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冬天到了, 姜宜換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她又瘦了些,去醫院檢查時, 周儒正提醒她注意休息,并告知計劃将手術安排在冬天假期。
姜宜離開醫院,呼出的白浪在空中湧起, 她看見了靜坐在醫院正門的風口,不管不顧受着橫幅的陳曉芳。
兩個月過去了,她的身邊已經不剩任何一個同伴。
“阿切!” 陳曉芳打了個哈欠,聲音引起了醫院保潔的側目, 保潔瞪她一眼, 一腳踹開那橫幅。
陳曉芳一言不發的看着,等人走後,又将皺巴的橫幅抻平重新擺好, 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姜宜靜靜看着,看了很久。
電話響起, 陳曉芳用力搓熱雙手,笨拙的滑開接聽鍵,大聲喂了聲。
“哎呀!你來幹什麽!不準來!”
“我馬上就回去了!”
“不冷不冷!這才多久啊!”
“你把攤子守好,我跟你說啊,那個水果……”
陳曉芳中氣十足的跟電話那頭對吼,直到挂斷,她的聲音才暴露出一絲顫抖。
“喝點吧。”一杯熱奶遞到面前。
陳曉芳擡頭訝異看着姜宜, 繼而雙眉一豎, 難掩厭惡:“我不喝!”
姜宜将熱奶放到陳曉芳腳邊, 陳曉芳怒火中燒,一腳踢翻那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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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色汁液灑在姜宜褲子上, 司機匆匆趕來,“小姐,我來晚了。”
“嗯。”姜宜上了車,車內開着空調,漸漸令她僵冷的身體溫暖,車窗上凝結着水汽,從這裏朝外看,能看到陳曉芳坐在臺階上,擺弄已經沒點的喇叭。
司機啓動車輛,那個坐在臺階上,渺小的人漸漸變遠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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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的時候,學校再次迎來一個月考,姜宜又是第一。
校光榮榜上張着她的成績和照片,但這一次,并沒有多少人贊揚她,甚至還有低年級的人,拿着記號筆在她的照片上塗抹上黑色的叉。
學校晨會當衆批評幾個低年級學生。
姜宜去食堂吃飯,只要顧末不在,永遠有人插隊,會是假裝路過來撞她肩膀。
她也不再是和梅拾齊名的校花了,論壇但凡發帖,全是辱罵和洩憤。
學校自然知道這個情況。
有一天,姜宜走進教室,她推門,架在門框上污水桶掉下來,澆濕了她的全身。
牧荀大發雷霆,卻找不到一個相關人員。
“好……”
“很好,你們夠團結的啊,團結起來欺負姜宜,人現在送醫院了,你知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麽?”
梅拾攥緊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崩着,緊咬着牙關,強忍着不讓自己去管這件事。
牧荀氣瘋了,将全班拉去操場跑步,一直跑不停跑,直到有人願意供出幕後的人為止。
梅拾接住一個差點摔倒的omega。
omega:“梅老板?”
梅拾扶住她,點了點頭,“是誰做的?”
omega不說話。
梅拾嘆氣:“別再做這種事了,說罷,是誰做的?”
沒人答話。
一會,有人說:“梅老板,你放心,我們會給你出頭的!”
“……”
梅拾失聲一笑,她邁步,一把拽過說話的alpha,将人重重朝地上一掼,嘩啦,周圍人像潮水一樣散開。
alpha痛在地上爬不起來。
梅拾冷淡道:“用不着,再有下次,我處理的手段不會像老牧這麽溫和,為我不值得,想想你們自己,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們有些還要去參加提前批考試,要是點什麽污跡,不想讀書了?”
梅拾撂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朱祈匆匆找到梅拾,撞開天臺的門,“沒事了,是低血糖昏迷的!”
梅拾點頭,天臺冷等刮得人睜不開眼睛。
朱祈走過來,喃喃道:“是我不好,我就是尿急,離開了一會,誰知道就……”
“沒事。”梅拾說。
朱祈嗯了聲,半晌後猶豫道,“我聽見……”
“什麽?”梅拾側目。
朱祈:“我在病房外聽見,聽見姜宜讓顧末找人……收拾他們……”
梅拾:“什麽?”
朱祈低着頭,雙手摳進掌心:“我也以為我聽錯了,但是,但是顧末又問了一遍,姜宜确實這麽說了,梅老板……你說她……”
“……”
梅拾蹙眉:“你回去,和其他人說說,別一個人回家……算了,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了……”
朱祈:“怎麽辦?該怎麽辦?”
“顧末答應了?”梅拾問。
朱祈搖頭:“我、我吓到了,後面的對話我沒聽清,我……我……”
梅拾拍了怕朱祈的肩:“我去找顧末說。你別擔心。”
“怎麽會這樣?”朱祈忽地哭了起來,“怎麽會這樣?明明,明明開學的時候大家都好好的。”
“……”
-
梅拾是晚上約的顧末。
夜風呼嘯過橋頭,她攏緊外套,将一杯熱牛奶遞給顧末:“剛去咖啡店打包的,暖暖手吧。”
顧末接過,壓低了羽絨服外套的帽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沒答應。”
梅拾松了一口氣。
顧末又道:“但我不會放過費起。”
費起,那個被梅拾揍一拳的人。
顧末畢竟是個alpha,強烈的占有欲和保護欲,會讓她在自己心儀的omega受到傷害時,失去理智。
“我已經叫人去了,折斷他一只手,剛好下個月期末,我……”
“顧末!”
顧末被打斷,她用力呼吸,咽下心裏情緒,“我勸她轉校,她說什麽也不肯,你說說,她怎麽這麽倔?和我第一次看見她的判若兩人!”
顧末永遠能記得,她去姜家拜訪,想看看那個即将接受她小姑腺體種子的女孩,她走到面前,自己擡頭時,一瞬間在她身上看到了小姑影子。
溫柔娴靜,禮貌疏離到恰當好處。
像是小姑板着臉訓她的模樣。
江面粼粼,路燈下,那一團被風撥亂的說面泛出粼粼光彩。
顧末咬緊牙:“我先回去了。”
梅拾靜靜看着她離開,走到橋頭時,顧末将手裏的牛奶扔在了垃圾桶裏。
“……”
回不去了,一個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第二天,費起和姜宜雙雙請了病假。
班級的上空像是罩着一層厚厚烏雲,費起家長鬧到學校,消息傳開,說費起是被人打的。
但找不到兇手,即便想推诿到姜宜身上,也沒有證據。
就像姜宜在三班受到的一樣,大家心照不宣。
從那天起,學校再也沒人敢随意欺負姜宜,被口呼傳揚的正義熄火,姜宜還是如常上課,如常放學,在新聞媒體的報道裏,國內首次腺體移植手術也在穩步推進。
期末成績下來。
梅拾站在成績榜前,意外和姜宜撞上視線。
“恭喜你。”三個字,是她們這兩個月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姜宜笑:“學習比我想的要簡單多了。”
梅拾:“唔。”
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幹淨了,只剩她們兩,和等在門外的顧末。
“還有一個月手術。”姜宜突然說。
梅拾:“恭喜。”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這次機會還給你。”姜宜笑道。
梅拾側目,蹙眉看着梅拾:“什麽意思?”
“你母親。”姜宜笑道。
梅拾眉角一跳。
姜宜:“你母親找上門了,昨天她把我未來繼母吓了好大一跳,我挺開心的,我朝她說,她要是能弄死那個女人肚子裏的雜種,我就把手術機會……”
梅拾幾乎下意識揚起手,姜宜閉眼,預料之中的掌掴沒落下來。
顧末不由分說沖進教室,一把推開梅拾:“你——”
梅拾喘着粗氣,恨恨一瞪姜宜,她拽起書包沖出了教室。
顧末緊張看着姜宜:“你怎麽樣?”
姜宜搖頭。
“說什麽了?!”顧末蹙眉,“梅拾一般不會動手的,你……”
姜宜的笑容愈趨瘋狂:“我朝她說,我昨天對她媽說,要是能弄掉傅情肚子裏的那個,我就把手術機會讓給梅拾。”
“不可以!”顧末突然喊出聲,“不可以!”
姜宜斂起表情:“你憑什麽插手?滾!”
“那是小姑的!那是小姑的!”顧末隐隐癫狂,“你不能讓給梅拾,那是小姑留給我的東西!”
姜宜詭異一瞥顧末,忽地明白什麽,目露嘲諷。
剎那,年輕的alpha整張臉羞惱的漲紅,恥辱羞愧……所有複雜情緒在她臉上交替閃過。
姜宜冷冷道:“無恥。”
顧末窘迫:“我……”
“讓開!”姜宜冷冷道。
“姜宜!”顧末忽得攥住她的手,“你不能,不能把腺體讓給梅拾!”
姜宜:“那是我的事,當然了,你也可以叫你姑父取消這次手術。”
“手術的已經傳開了,根本不可能取消!”顧末說道,繼而愣住,她緩緩松開姜宜的手,自言自語,“是我糊塗了,這根本不可能的……我……姜宜,你也不可能把種子讓給梅拾的。”
姜宜揉捏手腕,不再理會顧末,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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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拾渾渾噩噩的回家,陳曉芳在家裏,她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一掃往日陰霾遮臉的模樣,還做了一頓豐盛的宵夜。
“回來了?”陳曉芳笑着招呼梅拾,“來坐。”
梅拾目光複雜,欲言又止的看着陳曉芳。
陳曉芳:“怎麽了?”
梅拾搖頭,摒棄掉腦海裏有得沒得,開始吃飯。
陳曉芳的為人她清楚,還不至于為了一個有可能失敗的手術機會,去為難一個孕婦,梅拾想通後,沒有再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兩天後,姜宜出現在家裏。
冬天來後,學校期末考後放假,梅拾和從前一樣去做家教,回來時,陳曉芳不在攤子上,她邁步上樓,在二樓逼仄的客廳看到姜宜。
姜宜躬身:“請您務必考慮一下。”
說完她轉身,對上梅拾詫異雙眼,姜宜微微一笑,那笑容令人遍體發寒。
姜宜:“你回來了。”
“出去……”梅拾一指樓下。
姜宜腳步輕盈,拾步下樓,擦肩時,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很想你。”
梅拾攥緊拳頭。
梅拾直言:“你前幾天去姜家了?”
陳曉芳一愣。
“她今天又來幹什麽?”梅拾問,“讓你考慮什麽?”
陳曉芳站在陰影裏,她沉默,忽地笑起來,“死丫頭,媽媽去姜家幹什麽?你這話……”
“別做傷害別人的事,”梅拾雙眼通紅,“別做傷害別人的事情……媽!”她幾乎是哀求,哀求、害怕,害怕陳曉芳會為了她做出偏激的事情。
“你在亂說什麽?”陳曉芳将梅拾拉到身前,“我不會的。”
梅拾:“姜宜都告訴我了,前兩天,她是不是讓你去……”
陳曉芳說,“我是一個媽媽,怎麽會去傷害別人的孩子?”
梅拾閉了閉眼:“別再去醫院了,我們……”
陳曉芳一把推開梅拾:“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這就去!今天有兩個媒體約我采訪,我可不能半途耳而廢!”
“手術時間是下個月初一,你何必再——”
不等梅拾說完話,陳曉芳已經抱着一頓東西出門了。
梅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