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去
第7章 過去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梅拾語氣莫名,臉上分明是被拆穿的窘迫。
——怎麽會有人把表情全寫在臉上。
姜宜輕輕挽唇,繼而突然想起,一指外面:“對了,攤子是不是沒人看?我們……”
“哦,”梅拾無所謂,“大熱天的,幾乎沒什麽客人,等傍晚或者晚上大家出來遛彎人才多一點。”
空氣有些悶熱,梅拾也沒問姜宜是否急着離開,“你跟我來。”
姜宜跟着梅拾進了房間,梅拾的房間不大,但東西擺放井井有條。
一張1.2迷的單人床、靠窗一張書桌、角落裏一只懶人沙發、一只矗立在牆角的衣櫃。
還有裝點在牆上的海報、床頭的捕夢網、窗臺的仙人掌,以及梅拾神神秘秘打開的,放在懶人沙發邊膝蓋高的小冰箱。
姜宜張大雙眼。
梅拾從冰箱裏端出一碗葡萄,冰箱的容量不大,她繼續伸手一掏,撈出一瓶可樂。
“熱吧?你要可樂還是葡萄?”梅拾笑着問。
姜宜兩個都想要,她張了張,指尖在梅拾左右手裏的可樂和葡萄上游移。
梅拾用膝蓋碰上小冰箱,将可樂和裝着葡萄的玻璃碗放在冰箱上方,她起身,轉過朝着床頭的風扇,打開,對着懶人沙發的方向吹。
“坐。”梅拾示意姜宜,自己則拖了拖鞋,盤膝坐在地毯上,繼而稍一躬身,彎腰用床底拖出一只箱子。
箱子裏面全是零食,薯片、辣條、巧克力、威化餅、酸梅丸還有跳跳糖,許多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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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宜:“……”
“想不到吧。”梅拾笑着說,電風扇送出微風,梅拾扒開黏在頰邊的發絲,将可樂罐叩開,推到姜宜面前。
小冰箱被當作了零食小桌子,姜宜看着面前的可樂,又看看梅拾。
梅拾迫不及待的摘下葡萄送進嘴裏,塞得兩腮鼓鼓的,一通亂叫嚼亂咽,等那沁人心脾的甜流進五髒六腑,才将雙手朝後一撐,發出舒爽的喟嘆:“好冰啊。”
姜宜捧着可樂,小口酌飲着,冰汽水非常消暑。
梅拾看着姜宜,突然撲哧一笑,在後者不解看來時,才輕聲解釋,“你喝東西好秀氣,連個聲音都沒有。”
姜宜:“抱歉……”
“道歉幹什麽?”梅拾打斷姜宜,擡起一手摸着自己的後頸,目光游移開,又轉回姜宜身上,“你不吃葡萄嗎?”
姜宜笑着:“不是兩個選一個嗎?”
梅拾:“……”
梅拾默默收回放在後頸的手,繼而一手攬腹,一手捂嘴,低着頭,無聲的抖動着雙肩,憋笑聲傳進姜宜的耳朵。
姜宜眼底含着笑意,又在梅拾悄然看來時換上懵懂認真的表情,“為什麽笑?”
她一問,梅拾更想笑了,她捧着肚子,努力克制自己,“……我只是随口一說,當然可以吃了,可樂葡萄都可以,喏,還有這些,自己拿……哈哈哈,你真可愛。”
确實可愛,姜宜拈起葡萄含進嘴裏,她用牙咬破皮,吃掉果肉,果皮還殘留在嘴裏。
姜宜:“……”
“怎麽了?”梅拾一顆接一顆的朝嘴裏塞葡萄,她吃葡萄是連果肉帶皮一起吃的主,一時盯着姜宜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梅拾哦了聲,朝姜宜伸出手:“給我吧,房間裏沒準備垃圾桶,你吃葡萄不吃皮的?”
姜宜沒說話,雙唇緊抿着,垂眸乜着梅拾遞到眼前的掌心,她長睫撲扇不停,擡眸看向梅拾——是要她吐在掌心裏嗎?
姜宜略一偏頭,一縷發絲順着她鬓角淌下,疑惑看着梅拾。
梅拾:“……”
梅拾縮回手,臉龐滾燙,爬起來去客廳拿了垃圾桶。
姜宜彎起眸子,一陣兵荒馬亂,梅拾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桌上雜物盒回來,放在姜宜面前,給她扔皮用。
姜宜垂着頭,認真仔細的撕着葡萄皮,撕下一顆完整的,再吃進嘴裏,風吹在她臉頰,發絲有一下沒一下的蕩過柔軟臉頰。
梅拾定眼看着覺得手癢,想替她拿開,忽而,她對上姜宜的目光,才驚覺自己的手指已經頓在了距離一指的距離。
梅拾:“……”
“可、可樂給我喝一口。”梅拾抓過可樂罐,唇瓣貼在姜宜喝過的地方,仰頭咕嚕咕嚕猛灌了好幾口。
姜宜站起身,目光一覽,看到梅拾床上躺着的那本滿分作文素材封皮的書,“我能看看你的書嗎?”
梅拾紅着耳,腦袋垂着,想也沒想的杵了兩下。
姜宜拿起那本書,封皮有脫落的痕跡,她一指按着邊緣,觑了眼內部——《禁忌之念,omega的……》
啪的,書上蓋上一只手。
姜宜轉頭。
梅拾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如充脹氣的皮球,紅潮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脖頸,緊張地看着姜宜。
書裏到底寫了什麽?姜宜因梅拾的反應而好奇,但也來不及繼續翻看,書就被梅拾拿走了。
梅拾合上書,大跨步走到窗邊,拉開書桌抽屜,将書扔進去,再砰一聲甩上抽屜。
“我、我得去看攤子了。”梅拾背對着姜宜。
-
姜宜将雙手交疊在身前,拎着梅拾送的兩顆柚子,又買了些葡萄,欠身朝她告辭。
梅拾坐在攤前的小板凳上,手裏拿着雞毛撣子,憋着一張臉攆着飛來飛去的蜜蜂——她好像沒和姜宜說再見。
書……她應該什麽也沒看見吧?
肯定沒看見啊!
沒看見吧……
應該沒看見吧……
萬一看見了怎麽辦?
自己的反應都那麽快了!她怎麽可能看見呢?
沒看見吧……
梅拾扶額,掌心下移捂着通紅的臉,完全沒意識到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
陳曉芳一巴掌拍在梅拾後腦勺上:“撒什麽癔症呢?”
梅拾被一巴掌扇得趔趄,差點一臉紮在榴蓮上,當即大叫:“陳曉芳!我差點毀容了!”
陳曉芳氣樂了,提高手裏的魚和雞,“那你吃飯嗎?”
梅拾慫了:“……吃,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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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鋒不對,這……”
顧逢春站在姜宜身後,看着她拈着毛筆,寫下一個姜字,末了搖頭,“一一啊,今天有心事?”
姜宜盯着自己的手腕,慢吞吞回神,側目朝顧逢春道歉:“對不起老師。”
顧逢春搖頭,示意姜宜放下筆。
兩人從案頭坐回客廳,保姆端來處理過後的水果,柚子被剝皮撕掉肉衣,橙色的果肉晶瑩剔透。
姜宜看着看着就笑了。
保姆洗了一盤葡萄端來,姜宜收斂笑意,伸手捧過,“謝謝。”
她吃葡萄,顧逢春吃柚子,一老一少也不多話,各自發呆吃水果享受着午後的靜谧。
保姆輕聲問:“留飯嗎?”
姜宜輕輕搖頭,餘光裏,她看見老人停了動作。
顧逢春看着牆上那副駿馬圖,久久難以回神,姜宜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老人說道:“是你師娘繡的。她愛吃柚子。”
顧逢春:“以前工作忙,沒什麽機會陪她……”
姜宜唇瓣微動,不知該說什麽。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老人喃語,目光裏竟然有淚花在湧動。
姜宜垂下眼,看着手裏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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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不必送了。”夜色下,姜宜站在路燈邊,朝顧家的保姆道謝。
不遠處姜宜的司機已等候在一邊,汽車開車雙閃,司機遠遠看見姜宜的身影,忙下車過來接她。
保姆亦朝姜宜欠身。
姜宜猶豫片刻,說:“麻煩您替我朝老師道歉。今天是我……”
“不是,”保姆笑着解釋,“你能顧先生,他很高興。”
姜宜不再多話,扯開一個極淡的笑,轉身朝車走去,司機快步而來,先是接過姜宜的書包,再遠遠朝保姆示意,兩人略一颔首,保姆才轉身上樓。
“小姐,以後還是我送你……”司機回到車上朝姜宜說。
姜宜抱着自己的書包:“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司機解釋:“天氣太熱了,您一個人出來,萬一姜總和夫人知道……”
姜宜反問:“是麽?”
司機:“……”
“是今天顧家的傭人打電話到別墅,說您晚到了半個小時,我們都被吓得夠嗆……”司機說。
姜宜沒作聲,她看着窗外,汽車馳向長橋,入了夜,路邊全是出來散步遛彎的行人。
水果攤前站滿了人,那個熟悉的身影被遮擋在人群後,隐隐綽綽看不真切。
人流處車行駛的很慢。
視野的聚焦點被緩慢的拉長拉遠,姜宜一直試圖看清那個人影,但漸漸的,那盞燈下的人群逐漸化作盡頭的一個點。
很快,那個點也消失了。
姜宜收回目光,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繼而擡眸對上司機從後視鏡裏傳來的探究眼神。
司機收回目光。
姜宜笑了笑,說:“那就送吧。”
司機松了一口氣。
姜宜收回目光,她發怔,從背包裏翻出手機,她還記得梅拾那本書的書名。
在搜索欄裏打下那行字——禁忌之念,omega的……
刷拉。
搜索彈出成片的結果。
後面幾個她沒看清的字被浏覽器自動标了紅,方便搜索人甄別自己想要的答案。
姜宜逐一浏覽,都是一些通俗小說,她随意點開兩篇浏覽,故事沒什麽新奇的,不像能讓梅拾反應那麽大的感覺。
姜宜總覺得,梅拾的情态和反應都十分耐人尋味,她一篇篇點開,審察簡介和目錄,看上幾章,再退出,點擊下一本。
如此重複,直到車馳近別墅。
浏覽器翻到第三頁,姜宜的目光鎖在了屏幕上。
司機打開車門,車內空調的涼意逐漸被燥熱的夜風所取代,姜宜臉龐升起紅暈,她按滅手機,将其扣在胸口,拿着包下車。
梅拾……
梅拾竟然看這種書。
那是露骨的描寫和對白,那些幹柴烈火的情潮,那些污穢到能令一個純潔女孩覺得肮髒的直白描寫。
就這麽的,大喇喇的闖進腦海裏。
姜宜的步伐越來越快,但奇怪的是,好像一旦想起梅拾,她似乎并不覺得惡心,因為……因為是梅拾嗎?
确、确實很見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