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太陽拉下雲的一角,偷觑的日光成了唯一的目擊者。

它就這樣靜默的注視着桌邊的影子撥開水杯,兀的滑向另一旁,演技逼真。

顧念因倒下來的突然,秋意蕭瑟中,像是有一束開得不合時宜的花撲進了林惜的懷裏。

香氣淺淡,乍時騰起。

不知道是周圍人集中過來的目光太熾熱,還是顧念因這一下跟自己靠得太近,林惜的心髒咚咚咚的在跳。

班裏被顧念因的突發狀況按下了靜音鍵,四周安靜的針落可聞,安靜的鼓膜在心口造反的聲音清晰可見。

汪婷秀被顧念因這一下吓到了,接着從講臺下來:“念因這是怎麽?”

“她……”林惜知道顧念因這是提前了她們的計劃,紊亂的心跳卻砸的她臺詞都說不順了。

而就在這時,帶着幾分輕顫的吐息劃過林惜的耳廓,顧念因勉強擡起頭:“老師,我在生理期。”

真不知道這人的演技是從哪修煉的,表現出的難受真的是一等一的好。

那平日裏清冷的聲音覆着一層孱弱,輕輕小小的,聽起來就透着種不舒服的感覺。

汪婷秀不由得也跟着心疼一下,趕忙道:“那要不要去醫務室,讓醫生給你開點藥,在那裏休息一下?”

這話明顯跟林惜的計劃背道而馳,顧念因聞言絲毫不亂,接着就跟汪婷秀表示道:“老師,我想讓林惜送我回家可以嗎?”

一句話,不僅提出了要回家,還捎帶手把自己也帶上了。

這樣精湛的演技,這樣臨危不懼的流暢,林惜甚至懷疑這是不是顧念因第一次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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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身上實在是有太多的問題,越是靠近,就越是疑惑。

林惜愈發肯定,這人就像藍閃蝶,枯燥的表面下藏着瑰麗的顏色。

“你們《蜀道難》都背過了是不是?”

林惜正想着,汪婷秀嚴厲的聲音就傳來了。

她剛要同意顧念因的請求,就注意到班裏看過來的視線太多了。

于是她臉色一板,立刻對這無數道視線提醒加碼:“待會兒我不僅抽查課文背誦,還要抽解釋翻譯,釋意沒過,翻譯一樣抄十遍。”

這話一出,班上人人自危。▂

剛剛還停留在顧念因身上的視線紛紛轉了回去,不消片刻就撤去了大半。

雖然知道顧念因這樣是因為生理期,汪婷秀還是不放心,伸手過來握了握顧念因的手。

少女天生體質弱,手腳冰涼,在這大降溫的秋日裏,身上只穿了一件外套,蒼白削薄,不堪一擊。

握着顧念因的手待了一會,汪婷秀皺起的眉頭愈發是心疼。

她知道這樣暖不過顧念因,便同意了她剛才的請求:“生理期不好受涼的,回家去換一套厚一點的衣服。”

“南城就是這樣,溫度變化大,你以後要注意保暖。”

這麽說着,她就擡眼看向了林惜:“我記得你有自行車是不是?”

“昂。”林惜點頭。

她演技稍比顧念因差一點,接着就接話道:“正好能送顧念因回家。”

聽到這話,汪婷秀臉上不出意外的出現了意外,看着坐沒坐樣的林惜“喲”了一聲:“怎麽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麽積極?不用我再搬出請家長來了?”

“……”

一連三句調侃,将林惜說話的心虛。

但她憑借着多年的逃課經驗,接着就跟汪婷秀插科打诨起來:“我這不是聽從您的建議,跟新同學打好關系嘛。”

汪婷秀靠在顧念因桌前,從鼻腔哼笑了一聲:“油嘴滑舌。”

不過有了在運動會親眼看到這兩人的相處,汪婷秀對林惜還是放心的,最終還是同意了:“行,那你就送念因回去吧,路上小心點,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林惜一口應下:“請好吧您。”

搖了搖頭,汪婷秀沒有在搭理林惜,而是看向顧念因,“念因,要我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嗎?”

這話一出林惜跟顧念因不同程度的皺起了眉頭。

頓了沒有一秒,顧念因接着表示道:“我媽媽出差了,家裏現在沒有人。”

“這樣啊……”汪婷秀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

她跟顧念因的媽媽沒打過交道,唯一一次見面還是顧念因轉過來時,她在連廊上看了個背影。

黑色的大衣區生冷的分開日光,幾步走到車前,就已經是氣勢滔天,叫人在過目難忘的同時,不敢上前搭讪。

聽原來顧念因的班主任說,顧念因媽媽在渚城做很大的生意,手下不能稱為公司,而是集團。

他們還為此疑惑,認為這樣的家庭怎麽不讀私立,要遠道跑來她們南城讀公立中學。

雖然說他們南城中學在省內是數一數二的好高中,可跟渚城比起來,教育資源還是差一些的。

“老師,您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嗎?”

汪婷秀回想着,林惜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少女似乎對她剛才表示要找顧念因媽媽的行為很是不滿,接着就反問道:“你怎麽我不願意的時候,強迫我願意,我現在願意了,你還要強迫我不願意。”

整個班,甚至整個年級,敢跟自己這樣沒大沒小的也就林惜了。

汪婷秀看着林惜,無奈的抿了下嘴,表示道:“那好,你好好照顧念因,別騎太快。”

林惜聞言立刻表示:“我就一路往太陽地裏騎,保證顧念因能一直曬到太陽!”

汪婷秀對這話笑着搖了搖頭,接着就拿了林惜一張紙,給她們寫了假條:“行了,去吧,路上小心。”

“好!”

“好。”

假條批好,兩人不約而同點頭。

林惜也演技飙升的做出了一副關心同學的樣子,在汪婷秀的注視下,體貼耐心的扶着顧念因走出了教室。

那原本落在書本上的視線偏斜了過去,鐘笙的目光追着離開的林惜,到了教室窗外的走廊。

吹了一早上風難得有要停下的跡象,太陽也從雲下露出了大半。

日光斜入走廊,顧念因就這樣靠在林惜的肩上,柔黑的長發散在她的肩上,就像是一張松散的網,鍍滿日光的,将林惜籠罩在下。

而平日裏看起來桀骜不馴的林惜,此刻也格外體貼的攬住了顧念因的腰。

那白皙的手臂纖細的摟着一截兒,紳士而有分寸,就這樣任憑對方依靠着,暧昧四起。

真好。

鐘笙托腮,臉上都是對自己磕的cp滿足的笑意。

可緊接着,一聲算不上太嚴厲的呼喊就鑽入了鐘笙的耳朵:“鐘笙。”

鐘笙肩膀下意識的一抖,猛然回頭,看到汪婷秀的眼神,直直的從講臺射向她的眼睛,溫柔中透着危險。

“我看你複習的不錯,都有空目送同學離開了。”汪婷秀攤開書,“來吧,你第一個。”

“啊——”

鐘笙頓時萬念俱灰,在班上衆人不厚道的笑意注視下,艱難站了起來。

.

載了顧念因幾次,林惜有些得心應手。

把假條給門衛,門衛一看顧念因靠在林惜後背,天可憐見兒的樣子,只看了一眼,就放了她們走。

昨夜吹了一晚的風好了很多,太陽曬的風裏也帶着點暖意。

從學校出來一路上清風拂面,比那兩次林惜載顧念因的晚上要溫和太多。

林惜感受着太陽的溫度,對後面的人問道:“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顧念因依舊是否認:“我沒有心情不好。”

林惜聞言“哼”的笑了一下:“我覺得你現在可以去軋鋼廠應聘了。”

顧念因不解:“為什麽?”

林惜則道:“嘴太硬了。”

這話帶着點損人的意思,顧念因坐在後面聽着,兀的就笑了。

這人的笑不太有聲音,更趨向于鼻腔急促帶起的風聲。

而就是這樣的平靜,卻帶着她的手臂動了一下,那纖細的手指此刻正貼着的林惜的肌膚,小幅度輕動摩挲過布料,清晰的傳遞給了面前人。

是笑。

沒錯。

林惜驀地愣了一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顧念因笑出聲音,只比布料摩挲的聲音大一點,小小而溫和,一下就消解了她平日裏那副冰冷的殼子。

日光融融,林惜昂首感嘆了一聲:“原來你還會笑啊?”

顧念因聞言并沒有收回此刻臉上帶着的笑意,表情依舊輕松。

她輕輕擡頭注視着林惜的背影,別有意味的對她問道:“在阿惜看來,我是個怎麽樣的人?”

許是這風吹得人放松,林惜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一張臭冰塊臉的成年人。”

顧念因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用她成年的手臂更緊了緊環着林惜的腰肢:“可是我只比你大五十六天。”

“就是比我大一天你現在也是成年人。”林惜絲毫沒注意到顧念因這個過分準确的數字,提醒着身後人,也被身後人攬着自己的動作提醒了。

——雖然說做戲要做全套,但她們已經離開學校好一段距離了。

林惜載着顧念因到了她每次回家的必經河道,風吹着河面皺起粼粼波光。

寂靜之地,兩人疊扣在一起的溫度愈發清晰,每一寸就透過輕薄的校服貼在肌膚上。

林惜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她們這年齡段的女孩子的腰都是這樣的細,反正顧念因的是蠻細的。

剛才她做戲攬着她,似乎不用耗費多少的力量,就能扣着她的腰,将她一把圈到自己的懷裏,任憑自己作弄。

“……”

清冷的風沿着樓道吹拂過來,将林惜的腦袋吹得清醒起幾分。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蔓延到了哪裏,直覺得自己也被她表現出來的那種弱柳扶風的感覺引導了。

明明不是上坡,林惜蹬着車子的力氣卻更甚了。

她目不斜視的載着顧念因往前,對身後人提醒道:“我說顧念因,我們已經離開學校好久了,你是不是不用再演了。”

顧念因卻沒有動,依舊攬着林惜的腰,靠在她的後背:“難道就不能是我真的生理期疼嗎?”

林惜嘴巴一扁,無情的拆穿了顧念因:“拜托這位小姐,你是上上周六來的姨媽,現在都已經過去一周多了,大家來姨媽最長也就一周,你現在怎麽可能還在生理期?”

聽到這話顧念因非但沒有緊張,反而勾起了唇角:“沒想到你對我的日期這麽上心。”

“……”

林惜無言看着顧念因。

聽她話裏的意思好像在說,她是多麽的注意她似的。

……雖然這在某種角度上來看的确是事實。

但她林惜是絕對不可能承認的,立刻高聲道:“拜托我這是對數字的敏[gǎn]好不好!”

說罷,少女蹬的車子更快了。

可無論林惜多麽用力踩車子,她們挨得永遠都是這麽近。

長風從顧念因的視線中掀起,略過前方少女的背影。

長發下,是兩只泛着紅意的耳朵。

.

穿過河道上架起的橋,安靜就漸漸被白日人聲替代。

很難想象被稱為繁華大都市的南城還有這樣的地方,老舊的房屋建起了城中村骨架進入,鬧市區來往車輛雜亂。

顧念因坐在林惜後面,視線裏的畫面跟耳邊裏的聲音都逐漸雜亂起來。

她就像是走到了另一個世界,跟着林惜穿過一幢幢擁擠低矮的居民樓,低矮的法桐布滿了人為修剪的傷疤,樹葉抖抖,泛着黃意。

正這麽看着,林惜在最後一排樓前停下了車子,對顧念因道:“到了。”

顧念因擡頭看去,似乎有所意識:“這是你家?”

“沒錯。”林惜利落下車,昂起的腦袋帶着點傲嬌,對這位住慣了別墅大平層的公主補充道:“四樓,沒電梯。”

原本林惜是想自己可以在上樓速度上壓顧念因一頭,卻不想等她噔噔噔的快速上到四樓,顧念因卻絲毫不輸她,緊跟着也到了。

有點小失落,但很快也就被林惜放過去了。

她沒那麽小心眼,計較這種無所謂的輸贏,鑰匙插進門鎖裏,接着就給顧念因推開了她的家門,“進來吧。”

在林惜的邀請下,顧念因穿過了那扇看上去并不怎麽防盜的老式門。

入目的,是一個一眼就能望盡的小房子,大小看起來跟她的卧室套房差不多。

“這邊。”

顧念因還看着,林惜就已經示意她跟她走。

顧念因也只得匆匆放下自己的視線,跟着主人走了過去。

她并不知道林惜帶自己來這裏是什麽意思,緊跟着的腳步落得謹慎。

而就在她跟着林惜停下的方向看去,心跳卻驀地頓了一下。

視線裏是一扇根本沒有防盜功能的門,沒有門鎖,可以被任何人打開。

那房間被人收拾過,小小擁擠,卻也是整潔有序,老舊的桌子上堆放不少書,但統統都被清理放到了邊緣,刻意留出了中央位置。

而在那中央放着。

是她昨天被佘寧丢掉的所有蝴蝶标本。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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