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晚上, 天空滿是星子。

懸在深藍的幕布上,似乎一眨一眨的盯着梅拾。

同學們都被家長接回去了,陳曉芳朝每一個家長都點頭哈腰, 不住道歉,讓他們別教訓孩子。

梅拾站在旁邊,謝謝每一個今天到了的人。

體委:“這有什麽?梅老板, 你卷子寫完了嗎?”

梅拾了然:“回去拍照發給你。”

話音剛落,體委就被揪着耳朵壓走了。

慘叫求饒聲此起彼伏。

送走最後一個人,梅拾雙手進羽絨服外兜裏,“謝了, 你不需要我送了吧?”

“……”

宋媚深深看了眼梅拾, 目光停留在她眉眼之間,問:“一顆種子要多少錢?”

梅拾一愣:“啊?”

“我會給你找到種子的。”宋媚啞聲道,攥緊車鑰匙大步走了, “下次有事依舊打電話,随叫随到。”

梅拾沉默地看着她背影。

陳曉芳蹭過來, 小聲說:“寶兒,雖然媚丫頭不錯,但媽媽還是希望你找以後找個正規職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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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拾額角滑下三根黑線:“您在說什麽?”

母女兩結伴朝外走。

陳曉芳說:“媚丫頭那好賭的爹,這麽多年雖然一直沒回來,但始終施是個隐患,我是擔心你。”

梅拾偏頭掃了眼陳曉芳,忽地一笑, 即便宋媚為她做了這麽多, 在陳曉芳眼裏, 涉及女兒終身大事,還是忍不住挑揀幾句。

“那怎麽辦?”梅拾反問, “她剛才說要給我找種子,我答應了,等她找到種子我們就結婚。”

陳曉芳一拍雙手:“好啊!媽媽舉雙手雙腳贊成!”

梅拾嗆了一口氣,不住咳嗽。

陳曉芳笑笑:“沒有什麽比活着更大的事了。”

是啊,活着才是最大的事情。

“你放心,”陳曉芳故作輕松朝梅拾說,“還有五年的時間,媽媽會讓你做上手術的,這次失敗了還有下次嘛。”

梅拾一笑,她就知道,那些報告單只要落進陳曉芳手裏就瞞不足了。

腺體病患者平均壽命是三十年,梅拾的情況從去年突然開始惡化,激素指标直線下落,沒有任務預兆,一聲勸她早點考慮出國尋找手術機會的時候,就已經在隐晦提醒了。

所以梅拾藏報告,不想然陳曉芳知道,她的人生極有戛然在25,但陳曉芳早就知道了,所以她上門去姜震宇。

所以她着急找醫院要一個說法。

夜風拂過,梅拾輕輕嗯聲:“我相信媽媽。”

陳曉芳眼眶一紅,她飛快眨眼,轉身大步沖在最前:“快點快點!該回去了!明天媽去進貨!工作!”

梅拾一笑,剛要拾步追上,手機嗡聲振動起來。

葉小妍。

梅拾滑開接過。

“梅老板!你快看微博!”

梅拾點開微博,微博前一頁的熱搜全是有關這次市醫院手術的,梅拾被第一條爆吸引了目光,動手點進去。

是一段音頻。

音頻自動播放,姜宜清澈的聲音從裏傳出。

記者:“馬上要手術了,激動嗎?”

姜宜:“當然了,手術成功我就可以和普通孩子一樣健康,當然開心了。”

記者說了句恭喜,就姜宜術前感受和體驗詢問了很多。

姜宜彬彬有禮的一一回來。

記者:“好了,問題問完了,就到這裏吧。”

“啊——”姜宜的聲音長呼一口氣,問,“錄音筆關了嗎?”

記者:“關了。”

姜宜笑:“這可太難了,哎,我裝的還好吧?”

“非常好,”記者佩服道,“特別是感激周醫生給你這次機會的時候,我都差點看哭了。”

姜宜一聲冷笑。

“對了,”記者突然問,“我看那個患者的母親好像每天都來,聽說她的女兒和你是一個學校的?”

姜宜認為采訪已經結束,語氣冷淡,“每天都來,不過有什麽用呢?手術機會還是到了我的身上。”

“是啊。”記者附和。

姜宜語氣很淡,沒有故作傲慢和諷刺,是明知一切結果的篤定和輕松,她也不需要再諷刺陳曉芳,因為俯視一個普通人,在她生命裏已經是習慣了。

她似乎起身走到了床邊,看着樓下那個渺小的黑點。

“她的抗議,沒有結果。”

“你會後悔嗎?”記者突然問,“因為搶走另一個人活下去的機會。”

“注意你的用詞,陸記者,”姜宜似乎微怒,“我沒有搶走任何人的機會,這本來就該是是我的機會。”

記者沉默下來。

良久,姜宜疑惑問,“你還不走?有事嗎?”

記者說:“我突然想起來,忘記錄開場了。”

滴一聲。

是錄音筆重新啓動的聲音。

“請問您姓什麽?”

“姜。”

“名字呢?”

“姜宜。”

“您和市優秀企業家姜震宇是什麽關系?”

“……”

姜宜目光緩緩暗下來,在這段良久無聲的沉默了,聽音頻的人似乎能體會那種緊張對峙的感覺。

“陸記者,我希望你只攜帶了這一只錄音筆。”是筆被人奪走的聲音,緊接着姜宜将整個采訪完整聽了一遍,确認之後删掉了剛才錄的開場,把筆扔還給記者,“你可以走了。”

音頻到此結束。

而後面的黑屏裏,是作者本人的配文。

「出病房後我被人攔住,兩個保镖把我架進廁所,搜了我的全身,她非常警惕,可能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職業敏感度令我習慣了做多手準備,離開病房前,我将真正記錄有完整錄音的錄音筆扔進了病房廁所垃圾桶。」

「等手術開始後,清潔員清理病房,會将住院部收納到的垃圾統一運輸到一個地方,等待垃圾車來收走。」

「我很抱歉這個時候才錄音公布,現在已經距離采訪過去三十個小時,手術開始十個小時,我找到錄音筆的半個小時後,在垃圾堆埋處匆匆剪輯上傳。」

「我只是想告訴那個冷漠俯視普通人的女孩,和與她一樣自認為上層的人,告訴他們。沒有一句抗議是無用的,就像今天上午游行的那群孩子,他們發出的每一句聲音都像一片片雪花,看似溫柔無力,卻能覆蓋整個城市。」

熱搜榜1#沒有一句抗議的聲音是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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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片雪花的抗議是無用的,我想成為那片無用的雪花。」

「我想成為那片雪花。」

「我想成為那片雪花……」

幾乎所有轉發都帶上這句話。

“小拾?”深夜了,茂密枝葉下,陳曉芳走出很遠才發現梅拾沒有跟上來,她慢慢走回來,看着路燈照亮了梅拾身周的每一片飛雪。

陳曉芳疑惑道:“下雪了,還不回家愣在這兒幹什麽?”

飛雪将梅拾籠罩,一片片溫柔環繞着她,像這個世界加諸在這個女孩身上的每一點善意。

一點一點,終将覆蓋整個城市。

梅拾擡頭,忽地一笑:“是啊,下雪了。”

-

種子移植手術持續了十個小時。

手術成功,姜宜還沒醒,市醫院已陷入一場雪崩似的輿論風波中,陳曉芳靳三個月風雨無阻的抗議聲音終于在此刻被傳遞而出。

媒體和各大網站、知名博主和網紅紛紛轉評話題:#一片溫柔的雪花

話題不久崩掉。

新話題#我願意成為一片雪,又被網友火速帶上熱搜。

背後的手不停撤,自然有無雙手再次把它送到公衆的面前。

這一次,無數的普通人勢必要打爛資本家惡毒的嘴臉。

“她會被毀了的。”

“她會被毀了的!”

季妤婕站在醫院咆哮。

“姜震宇都怪你!”

“必須馬上出國!必須馬上出國!”

姜震宇垂頭站着,“手術後需要不定期的檢查……”

“我帶她出國後一樣可以!”

姜震宇目光複雜的看着季妤婕,突然說:“我沒有安排記者采訪,我問過周儒正的助理,醫院方也沒有安排這個記者,你覺得這件事,是誰做的?”

季妤婕一愣。

姜震宇冷哼,“你生了好女兒,比咱們兩都聰明,都能豁出去。”

“為什麽……有什麽理由?這……”忽然電光火石間,季妤婕想起在姜家別墅見過的那個女孩,姜宜吻住那個孩子,很眼熟,她似乎在哪裏見過,她絞盡腦汁,終于想起,昨天她來醫院看望姜宜時,在門口見過梅拾和陳曉芳。

女孩坐着打瞌睡,手邊支着喇叭,橫幅和傳單都寫着要求院方還她公道的字眼。

季妤婕匆匆一瞥,沒放在心上。

現在想起……

“你是說,一一和她商量好了?還是說,她是為了另一個人?”

姜震宇冷聲道:“與其阻止手術開始,不如讓手術順利進行,将民意的怒火推倒最頂點,你知不知道,周儒正說,一一要求他配合自己在三個月後,再做一次胚芽手術。”

“儒正告訴了我,我沒放在心上,一個小丫頭異想天開罷了。”

“可是現在,要是沒有這場手術,民怒會持續多久誰也不知道!”

季妤婕一頭混亂,“我、我帶一一出國,這樣只要不出現,互聯網很快就會失憶忘記這件事!”

“等她恢複,我們已經領了離婚證,即時她已經十八,你猜測你的女兒在自助選擇監護人那一欄會填什麽。”

季妤婕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姜震宇:“你、你說什麽!你什麽意思!”

姜震宇始終冷靜:“周儒正說,為了推動手術順利進行,她會選擇自主監護,她已經十八,按照法律,她已經是一個自由人,重大手術可以自己簽名。”

“手術……成功率是多少……” 季妤婕不确定問。

姜震宇沉默半晌,說:“失敗成功率55開。”

季妤婕表情瞬間空白,雙膝一軟,貼着牆根跪倒在地。

“很快,你的身份還有我的身份都會暴露在大衆裏,”姜震宇低聲說,“你最近不要參見任何活動了,避避風頭吧。”

拐角處,顧末站在牆後,怔愣盯着自己腳尖。

術後病房裏,麻藥過勁,姜宜慢慢睜開眼睛,她愣愣看着天花板,想不起自己現在在什麽地方。

麻藥令她意識和記憶混亂,腦海裏閃過了畫面,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的日子,從很小開始每個月守在電話前等待那通不固定的電話。

“爸爸媽媽很愛一一的。”奶奶笑着說。

姜宜問:“真的嗎?”

這個問題,她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問到長大,問到她終于被接回父母身邊,問到謊言不攻自破。

問到……

直到另一雙眼睛看着她。

那個人說她會無知無恥的偏袒她。

即便自己搶了她的東西,還是願意無知無恥的偏袒她。

“恭喜你。”護士小姐推門,意外姜宜提前醒了,笑着說,“手術成功了。”

姜宜笑了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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