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午後西斜的日光蒙蒙的籠在辦公大樓的走廊,罕有人至的寂靜被高跟鞋的聲音踩碎。
女人高挑的身影步伐有致的在太陽下移動着,封緘的唇壓着一道迫人的紅色。
佘寧徑直停在教導處門前,推門的一瞬裏面的聲音就安靜了下來。
剛才還跟教導主任據理力争,自證沒問題的周曉峰媽媽一下就沒聲了,她就這樣坐在沙發上,原本洶洶的氣勢瞬間被佘寧帶進來的風吞吃殆盡。
盡管是親自通知佘寧過來一趟,教導主任在看她這人的時候還是緊張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汪婷秀跟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佘寧。
她看着這人在門口站定,爛大街的仿制品碰到了真正的正版,那原本被人吐槽土氣的小香風穿在她身上正正好好,優雅中透着矜貴,瞬間就讓人明白了書中描寫的大家是什麽樣子。
汪婷秀不怯場,主動過去破冰:“念因媽媽你好,我是念因的班主任,我叫汪婷秀。”
佘寧見這人的談吐氣勢,略點了下頭,也願意伸過手去,跟汪婷秀握了下手:“佘寧。”
她沒有很多的寒暄,說完自己的名字,就又問道:“我們家念念呢?”
“剛才已經讓班上同學送她去包紮傷口了,您放心,傷口不是很大,只有一厘米,很快就止血了,校醫院那邊也保證絕對不會留疤。”汪婷秀答道。她也是很擔心顧念因的情況,在佘寧來之前一直跟校醫院的醫生了解情況。
佘寧聞言輕颔了下首:“勞您費心。”
汪婷秀:“哪裏的,都是我應該的。”
說着,她還有些自責:“也怪我,沒有能及時保護好念因。”
Advertisement
“這件事您不是主要責任人,關于您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談。”佘寧輕描淡寫,随意語氣帶着淡淡的壓迫感。
她不緊不慢的擡起自己的眼睫,在沙發坐定後,看向了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這位女士,我想我們需要先好好談談。”
教導處辦公室的位置很好,哪怕是下午依舊有不少日光曬進來。
今天有着秋日難得的暖陽,可周曉峰的媽媽卻感覺自己在這一瞬好像掉進了深淵。
冰冷刺骨。
無法挽回。
.
午後的風吹拂過空曠的場地,操場上洋溢着自由的氣息。
室外活動的聲音肆意又活躍,透過玻璃傳進房間,和病房裏的安靜形成了一種奇妙平衡。
似乎是因為操場是學生受傷的多發地,學校的校醫院就建在跟操場一圍欄之隔的地方。
在意識到周曉峰媽媽推倒顧念因後,林惜怒不可遏,沖過去就要跟她好好理論理論。
還是在汪婷秀跟鐘笙合力扣住下,她才冷靜了下來,接着就被汪婷秀支開,帶顧念因來校醫院處理傷口。
“可能會有點疼。”校醫拿着沾過碘伏的棉簽,準備給顧念因處理傷口。
似乎是因為這句預警,顧念因端坐着的身體出現了幾分反應。\
少女蔥白的手指鑽進了林惜的指縫,一下就攥住了她。
膽真小。
林惜心裏嗤笑了一聲,卻并沒有不屑的将手抽走。
她低頭看着顧念因握着自己的手,手背熱的突兀,稍微頓了一下,還是依舊讓她抓着了:“待會覺得疼就抓緊點。”
“好。”顧念因輕聲。
校醫也是耐心,就這樣不緊不慢的在一旁看着,等這兩人說完才開始上藥。
深褐色的棉簽滾過額角的肌膚,剛暈開的粉色被遮蓋下去。
細細密密的疼鑽進皮膚裏,扯着神經一下一下突跳着,在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顧念因輕垂着眼睛,表面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只是扣在林惜手背上的指尖在不斷收緊。
感官透過溫度在傳遞,林惜心裏産生了一種過去只有在看着刑秀臉色蒼白時才會出現的心疼。
真是奇了怪了。
就是一個小口子而已,又不是什麽大傷,她反應這麽強烈幹什麽。
有這個閑心,還不如放學找個沒人的地方真把周曉峰揍一頓呢!
最好是揍得他滿地找牙,也給他頭上來這麽一道才能解氣!
兩種複雜的心情同時出現在林惜的腦海中,一個在收緊,一個卻在外放。
那扣住的手指還在不斷收緊,暴戾被壓制,林惜整顆心不上不下的,甚至還有種不清不楚的感覺。
靠。
林惜在心裏罵了一聲,校醫也在這時上完了藥。
她看向林惜的眼神跟剛開始不太一樣,一邊放下手裏的棉簽,一邊跟她委托道:“先給她晾一下,我這還有事兒,你待會給她敷上紗布,我就不再來了,好不好?”
林惜當然答應:“您放心就好。”
校醫點點頭,看着兩人的眼睛裏帶着笑意,接着就走了。
病房裏的安靜換了一種,房間裏唯二的影子輕疊在一起。
林惜先是擺弄了一下紗布,接着就擡頭看向了顧念因:“傻不傻?”
“什麽?”顧念因茫然看着林惜。
她的傷口在額頭上,額前的碎發被校醫用粉色卡子卡了起來。
呆毛豎立,突兀的粉色給她在清冷的臉上添了幾分幼稚傻氣,似乎真有聽不明白林惜話的可能性。
“還能什麽?”林惜沒好氣,看着顧念因的傷口只覺得後怕,“你頭都破了,再偏一點就是太陽穴,是不是不想活了?”
看着這人說話時臉上的緊張,顧念因額上的疼意驀然放緩。
她平靜而淡聲,對林惜道:“我有數。”
“你要是有數就不會沖過來。”林惜不然,跟顧念因展示起了自己的
實力,“我還真能讓她打我啊,我爸都打不了我,她哪有那樣的本事。”
聽到這話,顧念因眉間露出幾分輕皺。
她就這樣注視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語氣認真:“謝謝你,阿惜。”
不知道是不是站的有點累了,林惜在顧念因說完後,一揪褲子,蹲到了顧念因跟前。
少女姿勢随意,一雙手臂擱在膝蓋上,接着就對面前人“喂”了她一聲,問道:“你別不別扭?”
日光從窗外投影進少女們的影子,虛虛的呆毛緊着就晃了一下。
顧念因似有心虛,面對林惜突然殺過來的提問,兀的就愣住了。
“你喊我‘阿惜’,又跟我生分的說‘謝謝’。”林惜仰頭看着,不滿的吐槽着剛才顧念因的那句話。
這話她很早就想說了,她跟鐘笙認識了兩年,從來都沒說過這樣對話,徑直心累的嘆了口氣:“我的大小姐,你在我這能不能不要有你們家的臭規矩?我聽着真的好累啊。”
在林惜看來,顧念因還算得上一個好人。
就是規矩太多,整個人板板正正的,像個在冰格子裏長起來的冰塊。
她不喜歡這樣,也替顧念因覺得累。
她想把她拖進自己的世界裏。
過去想。
現在更想。
四目相對裏,顧念因看着林惜的臉,一下湊近了過去。
沒有人知道她眼睛裏想着什麽,只是輕輕的彎了一下,聲音清明:“可我還是想跟你說聲‘謝謝’。”
“謝謝你總能這樣及時的出現。”
偏執的不止有林惜一人,顧念因也是死性不改。
她在林惜吐槽後,接連說了兩聲“謝謝”。
顧念因目光真摯的注視着林惜,話說的溫文有禮。
那被林惜不屑稱為臭規矩的話語裏沒有絲毫的虛僞,反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真心。
從來都沒有人這樣跟她說過話。
從來都沒有人認真反饋過她浮躁不善表達的驕傲。
漆黑裏倒映着深棕的顏色,像是兩顆重疊在一起的玻璃球。
日光從顧念因的背後打來,将她的影子籠在林惜的頭頂,也落下一抹被曬過的花香。
清清淡淡,冰冷中卻又透着溫暖。
這是林惜不曾感受過的熱意,明明随着時間流逝,午後的溫度會逐漸降低,她卻覺得自己周身的溫度在逐漸溫度升高。
死去的蟬鳴從土壤裏悶出聲音。
夏天的燥熱在這個深秋席卷了林惜的身體。
撲通,撲通……
“油死了。”林惜兵荒馬亂,起身就甩了三個字過去。
她拿過校醫放在托盤的醫用膠布,一邊撕,一邊道:“我看你晾的差不多了,給你蓋上了。”
顧念因聽着她們剛剛的話題就這樣被林惜揭過去,眼眉舒展間,點了下頭:“好。”
林惜的手帶着點暖意,比剛剛拂過額頭的碘酒要溫柔。
顧念因微昂起自己的腦袋配合着林惜的動作,少女輕翹起的小指似有若無的擦過她的肌膚,比紗布柔軟。
深秋午後的日光偏斜的落在顧念因攤開的掌心,她握着手裏的日光,覺得今天天氣難得一見的好。
做完這一切,林惜沒有讓自己停下來。
停下來就會安靜,安靜裏容易生出各種各樣的心跳,她現在不太敢讓自己停下來,接着就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水壺:“我去給你打點水。”
這麽說着,林惜就朝門口走去了。
銀白冰涼的門把被人扣下,打開的門縫裏落進了一道影子。
林惜往外走的毫無準備,門把扣在她的手裏,接着就在打開門的瞬間,定在了門口。
佘寧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教導處離開的,現下已經來到了顧念因所在的病房。
女人颀長的身影擋住了走廊漏進的光,站在門口的陰影整個籠罩在林惜的頭頂。
明明身高并沒有多大的差距,甚至林惜還比踩着高跟鞋的這人高一點。
可她就是一下站住了。
那是一種林得緣不曾有,甚至下輩子也遠夠不到的氣場。
也是林惜第一次感受到,她跟顧念因之間無法交軌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