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日光明媚的落進衣帽間裏,同敞開的燈交融在一起。
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像是倦鳥築起的巢穴,而它好像并不知道該怎麽築巢,只把這些沾着統一氣味的布潦草淩亂的堆鋪着,巢不像巢,脆弱不堪。
也不知道這個時節的南城哪裏來的知了,蟬鳴穿透了高層的玻璃,盤桓在鋪着最多衣服的中間,在那個蜷着一個小小的人影上。
那□□着的腳緊繃出一道弓的弧度,連帶着向上的脊背也是一樣的繃着。
林惜枕着顧念因的衣服,逐漸升高的體溫終于将小蒼蘭的味道烘托出來,她埋在唇間的手指亢奮難抑,手腕摩攃過衣料,一簌一簌。
“……”
到達臨界點的瞬間,林惜整個人都繃緊了。
她将自己緊緊的蜷縮在一起,膝蓋抵着她的胸膛,肩膀也在想要跟它靠攏。
林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壓住了,心跳的太快,呼吸也跟不上。
她大口大口的從四周搜刮着氧氣,可被膝蓋抵着的胸口又無法讓空氣進來更多,惡性循環,整個人都快要缺氧。
就這樣死掉也好。
內酚酞與多巴胺在作怪,極度的興奮之後是極度的消極。
林惜望着視線裏布滿光亮的白茫世界,濡濕手指失了力氣,爛泥一樣搭在顧念因的衣服上,淚水随之從她的眼眶中緩緩流了出來。
今昨兩天的事情不停跳在林惜的腦海,林得緣胡言亂語的證據從被蹂|躏破爛的信封露出來,一沓一沓的鋪開了顧念因編織的網。
那張網密不透風的,鋪天蓋地的朝林惜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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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緊勒進她的肉裏,她在感覺到痛苦的同時,還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愛意。
沒錯,在意識到顧念因對她所做的這些事情後,林惜的第一感覺是興奮。
她是病态的,瘋狂的。
在旁人都會覺得可怕,不寒而栗的時候,在旁人都會覺得自己隐私被侵犯,感到反感的時候,她将顧念因的處心積慮謀劃靠近自己的行為稱之為愛。
顧念因是愛她。
比昨天,前天,幾周前的重逢,十年前,還要更多。
她費勁了心思,就是為了找回自己。
跟自己在一起。
哪怕她掩飾下她将佘寧送進醫院監視的事實,哪怕她刻意設計了一開始她們的重逢,哪怕是她将自己騙來的南城。
真摯的感情遠比那個紅色的本子來的更有安全感。
她們是一類人,她們都是這個世界陰暗裏的怪物。
十年前是。
十年後也是。
林惜眼裏的笑愈發濃郁,笑意飽含的眼睛遮攔住了不停掉落出來的淚水。
她真的好開心。
……她真的好可悲。
林惜拿着林得緣給她的照片、文件、聊天記錄,以此來佐證,顧念因不會抛棄她。
以此來确定,她再也不會茕茕一人,更加不會病急亂投醫到,跟林得緣為伍。
不會的。
一定不會的。
太陽好像準備要落山了,房間裏的光源暗了幾分。
空氣中彌漫着小蒼蘭與迷途的味道,瘦削的身形蜷在衣堆裏,越縮越緊……
“嗡嗡嗡。”
就在林惜要沉落到世界更深處的黑暗中時,随意被她丢在地上的電話響了。
那聲音是從她身下成堆的衣服裏面傳來的,悶悶的卻別有規律。
——是顧念因的電話。
林惜起身起的飛快,絲毫不在乎自己有沒有頭暈。
她扒開交織淩亂的衣服,終于在一件白襯衫下面看到了在跳動的顧念因三個字。
不能讓顧念因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能讓顧念因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
林惜很快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臉,從顧念因的衣帽間跑到她的床上,然後才佯作無事的,在電話快要挂斷的時候,接起了顧念因的視頻邀請。
“怎麽突然又來電話?有什麽事嗎?”林惜靠在枕頭上,一副懶懶的樣子。
“沒什麽事,就是剛剛做了個夢。”顧念因在那頭講道。
林惜忘了自己過去是聽鐘笙說,還是明珍說的,越是愛一個人,那個人就容易被夢到。
她蒙着層陰雨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幾分真實的笑意,對顧念因道:“你夢到了我了啊?”
“嗯。”顧念因點頭,目不轉睛的看着林惜的臉,“所以醒過來就想見到你。”
接着她注意到林惜身後的背景有些熟悉,對她問道:“你現在不在美術館?”
說是問話,實際上顧念因比誰都篤定。
她太熟悉這個背景了,接着就聽到林惜“嗯”了一聲,跟她解釋:“那邊沒什麽事我就先回來了,才到家沒一會兒。”
“布展還算順利嗎?”明明林惜都表示沒事了,顧念因還是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還行。”林惜答道,“就是有幅畫一直還沒确定。”
這人說着,就撓了撓自己的額頭。
顧念因看着林惜,明白還行就是不太行,而沒确定的就是這次畫展最大的問題。
“需要我幫你嗎?”顧念因主動問道。
林惜拒絕了:“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她想要求助從來都不是畫展的事情。
而她發出想要求助聲音的聲帶早在很小的時候就被人割斷了。
所以哪怕她現在臉上寫滿了疲憊陰郁,她輕抿着的唇也說不出一句“救救我吧”。
她會淹死在最沉默的海裏,即使是海浪拍打在海岸上,也是一片寂靜。
而就是這個時候,顧念因忽的對林惜道:“阿惜,不要累到自己。”
這人眼神很是深邃,深棕色的瞳子注視着林惜,給她不安的心貼上一片寧靜。
“怎麽會。”林惜扯着自己面部肌肉笑了一下,甚至還佯作慵懶的在顧念因床上翻了個身,“我正要睡呢,你的被子上有你的味道。”
顧念因平靜的注視着林惜給她展示的一切,順着她的話跟她道:“房間可以調睡眠模式,你可以試一試,睡一覺,很快就到明天早上了。”
“聽起來不錯。”林惜被顧念因介紹的,起了點興致。
顧念因見狀,接着就又對林惜道:“好好等我回來,好不好。”
她聲音溫柔的不像樣子,像是在哄。
林惜聽着心塌了半截兒,又酥又麻,她不太會面對這樣的親昵,眼睛眨了眨,笑着調侃了起來:“顧念因,你怎麽說的我好像要跑路似的?”
顧念因卻沒有被林惜的跳脫氣氛影響,她依舊注視着林惜的眼睛,問她:“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對嗎?”
話說的太認真,林惜不得不也跟着認真起來。
她看着顧念因的眼睛,即使隔着千萬裏,她的心髒依舊為這雙看向自己的瞳子心動加速。
同時來的,還有自慚形穢。
“顧念因,你好讨厭。”林惜低頭,嗔着丢過去了一句話。
“阿惜。”顧念因卻喚了林惜一聲,平靜注視着她的眼神似乎一定要她一個準确的答案。
她們剛剛分開了十年。
她也找了她十年。
掘地三尺,不死不休。
從南城找到渚城,從南方又找到北方。
而這些事情,林惜在今天才剛剛知道。
她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對顧念因搖了搖頭:“不會。”
顧念因:“等我,阿惜。”
林惜輕點了下頭,看着顧念因的瞳子,跟她保證:“我會等你的。”
可病人怎麽能保證,她一定能夠履行她的承諾呢?
林惜記不太清之後又跟顧念因聊了幾句,反正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房間就已經恢複了安靜。
她盤腿坐在顧念因的床上,手機早早就熄了屏,倒映着她沒有多少氣力的臉。
她的雙相其實保持的挺不錯了,從去年到現在有好些日子沒犯了。
所以也在無限逼近一個臨界值。
太陽燒紅了天,窗外一片橘紅燦爛。
林惜借這透進來的光望着顧念因的房子,對面櫃子上落着蝴蝶的身影,被人精心制作的标本透着漂亮詭谲。
也不知道這些年顧念因一個人是怎麽過的,這麽大的房子卻空蕩蕩的,不像她家,到處都被堆放得滿滿當當的。
不過她現在起碼自由了,可以将她喜歡的蝴蝶标本放在房子任何位置,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在別人家裏完成自己的夢想。
……
忽而,林惜塌坯下的身形直立了起來。
她望着窗外滿目的紅色,想回去京都,回去她京都的家。
京都也有蝴蝶。
也是顧念因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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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渚城的天邊也懸着快要落山的太陽。
剛剛生意談的不錯,馬場上也透着愉快的氣氛,alin恭送離開場所的幾位大佬,終于看到顧念因從遠處緩步走來。
落日餘晖将她身上罩了一層朦胧的紗,alin不覺感到顧念因氣壓算不上多高,剛給她打開車門,就聽到她說:“最快多久可以結束這邊的事情。”
這次顧念因回來是因為二房聯合四房搞了個事情,還觊觎着被拿去的市政大單,想把她從顧家主人位置上拽下來。
可這些人搞事情前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回來兩天不到,顧念因就已經将事處理的七七八八了,壓的他們沒有還手之力。
不過顧念因的殺伐決斷似乎不是針對他們,單純是因為在趕時間。
她現下又問了alin這個問題,alin回答道:“周六下午。”
顧念因皺眉,并不滿意這個答案。
車子在啓動,她的思緒也随着道路兩側後撤的綠植撥動,想了一下,道:“把上月拍來的景泰藍花瓶送去張公館,告訴張先生我這邊有些突發狀況,沒辦法跟他見面,下次回渚城我會親自登門。”
“西邊那塊地的會議推遲到下周,怎麽對接讓他們自己決定。剩下的會你重新排列一下,我不需要休息時間。”
alin聽到顧念因最後一句話很是意外。
——她本就已經在壓縮休息時間了,現在竟然還要壓縮!
可在其位謀其事,alin知道自己什麽可以說,什麽不能說,還是聽着顧念因的吩咐去排,很快就給了顧念因答案:“最快明天中午兩點可以結束,中午住建局的飯局不好推。”
——這是整個大盤裏最關鍵的一環。
顯然顧念因也知道,只是她在後視鏡的神色依舊未變,不滿意這個安排。
略想了一下,顧念因:“今晚不回老宅吃飯,把跟住建局的見面安排在這個時間,我要明天上午就回南城。”
alin腦袋嗡的一聲。
倒不是突然改飯局難搞,而是跟在顧念因身邊這些年,她就沒見過顧念因這樣過。
在她記憶中,顧念因從來都是慢條斯理,就算是處理背叛者,也是八風不動,優雅松弛,哪有今天這樣急迫。
那位林小姐,對顧念因來說就有這麽重要?
alin一邊難以置信的想着,一邊重新規劃時間。
飯局敲定得快,住建局的幾位都願意給顧念因這個面子。
剩下的只有私人飛機的起飛時間。
“機場發來時間表,淩晨五點二十八分有空閑跑道可以飛,預計九點前可以到南城。”
alin是将跟住建局飯局的時間也算了進去。
這些家夥難纏,被二房四房一攪,最後魚上來,各分多少,誰先誰後,都得一個個重新計較一番。
淩晨能結束已經很好了,五點是最近最合适的時間。
“太晚。”可顧念因又一次否定了alin的安排,直接吩咐:“調直升機來。”
alin意外。
顧念因卻看向她,疲憊的眼睛因為篤定而銳利:“我不要等,alin。”
這種四平八穩的聲音冷靜而具有壓迫感,叫人服從。
她依舊是那個面對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餘的顧念因,除了碰上跟林惜有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