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清風如絲,碧空如洗,朝陽順着雕花扇照進屋內。
沈知月卷曲在床上,手裏攥着僅在床上的被子一角,就算是在夢中,她也是緊皺眉頭,沒想到姨媽提前來了。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揉着眼睛坐起來,側頭看了一眼沾有血漬的床單,忍着從小腹漫向四周的墜痛,起身走向從未打開過的衣櫃。
映入眼簾的是紅飛翠舞裙子,各種款式都有,應該是張卿雲讓阿姨準備的,沈知月伸出的手又收回,她知道這些美好都是有期限的。
傷默之後,她在櫃子底下翻出一套新的四件套,有條理的換上之後,又打開衣櫃,挑了幾件衣服并走進浴室打理自己。
幾分鐘後,柔緩的朝陽照在牆上的落地鏡,映出女生的春風面貌。
她的臉在壁燈的照射下顯得更加白皙如雪,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秀小的耳邊分別夾着銀夾,她的身材窈窕玲珑,藍條襯衫和杏色毛衣馬甲,外加一條淺藍的牛仔褲都能顯得時尚得體。
裝可憐的第一步——可愛形象拉滿。
她對着鏡子反複練習着展眉,揚嘴微笑。
忽然,床頭七點半的鬧鐘響起,她掃了一眼後推開門,往三樓的第一間房間走,她按照張卿雲的話敲了敲門。
“砰砰砰”
裏面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一遍,“李岱州,起床吃早餐了。”
拖鞋拖動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沈知月也沒再繼續呆着,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個升旗儀式,學生會會在校門口嚴抓遲到的同學,她可不想碰上梁深。
晨風吹過,扶疏的枝葉随風搖曳,沈知月隔着熙熙攘攘的街就看見帶着學生會會牌站在門口檢查儀容儀表的梁深,不覺就抓緊書包帶。
“把拉鏈拉上,褲腳放下,學校不是讓你們搞時尚的地方。”梁深伸手攔住穿搭随意的男生,一頓說教,擡頭間就與發愣的沈知月隔街相望。
男生重新整理好衣服後,趁梁深發呆就趕緊溜進去,期間還不忘回頭得意一笑。
沈知月眉心多了一分愁容,下一秒,她插入從背後走來的三個女生的話題中,并慢慢跟上她們的腳步,可惜她的穿搭在這藍白色海洋裏太格格不入,梁深的眼神一直追随她。
“沒穿校服,去那邊站着。”
一只手突然擋在她的面前,低沉的聲音随之入耳,三個女生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就離開,徒留沈知月在原地。
她心下一涼,緩慢掀起眼皮,與他的目光對上,眉眼間帶着如冰錐般的仇恨,全身散發着不服,不屈。
“你兇什麽兇啊,在學校就必須穿校服,這點規矩都不懂,去旁邊站着去。”梁深躲着人,把沈知月拉到角落裏,用藍色文件夾一下接着一下推着她,“沈知月,你以為你追到明中就能得到你朋友被陷害的證據嗎?”
“……”沈知月向前走了一步,文件夾的邊沿漸漸透過衣服擠壓她的胸膛,刺刺麻麻的疼痛一直在提醒她,就是眼前這個人害得她朋友退學,“你,我可能對付不了,但是梁會長,你親愛的妹妹不是也在明中嗎?”
她側頭看了門口那些同樣拿着文件夾的女生,那裏站着她的另一個老熟人,明陽之下,長相偏于妖豔的梁何君正在翹首以望。
沈知月順着她的目光看見從不遠處走來的陸厭。
他骨相尤其的優越,人高腿長,雖說是普通的衛衣穿搭,單手玩手機,嘴裏還随意地吊着煙,一副流氓樣兒,但依然是那顆耀眼的。
引的路人頻頻回頭。
“陸厭,早上好啊!”梁何君墊着腳向他揮手打招呼,他無視嬌夾的聲音,眉眼沒擡的繼續走着。
其他人也沒在意。
“诶,門口那個沒穿校服的小妹妹,她是誰啊?我之前怎麽沒在學校裏看到這麽清純的女生呢,膚白貌美,頭發上的發卡俏皮可愛,你們看她周圍的光都因為她的一颦一笑而變得溫柔~”顧楠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他為此很是自豪,可随即就皺了眉頭,“可惜了,姓梁的比我先動手了。”
“喜歡就搶呗,大不了睡一晚再還給那姓梁的。”一旁的男生搭着腔,也看了過去。
再走近些,一直在對路過的女同學暗送秋波的宮鳴珂正過臉來,看了過去,說:“她不就是咱們班新轉來的那個土鼈嗎?”
“叫什麽名來着,我想想……好像是叫叫……沈知月?”
“……”
起先對這些話題不起興趣的陸厭,聽到這個名字後,收起手機,擡首遠望。
确實是沈知月。
也不知道她和梁深發生了什麽争執,突然,梁深就伸手推了她一把,聽到響動後,梁何君也帶着她的好姐妹上前湊熱鬧,陸厭隔着老遠都能聽到他們罵她的話。
隐約有一句是,“就憑你也敢跟我搶陸厭,你也配!”
是梁何君說的。
顧楠又是擔心又是心寒,擔心是怕沈知月摔出個好歹,心寒則是因為,他喜歡的白月光女神居然因為喜歡陸厭而受傷。
他搖了搖頭,無聲嘆着氣,拍了拍陸厭的肩膀,“又是一個因為喜歡你而受傷的女生,要不,厭哥你先走吧,反正你看着也煩,我再努力努力。”
“看看一場英雄救美能不能讓小同學喜歡上……”
一個‘我’字還沒完全說出口,就有一道幻影從他身邊飛過,而他的手只能懸在半空。
……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梁深能成為學生會會長,全憑他僞裝出來的品學兼優,當然,他常年年級第一的成績是靠一點點努力出來的,既然是在學校,就不能讓校領導和老師們知道他私下打架鬥毆,欺負同學的事。
他帶着微笑驅散了人群,并向深知月伸手。
沈知月的目光不停地飄向某處,毫不猶豫地拍開眼前的手,帶着隐忍的哭腔說道:“梁學長,我剛轉學,還沒拿到校服,你就不要為難我了。”
“我明天一定會穿的,我求你不要讓人放學後跟着我,我害怕……”尾音顫抖,身體更是縮在一起。
少頃。
她用細嫩的掌心撐着滿是細沙的地面,慢吞吞地爬起來,那微顫的睫毛裏似乎已經藏好淚水。
梁深的臉一陣綠一陣黑,啧了一聲,想強制性扶她,可剛伸出的手掌被一股力量甩開,“你——”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臉上就替換上了另一個表情,意外多于震驚。
陸厭擋在梁深面前,将煙蒂一扔後,很随意地把身後的少女拉起來,眉尾輕挑,眼神一戾,嗓音粗啞,似有不耐,“梁會長帶頭在校門口鬧事,不太好吧。”
梁深啧聲一笑,“我只是讓不穿校服的同學去一旁罰站而已,有什麽問題嗎?”
“陸,副,會,長。”
一字一句,都在彰顯他的職位高于陸厭,他目中除了傲慢再無其他。
陸厭側臉,小姑娘正躲在他身後,一動不動的也不敢擡頭看,應該是感受到了熾熱的目光,她撓着鼻頭擡眸,隐藏很久的珍珠瞬間從她的眼角滴落。
小腹如火燎般疼痛襲來,她抿着嘴,一句話也不說。
“沈知月,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就別在這裝可憐了。”梁何君的眼睛一直挂在陸厭身上,看到沈知月這樣,氣得瞪大了眼睛。
陸厭掃了她一眼,重新看向梁深,“穿不穿校服是她的自由。”
“自由?難道她跟你一樣靠媽進的明中,她也是副會長?”梁深滿嘴嘲諷。
話音一落,陸厭周身的氣壓帶着春季的溫度一同逐漸降低,喉結幹澀滾動,“什麽?。”
“要不是有個好媽,你屁也——”
不是。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上就挨了一拳,臉甩向左側,鼻梁處立刻響起沉悶一聲,他用舌尖抵着臉頰,瞪着臉色如墨水一樣黑的陸厭。
“下次說話之前,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說完,氣頭上的少年回頭上下打量沈知月,“把眼淚擦了,煩。”
沈知月哭的臉有些僵,張嘴打個哈切,正巧被抓包,伸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謝謝……”
聚集在他們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少年內心變得煩躁,煙瘾也越加嚴重,唇瓣微啓,他低頭問,“喜歡被議論?”
沈知月搖搖頭。
須臾。
所有人就目睹着生人止步,女性絕步的陸厭拉着沈知月的手,步伐沉穩地走進校園。
隔着衣袖。
“這這這……”顧楠抱着宮鳴珂的手臂,欲哭無淚,“我這是失戀了嗎?厭哥不是不近女色嗎?這麽些年追他的人數不勝數,就連高二(十)班那個藝術生都被他拒絕了好多次,這是為什麽啊!”
宮鳴珂聳聳肩。
他也不清楚。
陸厭提到過,上元節那晚沈知月騙過他,他對每個欺騙他的人都恨之入骨,或許他是在密謀什麽報複計劃,這個念頭一出來,宮鳴珂也不得已地為沈知月打了個寒顫,毛骨聳立。
“啊!”顧楠慘叫一聲,蹦跶着捂着受重擊的右腿,“哪個不長眼的踩老子!”
宮鳴珂嫌棄地推開他,看着遠去的女生,說,“就是你說的那個藝術生,梁何君。”
一群不穿校服的明中刺頭走進校園後,梁深低頭罵了一句髒話,片刻後追在梁何君的身後,方才沈知月說的話做的事依舊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游戲還沒開始,梁會長怎麽就覺得我一定會輸?”
——“我求你……我害怕……”
以前的沈知月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只會在校門口堵他并用同樣的方法整他,就算打到兩敗俱傷也不會求饒。
更不會撒嬌,示弱。
……
明明是她不斷拉扯,卻在陸厭出現并擡頭的時候故意松手,重摔在地,還用惡語逼梁何君出口罵人,她就是在裝可憐引誘陸厭出手相助。
她在用陸厭對付他。
*
沈知月被帶到一間無人的圖書館。
清風掠過校園,期間停止在窗前的陸厭臉上,蓬松的劉海時不時遮住他的眼眸,嘴角的煙剛被點起,泛着火花,他低頭,目光帶上沈知月,毫不收斂。
“手機。”他惜字如金。
“啊?”沈知月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剛拿出來的手機就被搶去,“你要幹嘛?”
他的目光掠過她微皺的眉頭,“密碼。”
“c、i、a、o、0325。”她說了一串字母數字,擡眼間,果不其然地看到陸厭不耐其煩的表情,她眨了眨眼,伸手說道,“我來吧。”
聞言,陸厭沒有給予反應,解鎖之後,他的手指一直在手機屏幕滑動,删完相冊裏的東西,他又在各個聊天軟件檢查一遍。
看到她微信昵稱和最近聊天裏和裏面顯示的[那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稍有震驚,側頭好奇地看着她。
沈知月一直踮着腳看着他的手心,沒感知到目光,見他手上一頓,輕聲問道:“可以把手機還我了嗎?”
少年斜撇了一眼,沒有回話。
他把手機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走了幾步,突然開口,“不想被抓,就在這呆着。”
現在學生會的人在校園內抓不出操的同學,目前,圖書館是最安全的。
等沈知月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她收回視線,打開手機,翻了翻才知道相冊裏的一些東西已經不見了。
他是因為昨晚的事而幫她,所以才會拿過手機删除照片和視頻。
人與人之間增進感情的最好方法是——互相虧欠。
可是,他們平賬了。
所以她得想個辦法讓他虧欠她,或者她欠他才行。
“嗡嗡”
攥在手裏的手機響了兩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單腿兔:你是明中的?]
她瞬間愣住,明明很早就想網友見面,可此刻不知為何,她不想承認。
她怕他會順着明中這條線知道她叫沈知月,知道她打架鬥毆到被退學,知道她害自己的朋友得抑郁症。
還知道她不擇手段欺騙同學只為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怕維護很久的充滿愛心,樂于助人的形象會因此崩塌。
[假面狐貍:不是。]
接着,她又發,[周末,我就不去孤兒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