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升旗儀式一結束,沈知月立馬動身,趕在同學們回教室之前先回去。
她從前門走,還沒走到位置就看見陸厭一幫人從後門進來,陸厭拉開凳子長腿一跨,坐了下去之後,整個人都把後門堵住,後面的同學都識趣的往前門走。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帶着樓下綠葉的清新味掠過走廊打在少年身上,青春幹淨,他抵着牆坐,過于長的腿還有一半在桌子底下,他揚起鋒利的下颚,濕漉漉的劉海被粗暴掀開,露出如涵秋水的鳳眼。
“你今天幹嘛不讓兄弟們去圖書館啊,非給那姓梁的機會整咱們。”宮鳴珂撩起衣服就往臉上擦,“紮了快一個小時的馬步,我腿都要斷了。”
聞言,沈知月愣住,她愧疚地稍擡眼睑,意外撞入一道視線中,深邃,淡漠又隐晦不明。
她立刻別開眼,忙不疊地走回桌位,身後的說話聲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地進入她的耳朵裏。
宮鳴珂搭着陸厭的肩膀,問道:“說,你是不是在圖書館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陸厭目随着沈知月坐下,斂目側頭看着宮鳴珂嗤笑一聲,“閉嘴。”
宮鳴珂知道陸厭為什麽讨厭女生,更知道自己再多說一個字會死到不剩一根骨頭,他嬉皮笑臉地說道:“也是,你讨厭女生到那種地步是不可能藏嬌的,你要藏也是藏男嬌。”
“……”陸厭啧了一聲,撿起桌上的物理書就扔過去,用嘴唇比了個‘滾’字,随後趴在桌面上,低着頭玩手機。
他翻着之前與[假面狐貍]的聊天記錄,擡頭稍微偏了眼,盯着直起背一動不動地女生,突然,心髒開始沒節律跳動,呼吸不暢,皺着眉頭收眼,直接把微信號注銷了。
身後一陣安靜,沈知月悄悄把餘光放在側後的少年臉上,面龐宛如刀割,薄薄一層皮肉包裹住利落的棱角,他漫不經心地仰起頭,手裏的礦泉水瓶嘩啦啦地往嘴裏進,喉結瘋狂滾動。
應該是累的。
她愧疚地低頭。
下一秒就聽到桌子在地面滑動的聲音,石琳琳聽到響動,與沈知月同步向後看。
這時,陸厭剛把惡心咽下,整個人又變得煩躁,低聲罵了聲粗話,掏出包裏的煙和火機就往外走。
石琳琳問:“他這是怎麽了?”
宮鳴珂也是一臉茫然地看着門口,“不知道。”
沈知月對陸厭的了解太少,只知道他為人張揚跋扈,冷漠疏離,做事坦蕩狠毒,不計後果,但是她不知道他讨厭欺騙,會因為被欺騙而起生理作用,惡心,煩躁甚至頭暈。
做操時,石琳琳隐約知道點早上在門口發生的事,她将身子往前伸,跟沈知月臉貼着臉,問:“你知道嗎?”
“啊?”沈知月被這突然放大的臉吓一怔,往後退了退,“不知道。”
石琳琳靜止了幾秒,點點頭就坐直身子繼續做自己的事。
沈知月松了口氣,生怯地偷看她的同桌,心想:這表情也太收放自如了。
……
*
陸厭離開不久,宮鳴珂就接到顧楠的電話。
一群人去了酒吧。
途中顧楠叫來了幾個女生。
陸厭坐在角落裏,骨節分明的手指端起酒杯就往嘴裏灌,随着一杯杯酒流過喉嚨,喉結上下滾動,他話不多,偶爾點頭回應其他人。
即便他臉色不善,但是他這副痞樣最吸引女生。
葉青雅略過衆人坐在陸厭身邊,試探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将手中半杯酒倒入他跟前的空酒杯,“厭哥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啊?”
“小妹妹,你還是換個人吧,這個帥哥不喜歡女的。”宮鳴珂提醒了一句,還犯賤地瞄了陸厭一眼。
女生知道她招惹的人是誰,也聽過他不喜歡女生,只是在她看來都是借口,沒在意,側着身子貼了上去,她穿着暴露,一眼可見的皮膚都使勁黏在陸厭的手臂上,“萬一喝着喝着就喜歡了呢?”
陸厭将酒杯擡到眸前,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女人嬌媚的模樣,他淡聲問了一句,“你喜歡我?”
“……”葉青雅不知道陸厭會這麽問,一時反應不過來,眨了眨眼,“當然,我不喜歡你,我會這麽主動?”
聞言,他深邃幽冷,森寒的眸子一直凝視着她。
葉青雅被盯着有些發毛,可憑美色談了幾任男友的她自是不會放棄,換了個姿勢,直接上手挽着陸厭的手臂,“換我問你了,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啧……”他先是嗤笑,抽出手臂,再搭着沙發壁,側眸,把杯中的酒又倒了回去,“可我記得你有男朋友。”
“啊?”女生手一頓,爾後嬌嗔着說,“沒……沒有啊。”
好巧不巧她的對象跟陸厭玩得不錯。
他威壓展開,低頭點了根煙,“行,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我就和你談。”
葉青雅久處情場,傍上的富二代都是夜店認識的,桌子上這幾瓶白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妩媚地笑着說:“別說是喝酒了,今晚你帶我走也成~”
不熟的人聽着這話都目瞪口呆,只覺得這女生段位很高,只有宮鳴珂觀察到陸厭泛着血色的雙眸。
他上前拉開女生,并耐心解釋道:“小妹妹,你就別白費力氣了,咱們厭哥真不喜歡女生。”
葉青雅以為自己已經捕獲少年的青睐,甩來宮鳴珂的手,端起酒就要喝。
少年“砰”的一聲将酒杯扣在桌面上,從人縫中插過。
忽然,被人從後抓住手腕,他頭也不回地吼了一聲,“不想死就滾。”
話一落,其他人也跟着發怵,葉青雅被震住,手一松。
等陸厭的身影徹底消失,葉青雅才回過神來,潸然淚下,身子一軟癱在沙發上。
帶她來的男生上前安慰道:“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厭哥和你之前騙的富二代不一樣,你說你,非招惹他幹嘛?”
“自讨苦吃。”
“你這被罵都算輕的了,我上次騙了他,被灌了一夜的酒,第二天直接去醫院洗胃。”顧楠無奈地說道。
說完,他和宮鳴珂對視了一眼,一同離場。
外面的天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
他們一出來就習慣性的往街頭看,不知所料地看見靠在路燈杆上的陸厭。
混黑的夜裏,路燈從頭頂打下,将他滿身的驕傲不屈揉成地面上一道黑影,他漫不經心地盯着腳尖,欣賞自己的孤獨。
聽到腳步聲後,用食指拇指輕輕一撮,滅了煙頭的星火,擡頭間将煙頭往垃圾桶随意一扔。
顧楠朝他扔了一瓶礦泉水,“人家女生只是撩撥了你幾句,你就這麽大反應。”
陸厭接過空中的水瓶,扭開仰頭喝了一口,“控制不住。”
*
涼意籠夜。
陸厭原本想直接回家睡覺,突然想起,今晚需要副會長查晚自習紀律,為了不被校長賀雲珩念叨死,幾人打了個車回學校。
或許這就是校長堅持讓他當副會長的原因。
逼他呆在學校,不在外面惹事。
這跟讓經常違紀的人當紀律委員一個道理。
星河之光在相比之下,今夜淡了許多,春意還不是很濃,校園的蔭道裏依舊夾雜着幾分寒意。
陸厭的衛衣偏厚,也就沒有什麽感覺,倒是宮鳴珂和顧楠兩人,貼着走還一個勁地哆嗦。
應該是兜裏沒有煙了,陸厭回頭上前走了幾步,輕飄飄說一句,“我去阿遠那拿包煙。”
“阿遠那小子啥時候回來的?”宮鳴珂回頭問道。
“昨天。”
“幹脆今晚直接逃了,拉上傅歸遠咱們再去喝一場。”宮鳴珂立馬就精神了。
方才都沒怎麽玩,也沒喝盡興。
陸厭不出聲,就算是默認,三人又整整齊齊地往校外走。
顧楠被賀雲珩罰怕了,三步兩回頭,就在他第三次回頭地時候,有一道身影從他的視線裏逐漸放大,他拍了拍身旁的宮鳴珂,“那個是不是我的小同學?”
“我怎麽知道誰是你的小同學。”宮鳴珂被迫扭過身子,他眯着眼看向東教學樓,确實在拐彎處看到一個人,眯着眼睛仔細一看,說,“你是說那個土鼈啊?”
“你別一口一個土鼈的喊人家,她明明很女神很初戀。”顧楠錘了宮鳴珂一拳,不耐煩地說道。
宮鳴珂不以為意,在他眼裏,沈知月就是土鼈。
也不知道是今天春夜風涼還是別的,他背後開始有點發毛。
他猛地回頭看,正巧對上陸厭如深淵般難解其意的眼神,他扯了個微笑,扭回頭搭着顧楠的肩膀,說,“以後不喊了。”
話音一落,沈知月剛好跑到兩人身邊,突然伸出的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她低頭哭泣着不說話。
“小同學你怎麽了?”顧楠以為自己吓到了她,立馬收回手,“是誰欺負你了嗎?”
聞言,女生強忍着淚水,擡眸地瞬間瞥了一眼兩人身後無動于衷地陸厭。
陸厭表情淡漠,一一移動自己的視線,樹蔭道的路燈是壞的,但昏暗之下,她臉上的傷清晰可見,無可挑剔的臉蛋,額頭處多了一道十分猙獰的疤,鮮血淋漓,滑過嫩白的臉頰。
拿着已經被摧毀成一片片布條的校服的手,小臂處也有三道抓痕。
她如同在夜裏瑟瑟發抖的小貓,警惕地觀察四周。
“沒事。”她低聲回答,聲音比風裏的樹梢還要抖。
宮鳴珂朝東教揚起下巴,說,“她這一看就是被梁何君那幫帶去他們的秘密基地了,身上的這些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弄的。”
顧楠明了地點頭,伸出手,溫柔地說道:“你這傷的太重了,我帶你去醫務室吧。”
“不用了。”
沈知月說着就往後走,在心裏數着步數,一,二,三,确定好人的位置後,兩眼一翻就往一旁摔。
豪不偏差地摔向陸厭的懷裏,只是少年對這種投懷送抱不起興趣,也不喜歡英雄救美,所以,他向右挪了一步。
“砰——”
女生重重地與地面親密接觸,片刻後就迎來真正的天地開始旋轉,星星變得數不清。
全身酸痛也逐漸襲來。
……
醒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她一睜眼就看到依靠在門沿的陸厭,冷凝疏離的神色在通亮的走廊裏宛如冰水一般,絲毫不帶任何情緒。
沈知月赤腳下床,走到陸厭的跟前,擡着頭,扭捏了好一會兒,說,“謝謝。”
陸厭側臉,小姑娘的傷已經被處理好,額頭多了一塊紗布,更顯得她臉小,說話時眼角永遠濕潤,回想起她故意繞路,摔倒前眼神的閃躲就覺得她并非眼前這樣單純。
他伸出左手,食指和拇指抵着她的下颌,用力往上擡,“你三番兩次的來招惹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陸厭從一開始就知道少女的心機也看透她那拙劣的表演。
沈知月迫使着看清眼前的人,少年生的極致好看,尤其是那雙眼尾上挑的瑞鳳眼,左眼處隐約看見濃密睫毛下泛紅的下至,像一片紅海,不知道是哭多了還是胎記,疏離又孤獨。
“被打實在是太疼了,我想讓你保護我。”她咬着下唇的肉,逼出一滴眼淚。
陸厭不屑一笑,“憑什麽?”
“憑你喜歡我,還是你覺得我吃你撒嬌賣萌這套?”
忽的,沈知月想起熱鬧的大街,獨一家安靜的小店,芳香四溢,擋在她面前的陸厭像極了蓋世英雄,一地的玻璃碎片及味道獨特的空氣是特定的氛圍。
她自己說過的話也在腦海浮現。
——“他挺吃撒嬌賣萌這一套的。”
陸厭對這幾秒鐘的失神,提嘴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陸厭。”
沈知月第一次喊他的全名,字正腔圓,沒有半點溫柔但十分的真摯,陸厭收腳停在原地。
“那香水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她遲疑地問道。
聞言,過了良久他才用鼻子冷“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