,兩個小孩在橋頭積水的窪地踩水玩,路人看見紛紛繞行。
梅拾:“……”
“一邊玩去。”梅拾擡手揮到。
兩小孩朝她舌頭:“略略略~”
梅拾:“……”
梅拾冷哼一記,勾起嘴角露出陰險笑容,兩手下伸,伸進水果攤下面,動作緩慢的抓住什麽。
兩個小孩緊張看着梅拾。
梅拾猛然舉手,兩個東西投擲而去,配合啊的驚叫聲,頓時把兩小屁孩吓得吱哇亂叫。
“啊啊啊啊!”小孩驚吓,兩人撞在一起,彈開,一個屁墩坐在水裏,方意識到梅拾扔過來的東西既不吓人,砸在身上也不痛。
是兩包酒鬼花生。
“……”
梅拾一手叉腰,一手撐着捂嘴,雙頰憋着一口氣鼓着,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爆笑出聲,“哈哈哈哈!”
“……”
臭小孩撿起吃的跑了,屁股上印着一雙濕屁印,還不忘回頭朝梅拾吐舌頭做鬼臉。
梅拾作勢要追,終于吓跑兩個熊孩子。
路人經過,梅拾做了幾單生意,忙裏偷閑跑去了對面的小書店,老板是個戴眼睛的beta,十平米的小書店,堆着滿滿當當的書,教輔、雜志、是各類小說和志怪。
牆上那些描寫風花雪月的書,是梅拾最近喜歡的書。
梅拾掃了遍教輔,目光游移到牆面書架,清了清嗓子,說:“老板。”
老板頭也不擡,看着電腦上的股票曲線:“随便看啊,租書一元每本帶押金十塊,租期一周,不還書租金不退,教輔九五折。”
梅拾點頭,雙手一擺交握在身後,一雙機靈眼滴滴的轉,踱來踱去,在教輔上挑挑,在雜志上摸摸,選了兩本漫畫兩本雜志,最後眼疾手快,抽了一本小說中間夾在中間。
“我要這些。”
老板擡頭:“哦,小拾啊。”
梅拾彎眼一笑。
老板起身,從身後抽出一本兩指寬的大本子,翻了翻說,“拾丫頭,你之前有本書沒還啊。”
梅拾一愣:“哦……掉了吧,您不用退我押金了。”
老板點頭,将本子遞給梅拾:“自己登記一下啊,我得看着我的股票。”
梅拾接過本子,将自己的借書登記,從包裏摸出紙幣交給老板,抱着幾本書回水果攤。
她走上閣樓,打開窗戶,正好能将樓下動靜收進耳朵,翻來覆去不知道找什麽,最後從床底下找到了那本包着滿分作文書皮的小說。
梅拾一指壓着書腳,剛好停在上次還沒看完的地方,她捧着書,正要翻閱,樓下傳來橋對面書店老板的聲音。
“梅老板,有客人——”
梅拾放下書,從頂開的窗戶往外看,姜宜站在路邊,正在朝租書店老板欠身致謝。
梅拾:“!”
梅拾把書朝床上随手一扔,扔太猛,書嗑在牆皮上,砸下一塊牆皮,她嘴角一抽,也顧不上收拾,飛快跑下樓,“來了!”
姜宜今天穿了一件挂脖無袖短上衣,下身是一條牛仔短褲,配着一雙短靴,露膚度很高,肌膚雪白,雙腿筆直。
像個移動的發光體。
梅拾蹬蹬下樓,等快走出客廳,反而猛然降下速度,用手理了理飛亂的發絲,不緊不慢走出去,“姜宜。”
姜宜:“你好啊,梅拾。”
梅拾翹起嘴角:“啊,你,你好,這是要去哪裏?”
姜宜點頭:“去拜訪一個老師,有什麽低糖水果嗎?”
“低糖的,低糖……”梅拾打了個響指,“柚子,行麽?”
姜宜點頭:“好,那謝謝你了。”
梅拾選了兩顆柚子,大而飽滿,也沒稱重,裝袋就遞給了姜宜,“喏。”
姜宜微微挑眉:“多少錢。”
“朋友可以免單一次。”梅拾笑着說。
姜宜挽起唇角伸手接袋子,指尖快要勾到時她突然收回手。
長指蜷進掌心,姜宜不好意思的朝梅拾一笑,她臉龐微紅地問:“那個,我想借個洗手間,方便嗎?”
梅拾一頓。
姜宜立刻想收回自己的話:“不好意思……我……”
梅拾眨眼:“好啊。”
姜宜張唇,繼而咽下未說完的話,她将唇瓣輕輕咬在貝齒下,微抿着,悄悄松了一口氣。
塑料帶裝着的柚子被放在攤位上,水果攤空無一人,風吹動塑料袋,發出細雨一樣的摩挲聲。
梅拾家的一樓非常狹窄,樓下的客廳放了冰櫃用來儲貨作倉庫使用,白天将水果擺出去還能落腳,晚上收攤更是難以行動。
廚房在一樓背陰的地方,一個冰箱兩個燃起炤臺就占據了大半的空檔,顯得潮濕而陰暗。
母女兩的活動範圍主要集中在二樓,兩間卧室并浴室廁所,一道逼仄的樓梯連通着一樓和二樓。
梅拾走在前面,貼着牆壁才能給姜宜讓出上樓的位置,她指着樓上,說:“這……”
姜宜餘光打量着梅家,聞言立刻回頭,昏沉如霧的光線裏,梅拾的身影也好似模糊了些。
姜宜點頭:“好。”
二樓的光線較之一樓并不顯得好到哪裏去。
拐角位置更顯得漆黑,姜宜有些緊張,手撐在牆上,一步一步落得十分警惕。
一聲很小嬉笑從身後傳來。
姜宜收攏扶在牆上的手,“梅拾,有,有燈嗎?”
“昨晚暴雨燈燒壞了。”梅拾說。
太黑了,姜宜害怕的屏住呼吸,她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一步步緩慢的拾階而上,沉穩、有力,停在她身後。
梅拾的聲音很近,幾乎就在耳畔,她說:“沒事的,摔下來有我接着你。”
姜宜擔心的問:“真的嗎?”
梅拾放緩語氣,像在安慰一只受驚的小動物:“真的。”
姜宜正想再說什麽,卻突然愣住,一雙手鉗上她的腰,将她穩穩的托住,隔着衣衫柔軟的布料,姜宜能感受到梅拾溫熱的掌心。
——像溫度恰好的熱水。
梅家是橋頭拐角的房子,位置尴尬,既不是高樓,也不是平房,獨立的二層小樓,像城市的異類。
伫立在一棵半人懷抱樹邊,樹蔭遮去梅家的陽光,也遮去盛夏的炙熱,只有蟬鳴格外明顯,按道理,不會顯得這麽悶熱才對。
梅拾愉快道:“你腰好細!走吧。”
黑暗帶給人的緊張絲毫未減少。
姜宜不自覺的緊張提氣,她一步一步挪上樓梯,梅拾就一步步緊跟在她身後,握着着她腰的雙手時而松弛時而收緊,她連呼吸都放緩了。
好細好軟。
梅拾耳根微紅,她的掌心貼着那截柔荑般的搖身,掌紋下的肌膚隔着布料傳來柔軟的廚房,順着主人的呼吸一起一伏,她不得不跟着松緊力道。
輕了怕抱不住她,緊了把弄疼她。
腳底踏上最後一階樓梯,光線從正對的窗戶撒進來,亂跳的心髒頓時落地,腰上的手臂也随之收回。
姜宜一怔,立馬回頭看向梅拾。梅拾站在一階下的低矮位置,被自己的陰影籠罩着看不清表情。
梅拾擡手一指前面:“廁所在前面。”
姜宜點頭,轉身離開,在左顧右盼的,找到廁所,走進去,關上門。
梅拾頓時洩了一口氣,她走上樓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灌下,喝得太猛差點嗆出來。
梅拾立刻捂住嘴巴,旋即她詫異,竟然會下意識擔心自己的咳嗽聲會不會吓到姜宜?
奇怪了,怎麽感覺家裏像進了只小倉鼠似的。
梅拾走到窗邊透氣,起風了,她伸手攬風,須臾又合上五指,反反複複好幾次。
風漸漸變大,她抿唇,伸出雙手一捧,仍風在兩掌間流動,落葉飄飛,她心底驚嘆,姜宜的腰似乎就這麽軟。
“你在幹什麽?”身後突然傳來姜宜的聲音。
梅拾像個犯錯小孩,心虛的收回雙手放在褲腿兩邊,“那什麽,起風了涼快,我吹吹風。”
“那個……”姜宜朝她伸出雙手,濕淋淋的直往下滴水,“有手巾嗎?我沒擦手。”
梅拾:“……”
手巾是什麽?手帕嗎?
梅拾抽過桌上的紙巾遞給姜宜。
“謝謝。”姜宜擦過手,注意到紙巾上印着的廣告,她笑着問,“這是什麽?”
“啊,那個啊……”
一些意味不明的圖案。
梅拾笑着回答:“我媽希望我分化成omega,家裏很多小東西都有這些小圖案。”
“你想當omega嗎?”姜宜問。
梅拾舔了下唇,飛快一瞥姜宜,再挪開目光:“是、是吧……不過alpha也可以。”
嗯?姜宜好笑,心想明明長了一張omega的臉。她盯着梅拾的臉頰,哦,還有梨渦。
梅拾問:“你呢?你想分化成什麽?”
姜宜想了想,說:“alpha吧。”
梅拾沉默下來。
“……”
“哦。”
姜宜端詳梅拾的臉色:“你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