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傍晚放學,學生三兩成群的從教學樓出來,鬧哄哄的讨論着今天發生的什麽新鮮事。
只是有熱鬧就有低沉,在放學歸家的大軍中,有片烏雲低沉沉的罩在五個人的頭上。
“你說,是誰舉報的婷秀?”秦灼想不明白。
“不會是惡臭男吧!”鐘笙暴言,“他自己被開除心态不平衡了!要報複咱們尖子班!”
倩倩也聽說了這件事,不由得有點擔心:“那你們班主任會不會真的有事啊?”
“不會吧?”鐘笙遲疑,接着又格外堅定信念:“婷秀又不是那種會收受賄賂的老師,她都評了多少年的優秀教師了,人格肯定沒問題!”
“沒錯!”秦灼點頭,“絕對不會有事的!”
倩倩嘆了口氣:“可就是平白的受這個無妄之災,心情也肯定受影響。”
“真想找到那個姓周的,揍他一頓。”鐘笙恨得牙癢癢。
而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中,林惜跟顧念因始終沒有發表自己的想法。
無論是鐘笙她們,還是班群裏,大家的推測都流于表面的已知信息。
食堂那件事之後,林惜留意過周曉峰一段時間,知道不只是他被學校開學,他家也像是被南城開除一樣,生意被舉報查封,一落千丈,根本沒有了翻雲覆雨的本事。
林惜抄着口袋始終低着頭,視線落在顧念因的影子上。
汪婷秀出事的這個時間點就在她跟顧念因去漠河後,巧合又毫無征兆。
就像當初周曉峰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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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顧念因知道,這就是佘寧的行事風格。
說話的功夫,幾個人就到了校門口。
林惜跟顧念因家的方向是一處,她跟鐘笙她們揮手告別,接着卻腳步一頓。
盡管路上學生如織,林惜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柳樹下的保時捷卡宴。
這棵柳樹已經很老了,伸展開的枝幹透着被冬日凍透的枯黑,跟黑色的車身銜接,衰敗沉郁,像是要融為一體。
司機從車裏看到顧念因的身影,立刻從車上下來。
開門示意,一氣呵成,不像是林得緣給顧念因配的司機。
而他真的不是林得緣的人:“小姐,夫人叫我來接您,她剛從渚城回來。”
司機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是一顆炸|彈,無差別的抛向了林惜的世界。
她還以為她還能在學校生活再逃避幾天,可現實來得猝不及防,先是汪婷秀很可能因為她跟顧念因的事情出事,然後那個女人就緊接着出現了。
林惜停下的腳像是生了根,無法再向前邁出一步。
她看着司機的架勢,主動跟顧念因表示道:“那我先——”
只是,她話沒說完就被顧念因卻握過來的手打斷了:“我先送你回家。”
這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裏的寡淡卻是讓林惜安心下的最好表現。
她是不想跟顧念因分開的,也沒看司機什麽反應,點頭說了聲:“好。”
車子走的還是過去林惜回家的老路,可這次河堤的景色被車窗攔在了外面。
冬日的冷風拂過沒有結冰的河道,在林惜臉側吹過的卻是車載空調的暖風。
明明回歸了現實,周遭的一切卻陌生的跟記憶對不上。
林惜眼睫低垂的望向車外,腦袋裏像是蒙了一層霧氣,思緒怎麽也捋不清楚。
漠河就像是她跟顧念因的烏托邦,而南城是實現。
她們無所顧慮糾結的去了烏托邦,留給現實的是一個不可估計的爛攤子。
最大的攤子就是:顧念因離開南城這件事,那個女人肯定會知道。
她連顧念因的愛好都不允許存在,這樣的叛逆又怎麽能容忍。
林惜有些迷茫,冷靜下來就在想,是不是她要顧念因跟自己去漠河這件事,太自私了。
“顧念因。”林惜托着下巴,轉頭看向了顧念因。
顧念因聞聲擡頭看向了林惜。
她好像也在心裏盤算着什麽,為着林惜這聲突然的呼喚,眼裏還有些茫然。
“要是你媽生氣了,就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聽到沒。”林惜說着,懶散的聲音裏帶着點無所畏懼。
顧念因聽到這話茫然的眼神瞬間清明,她擡手握過了林惜另一只垂着膝上的手,不是心滿意足的同意,而是甘苦與共的拒絕:“恕難從命。”
“啧。”林惜不滿。
只是她剛要跟顧念因說什麽,瞥過前擋風玻璃的眼神卻定了一下。
老舊的長堤罕有車至,對面的路上駛來了一輛老舊的面包車。
林惜敏銳的察覺到對方速度的不對勁,在平直的路上,也不能這樣沒有限度的無限加速。
而且看起來還在偏離它的車道!
靠北,要不要這麽狗血?
真當這是在演臺劇啊!
司機也意識到了,随着車子的逼近猛打方向盤。
不是向下意識保護他自己的方向,而是顧念因。
他是司機,更是佘寧派來的保镖。
他的職責首先是保護顧念因,然後才是他自己。※
真的是瘋了。
林惜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麽不要命的車,她不憚與直面危險,可車子相撞的強大後坐力帶着她整個人都懵了。
那有什麽放慢的鏡頭,車子相撞就是一瞬間幾秒的事情。
上一秒林惜的世界還是宇宙相撞般的轟得一聲炸開,這一秒她的世界就安靜的要死。
長長的電流穿進她的耳朵,發出細長尖銳的耳鳴。
她看到車子的一側都癟進去了,而本該在那邊的自己則在剛才那一瞬間被什麽東西牢牢的扯了過來。
是顧念因的手。
一瞬間的确也可以被掰成十幾秒。
林惜也不知道顧念因哪來的這麽快的反應速度,就是司機打方向盤的瞬間,她就環住了她的腰,一把抱住了她。
激烈的撞擊快要把車子撞壞,車輪拉出一道黑印陷進了潮濕的泥巴裏。
兩人就這樣緊緊的靠在一起,共享着一個安全區域。
沒死成。
不是命大,是因為有顧念因在。
林惜看着顧念因橫在自己腰間,遲遲未放開的手,立刻轉身看去。
心跳失控,她在扭曲的空間裏,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刺眼的鮮紅。
因為自己的加入,顧念因退靠在了門邊。
劇烈的撞擊推着她磕在了門上,額頭首當其沖,整個人都昏了過去。
林惜聲音都抖了,不停的拍着她的臉:“顧念因……你不要吓我……”
“……阿惜。”
就在林惜聲音住不住發顫唞的時候,昏迷的人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似乎有些勉強,顧念因睜開眼睛的動作十分吃力。
她努力撥開自己的唇瓣,對林惜道:“快走……別管我……”
那剛落下的心接着被這句話提了上來,林惜聽到這話的瞬間就炸了:“誰他媽這時候要聽你說這個啊!”
她底子就是暴戾的,一點要命的火花就能引炸她。
她也不管顧念因聽到她這話是什麽心情,死咬着牙,用力踹門:“顧念因,你別他媽再給我說這些爛話!咱倆,要活一起活,要死也他媽的得死一塊!”
為了跟林得緣對抗,林惜過去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拳擊館。
她身上有的是力氣,所幸這側的門變形也不嚴重,被卡住的門三兩下就給踹開了。
空氣是冷的,難聞的汽油味道在燃燒。
林惜心叫不好,先把顧念因推了出去,然後才是她自己。
“顧念因——”
“小姑娘需要幫忙嗎?”
就在林惜自己也出來,準備背起顧念因離開的時候,她身後忽的落下一道影子。
車門開着,玻璃沒有碎,冷仄仄的折過落日餘晖。
林惜心登的一下,警戒的借這扇窗戶向身後看去,卻看到一個釣魚佬打扮的男人。
他戴着頂破舊的帽子,精瘦的臉上帶着點和善,看起來就像是看到這處慘烈,跑過來施以援手的好心人。
可他手裏拿着的是什麽?
魚竿嗎?
這太短了……
而且就正常來說,碰到這種事情不應該是驚恐着急,報警打120嗎?
為什麽這人的神色為什麽這麽穩,從背後盯着她們,就像是……在看什麽獵物。
林惜眉頭緊的皺起來,戒備四起。
這男的才不是什麽他媽的釣魚佬,這他媽是來補刀的。
他們要殺顧念因。
下死手的來要她的命!
“天太冷了,你們得重新回到車裏去才行,外面,可不安全。”男人見林惜一直不反應,又從背後對她說道。
可車裏就是危險所在,哪有去車子取暖的理由?
他怕不是要二次下手,僞造車禍現場。
林惜的眼睛始終都在死死盯着背後的男人,見他聲音裏溫柔,說着卻舉起了手裏的東西。
濕冷的土壤透着涼氣,不斷侵蝕着顧念因的體溫。
她感覺自己應該是起碼有輕微腦震蕩,整個世界像是被攪亂了一樣。
只一道冷光劃過來的真切——
卻沒朝她落下。
就在棒球棍對着顧念因要落下,林惜擡手握住了。
男人的重點從來不是這個他搭話的小姑娘,也根本沒想到她一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能有這樣的力氣。
“大叔,我爸就是拿這個打的我。”林惜手腕繃起明顯的線條,擡起的眼睛裏透着嗤笑,“你還沒我爸有力氣呢。”
被不放在眼裏的人挑釁了,男人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
他順着力氣收手一扯,輕而易舉的就将手裏的棒球棒,連帶着林惜扯了出去。
林惜腦袋一懵,上一秒還單膝跪地,勢均力敵,這一秒就被丢到了地上。
她傾斜的視線中立着男人的腿,接着就看到他朝顧念因跪了下去。
他肮髒的手沾着泥土,狠厲的掐上了那白皙的頸子。
少女的脖子實在是太過脆弱,跳動的脈搏下緊貼着她的骨頭。
只要一下,就可以……
“你他媽動她一下試試!”
男人的注意力變态又專一,發力的瞬間被一道聲音掀翻了過去。
顧念因拼命喘熄,驟然重新湧進的氧氣讓她在昏厥的前一秒看到了林惜飛撲過來的身影。
盡管剛才的對抗已經顯示出了懸殊的力量差距,林惜知道自己是螳臂當車。
但她還是沖了上去。
撲倒男人的一瞬,林惜突然想起了漫畫裏那些明知道會輸還要沖上去的人。
她發現自己當初帶着上帝視角的高高在上對他們的不屑嗤笑好滑稽。
誰就不會為着一個信念活着呢?
因為不能失去,所以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要拼上去。
“草!”
男人怒聲裏帶着無法緩解的疼痛,整個身子都拱了起來。
林惜也沒做什麽多餘的動作,就是剛剛二話不說的,朝他最脆弱的地方利落給了一膝蓋。
“你他媽找死是不是。”
男人的興致被生硬的打斷,本就無能的那處疼得不行。
他直不起腰,整個人卻是變得怒不可遏起來,擡起手裏的棍子說着就朝林惜身上砸過去。
“!”
肩膀發出劇烈的陣痛,林惜感覺自己的骨頭像是被人敲斷了一樣疼。
緊閉的牙關更用力的咬在一起,該要修剪的指甲直接嵌進了男人的肩膀,鮮血和着泥土融進一個個月牙的傷口,不斷向下扯着。
是人。
是野獸。
搏鬥的混亂讓林惜渾身髒兮兮的,長發散亂的遮在臉前。
她手背的青筋猛然繃起,就這樣死死的掐住男人的脖子,居高臨下的看着男人,寒光折過少女眼睛,眼神像是從地獄裏出來的惡犬。
腎上腺素在拼命起作用,混沌中林惜只有一個念頭。
拼死了就這麽一個念頭:她倒下了,顧念因就完了。
她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太陽在落下,世界在下沉。
林惜的恨意滔天揚起,漫無邊際。
她都已經被奪走了母親,難道現在連她的愛人也要被奪走嗎!
不可以。
不能夠!
他們居然妄想要顧念因死。
任何要顧念因死的人都得……
男人面色逐漸鐵青,求生的掙紮被一種原始的恐懼壓制着。
他從沒遇到過這樣不要命的人,就是他用力的拿拳頭砸着,抻腿試圖反攻,那掐住他的動作都無法被撼動。
喉管被掐的徹底,連帶着骨頭都像是要斷了一樣。
幹了這麽多票,他也是第一次有了種快死的想法,甚至開始思緒混亂,覺得這個人根本不是什麽學生,而是什麽走野路子被佘寧收編,派來保護顧念因的野狗。
夕陽擦着天邊落下最後一束光亮,有車駛過來的聲音。
車輪碾壓過青草,無法反抗的羸弱生命被碾進泥土裏。
“砰!”
空氣像被擊穿,□□悶下了子彈出膛的聲音。
風擦過林惜的臉,在她的視線裏炸開了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