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畫展的第一天,天氣不錯,天空湛藍的像是洗幹淨的顏料盤剛擠上的藍色。

明珍從酒店的窗戶看下去,雖然是清晨,但因為周末的原因已經有不少車在路上了。

天氣好,人們出行的欲|望會上升,來看畫展的人也一定不在少數。

“行嗎?”

明珍正這麽想着,也沒催促,客廳一側的卧室門就被人推開了。

林惜罕見的不用喊就起來了,穿那天顧念因給她挑的那條裙子走了出來。

其實更準确的來說,林惜昨晚幾乎沒睡,淩晨四點就醒了。

腦袋裏塞着事情,翻來覆去都睡得不踏實,林惜耳邊一直都回蕩着顧念因跟她說的那句:“別跟我扯平。”

淩晨的南城真的好安靜,安靜的林惜能聽到她心髒不停造反的聲音。

她在為顧念因的這句話感到痛苦和興奮。

猶如沸水置于熱油。

蒸騰起的熱氣灼燒過林

惜的手掌,飛濺的油滴将手背燙紅泛白。

越是疼意明顯,林惜越能感覺到自己活着。

這是一種很病态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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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惜問心有愧,卻在顧念因這句話後沒有感覺到愧疚,反而是偏向的在顧念因禁锢住她的力氣中感覺到了一絲珍貴的愛意。

可究竟是真的,還是她臆想?

“小惜,你開竅了!”

這個問題剛閃過林惜的腦海,明珍的聲音就打斷了她。

她仔細觀賞着林惜身上的裙子,眼神就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這人就是得舉鐵啊,不然哪來的這好看的肌肉線條。”

“要不要這樣?”林惜有些嫌明珍這個反應浮誇,低頭整理着胸`前的蕩領。

“我是實話實說。這裙子真的巨襯你!”明珍一邊幫林惜整理後面的抽帶,一邊打趣,“不過,你昨天居然還真的去逛街了?我還以為你哄我玩的呢。”

林惜不滿的抿了下唇:“我閑的沒事幹天天哄你?”

“誰知道呢?”明珍不然,勾過抽帶的手指刻意蹭過了林惜的後腰,“萬一你是跟什麽故人私會去了,不想告訴我呢……”

這人說的随意,又好像并不是完全随意。

明珍指尖剮蹭過林惜身上布料的動作兀的帶起了另一個人的指溫。

紅唇抿得不自然。

林惜被明珍探過來的眼神看的心虛,接着就拎起了自己的包,頭也不回:“走了。”

.

這是林惜第一次在南城開辦畫展,開展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慕名而至。

尋常看展的人還好,就是偶爾會有政|商界的人物過來,林惜不得不應付交談幾句,然後明珍适時地拿着香槟杯過來接替她,繼續跟他們侃侃而談。

林惜看着跟人交談的游刃有餘的明珍,沉沉的眸子裏不是羨慕。

她知道她跟她不是一個類型的人,就是過去的她也做不到這樣明豔會來事兒。

倒是鐘笙可以。

要是鐘笙也在,肯定能跟合得來。

而且那家夥不就喜歡成熟明豔的姐姐嗎?

明珍的取向從她們認識那天就沒有掩飾。

她是因為一眼就看出了林惜的屬性,所以主動掉馬,迅速就跟她縮進了距離。

這些年追明珍的不比追林惜的少,但明珍愛什麽都比不上愛錢,一心撲在錢上,全心搞她們的事業,也就單身到了現在。

不過現在她們的工作室也步入了正規,畫展也開辦的場場順利。

要是這個時候她們認識了,說不準還真的可以……

想到這裏,林惜就皺起了眉頭。

這都已經過去十年了,她對鐘笙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高中的階段。

現在鐘笙是什麽樣子她一點都不知道,還在這裏亂拉郎,人家說不定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哪裏會跟你一樣停滞不前。

“……”

酒杯随着手指力輕輕轉動着,将一側的頂光折在林惜的眼瞳。

其實她很久沒有想過這些人了。

而她刻意遺忘的,都因為回到南城,統統被卷了起來。

因為見過顧念因了,所以她也在想會不會跟鐘笙她們也能重逢。

鐘笙現在怎麽樣了?

秦灼跟倩倩還在一起嗎?

同性戀婚姻在九年前開始試點,三年前正式全國試行。

秦灼要是還跟倩倩在一起,她們應該也結婚了吧……

“等到了法定年齡,就結婚。”

冬日冷氣貼過林惜的臉側,少女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那是一種平靜而堅定的直白,三兩筆就寫下了她們值得期待的未來。

當顧念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想過不久後她們就會有一場長達十年的分離嗎?

而應下顧念因這句話的自己,又怎麽會覺得她們之間能扯平。

林惜頓了一下。

她的眼睛看着遠處明亮耀眼的門口,瞳子裏卻沒有落點,只鋪着一片悵然。

“小惜,開門紅呀。”

還是明珍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情緒。

她聲音裏透着開心,步伐愉悅的朝林惜走過來。

林惜思緒迅速回籠,她們開過很多畫展了,也有這個默契,聽着明珍這句話,便問道:“哪一幅?”

明珍伸出手指比了個二:“1450,0241。”

林惜聽到這兩串數字,頗有些意外。

她是印象派畫家,瑰麗的顏色被她運用得極致,并不寫實的花朵草木卻能讓人感受到陽光所在。

明珍口中的第一幅畫完全就是這個風格,畫得好,受人歡迎也不出所料。

只是這後一幅她用了很多冷調,沒有陽光,也并不舒展,甚至透着令人不适的凜冬徹骨。

陽光并不能照到所有的地方,而處于這種擔憂,人們總是向往光明更多的地方。

可林惜偏不喜歡厚此薄彼,甚至喜歡這種燒不透的濕冷,0241就是她最喜歡的一副。

而之所以林惜明知道它會受冷待,還要将它展出,是因為1450跟0241這兩幅畫其實是雙生。

如果不能把它們倆的關系看出來,她是不會賣的。

明珍當然也知道這個前情提要,不由得有些感嘆:“南城這個地方還真蠻靈的哦,前幾場都沒有人能看出來。”

甚至有個老板死活都要買1450,都追到林惜酒店門口了,又是請客又是送禮。

這人丢了“不買”,冷着臉就上車走了。

所幸那個老板最後也沒對林惜做什麽報複,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明珍有時候真的佩服林惜的膽量。

她好像沒什麽在乎的,金錢也是,名利也是,有時候明珍也搞不清楚她想要什麽,獨自為擦肩而過的巨款心痛了好一陣。

這麽想着,明珍就用手肘輕輕抵了抵林惜:“要不要跟買家見一面?”

林惜也有這個意向:“好。”

這還是林惜第一次主動跟買自己畫的人接觸,明珍走在前面,她就跟在後面在心裏措辭。

她想這位買家既然能看懂自己用意,待會可以跟他/她聊一聊自己的創作靈感,興許能成為不錯的朋……

站到小館門口,林惜的思緒戛然而止。

她的所有話術在看到站在0241面前的女人後都失了效。

小廳的光都聚在一處,籠罩着女人纖細的身形。

紅色的裙擺像是一團靜默燃燒的火焰,随着光的灑落在林惜視線中燃着金色的外焰。

那熟悉的背影站在小廳的中央,曼妙而挺立,像一株開得極好的蒼蘭。

林惜腳步一下頓住,順手也拉住了明珍:“你搞什麽鬼?”

“怎麽就是我搞鬼呢,我哪裏有那麽大本事把顧念因搞來啊。”明珍臉上立刻挂上一早準備好的委屈,接着弱聲承認,“是她一眼就看中了你的畫,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好一個順水推舟。

林惜直直的盯着明珍,說不清眼睛裏是不是愠色。

而接着顧念因也轉過了身來,對林惜喚道:“林小姐。”

林惜敢直接拒絕大老板的谄媚,自然接下來的話她也敢直問:“你當真喜歡?”

明珍心兀的一提,卻看到顧念因神色未變。

她不緊不慢的擡步走進了林惜,跟她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對她反問:“如果今天買你這幅畫的不是我,你還會問這個問題嗎?”

林惜無言。%

她的确不會。

過去的事情讓她不信顧念因。

也不敢信任她自己。

“你們繪畫的技巧我可能不是很懂,但這幅畫的色彩很溫柔。”顧念因看着林惜的眼睛,跟她說,“雖然溫柔這個詞用在偏冷調的畫上不太合适,但我總感覺你在繪制這幅畫的時候比另一幅要心态平和,我喜歡你的這種感覺。”

“喜歡”實在是一種太過主觀的事情,卻又是最直白能表達情緒的詞語。

林惜透過顧念因看向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真實的欣賞,她的心也在為顧念因剛剛的分析,感到雀躍。

她說喜歡,好像又不只是在說這幅畫。

明珍聽着,在一旁附和過來:“顧總真是好眼光呢,這幅畫是我們小惜去新疆伊犁采風畫的。那邊的風景真的特別好,讓人特別放松,我們在那邊帶了有大半年呢,回來都曬得不成樣子了。”

“是嗎?”顧念因偏頭看向明珍,“只可惜我這些年忙于奔波,也不能看一看那裏的風景。”

明珍很是上道,聽到顧念因這麽說,便立刻表示:“您要是想看我這裏有不少照片還有視頻,您可以把助理秘書的聯系方式給我,我到時候整理好發給您。”

“好。”顧念因點頭。

只是她沒讓身旁的助理過來,而是打開了她的手機,讓明珍直接加她。

明珍看着顧念因的好友碼出現在眼前,受寵若驚,心裏有一百萬的小人歡歌跳舞。

她動作利落的加上了顧念因的好友,又順勢表示:“今天畫展結束後有個小的慶功宴,顧總要不要賞臉來呀?您可是我們小惜今天的開門紅。”

“是嗎?”

也不知道顧念因這聲感嘆是在說宴會,還在自己是林惜的第一單,微微揚起的眼尾挑着一抹暧昧的笑意。

林惜看着她轉頭看向自己,對自己問道:“可以嗎?”

林惜神色微漾。

她也說不上希不希望顧念因去,舍不得來的莫名其妙,接着就看到明珍在一旁瘋狂跟她使的眼色。

給自己的同意找到了借口,林惜道:“顧小姐能來,我們當然是蓬荜生輝。”

.

是夜,月色皎潔。

明珍已經将顧念因會來的消息告訴了參加飯局的幾位,大家心照不宣,即使顧念因是臨時決定來的,還是給她空出了主位。

林惜跟明珍坐在偏側邊的位置,她的視線越過中間隔着的兩張椅子,卻像是在看一道銀河。

倒也不是在自怨自艾,而是很明顯的看到了她跟顧念因的實力差距。

成年人的社會就是這麽現實。

林惜略垂下了幾分視線,不屑于此。

就在大家都來的差不多的時候,包廂的門最後一次被人推開了。

大家都朝門口看去,顧念因也不負所望,不緊不慢的出現在了門口。

“顧總來了。”

“真是稀客,咱們這次可要好好吃一頓飯了。”

“這次來了南城就在這裏得多待些日子呀。”

……

恭維聲四起,林惜遠遠的看着,沒參與進這場熱鬧的寒暄。

她不參與,不代表衆人的目光不會落在她身上。

寒暄聲落下,她的身側就搭上了一道影子。

顧念因推拒了陳老師招呼她的主位,徑自拉開椅子,坐在了林惜的身旁:“我來的突然,幾位又是前輩,我就不坐主位了。”

明珍聞言轉身就走到了陳老師身旁,笑着撫按下她的肩膀,讓她坐到了主位椅子上:“陳老師,我說了吧,顧總為人謙遜,這個位置是您的,您就坐吧。”

陳老師也笑着點頭,“好好,那我就不讓了。”

包廂中氣氛如常。

除了林惜。

顧念因就坐在她身邊,筆挺的影子順着燈光落下的角度覆在她的手上。

明珍定的是個大包廂,對今天不多的人數來說,很有空餘,完全沒必要挨在自己身邊。

可顧念因為什麽挨着自己坐下,林惜心裏真的不明白嗎?

她太明白了。

所以全程都沒有多說話,明珍跟陳老師她們聊的很是歡快,她就一如既往地做乖乖吃放的吉祥物。

直到視線裏橫過一枚白瓷碗,公勺輕撇開蔥花往裏面盛湯。

林惜沒忍住,出聲提醒道:“這個裏面有筍。”

握着勺子的手頓了一下,顧念因目光輕瞥向林惜,淡聲對她問道:“你怎麽記得?”

林惜啞口。

當年林得緣暴怒下的随口一說,她就記住了。

準确來說不是一直都記得,而是後來潛意識怕她要刻意忘記,幹脆就刻進了骨子裏。

可這些林惜怎麽會說給顧念因,還是這樣的場合。

只是她不說,顧念因眼睛裏慢慢浮上來的笑意依舊不減半分,薄唇在林惜視線裏勾上了一抹明顯的笑。

“我可以幫忙協調。”顧念因突然表示。

林惜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接着就聽到明珍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真的嗎?”

顧念因點頭,視線從林惜轉移到了包廂裏的各位:“我跟南城美術館的館長還算熟悉,下月排期不是問題。”

就在剛才林惜走神的時候,明珍就在跟陳老師她們聊南城美術館的事情。

這地方屬于南城地标建築,一直都是熱門景點,要是能在這裏面辦一場畫展,百利無一害。

林惜這才恍然接上了她們的聊天內容,眼睛不覺得就看向了顧念因。

這人耳聽八方,上一秒還在跟自己調……聊天,下一秒就接上了包廂裏的主流話題,簡直恐怖。

明珍聽着顧念因輕而易舉的幫她們解決了最難的問題,不要太開心:“那真是感謝顧總了。”

說着她就對顧念因敬了一杯酒。

林惜知世故,也在明珍之後端起酒杯對顧念因:“謝謝。”

顧念因持杯回敬,卻在喝下林惜的酒後問道:“林小姐真心謝我嗎?”

酒精辛辣的劃過林惜的嗓子,不知道是這句話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她猛地嗆了一下。

上一次她對顧念因“謝謝”,顧念因要走了她的吻。

“林小姐真是年輕有為啊。”

四目相對着,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的闖了進來。

是坐在陳老師身旁的畫廊總經理,西裝革履的,表情卻并不怎麽嚴肅:“這杯我敬您。”

說是敬酒,實際上是叫林惜在敲定南城美術館的畫展後,也不要忘了他們畫廊,畢竟要不是有他們畫廊在先,她也來不了南城辦畫展。

知恩圖報是好事。

可挾恩圖報就不是了。

跟這個人接觸了幾個月,他總是這樣,話裏有話,高高在上的,好像她們欠他的似的。

可他怎麽不去好好算算,就單是今天林惜一天的畫展就給他們畫廊帶來過去多少倍的營收呢?

林惜不太喜歡這個人,擡手換了茶杯:“李經理。”

這樣不加遮掩的動作明顯引來了李經理的不滿:“林小姐,怎麽換茶了。”

“我不太能喝酒,還是就以茶——”

林惜耐幾分心跟他解釋,實話實說着,李經理卻打斷了她:“你剛才跟陳老師幾位都喝過了,總不能就喝我這一杯酒就醉了吧?”

“還是說……林小姐現在瞧不上我們畫廊了?”

說到這裏,男人挑起了他的眉頭,話裏表情裏已經有了壓迫感。

明珍心裏捏了把汗。

倒不是為林惜。

她明白林惜的性子,再這樣下去,她非要給這個男人一酒瓶子不可,見狀就要攔住男人轉過來的酒瓶,緩和氣氛。

卻不料被人先行了一步。

就在林惜控制不止自己的情緒,正要摸過李經理轉過來的酒瓶時,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顧念因不緊不慢的林惜的酒杯,一面往裏面倒酒,一面冷聲:“我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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