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皓月當空,風搖晃着疏疏密密的葉子,在半空形成一條柳河。
酒吧離網吧不遠,沈知月走過兩條街也就成功的站在黃紅相間的燈牌前。
同樣站在門口的還有喝昏了頭出來透氣的油膩大叔,露着大肚皮,嘴上還吊着一根快燃到頭的煙,他眼睛一瞥就盯上了出神的沈知月。
她今天穿着一件粉色連帽薄款衛衣,外加一條黑色寬松牛仔褲,梳着高馬尾,肩上還搭着帆布包。
一副與周圍的紙醉燈謎格格不入的清純打扮,一看就是第一次來。
沈知月并不知道陸厭在哪個位置,她總不能一個一個找,所以只好給剛剛那個號碼發信息,信息剛發出去,一擡頭就看見一個男人正猥瑣地看着她。
下一秒,那人便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褲子松松垮垮的好似要露出什麽,那邪惡的表情很是讓人不适。
沈知月微微皺眉,撒腿就往裏跑。
酒吧裏,光線太暗,沈知月本身就有點夜盲症,這下更加看不清眼前,她眯着眼睛四處張望,腳也一直在走。
突然,她一個後退,“砰”的一聲,就和本來可以擦肩而過的傅歸遠撞個正着,兩人都被彈開了一定的距離。
沈知月的包被撞落,她一邊道歉一邊彎身撿東西。
“沈知月?”
一個溫柔的男聲從頭上傳來,與周圍的甘甜酒精味一同融入她的耳朵裏。
沈知月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猛地擡頭,見到人後更為驚訝,“傅歸遠,你怎麽在這?”
傅歸遠是她的初中同學,他算是見證了她從一個三好學生堕落到次次在處分榜的差生,上高中之後兩人就沒再聯系了。
他左右看了看,許久才重新把目光放在沈知月臉上,“怎麽只有你一個人,那個喜歡粘着你的小哭包呢?”
沈知月知道他說的是誰,畢竟會和她玩的女生不多,她暗藏內心的低落,扯出一個微笑,說,“她在家學習呢。”
“我還有事,就不和你多說了,以後用空再聚。”說完,她就與他擦肩。
目光堅定。
因為方才她的餘光裏已經闖進一個突兀且熟悉的身影。
陸厭骨相很優越,面部折疊度很高,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身姿挺括,即便在人群中,昏暗的環境也沒有淹沒他的帥氣,他永遠是最吸睛的那個。
自帶高光的男生從廁所回來,往座位上走的那一秒裏,沈知月就認出了他。
這次是陸厭第一次願意接近沈知月,所以對她來說是一個機會,如果她把握住就能抹消掉他們之間的不愉快,還能重新認識一下,再往朋友的關系上貼。
但她還不清楚陸厭這人很小心眼,必須一事報一事,她也不知道那通電話是鴻門宴的入場卷。
神游之際,她便走到了陸厭那桌卡座。
“陸厭……”她溫聲喊道。
男生坐在單人沙發上,一身黑的穿搭與沙發融為一體,他雙腿交疊着氣場駭人,抵在唇邊的修長的手頓了頓,随之像什麽都沒聽到般繼續抽着煙,眼皮都沒有撩一下。
挨着他坐的宮鳴珂聞聲擡頭,看到沈知月後震驚了一秒,随即疑惑地問道:“沈知月?你不是清純初戀女神嗎,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之前你不會都是裝的吧。”
說完,他撿起一根煙蒂扔向對面醉醺醺地顧楠,“別睡了,起來接受你女神的塌房時刻。”
“什麽?”顧楠被打個正着,将東西重新扔了過去,迷迷糊糊說了一句,“傅歸遠接人回——”
他又倒了下去,這回是真睡着了。
“來了就都是朋友,是朋友就能一起喝酒。”
坐在靠外面的一個外校小綠毛,沒有見過沈知月,以為是哪個男生叫來的玩伴,他伸手将沈知月往身邊一拉,沈知月沒有防備,被這一股力量拉着就重重地往旁邊倒,正好倒在男生的身上。
可能是觸碰到什麽敏感地方,她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小綠毛則是夾着腿,發出了□□滿足的聲音。
聞言,陸厭緩緩掀開眼皮,銳利的眼眸一眯,冷道:“想發情就滾出去,別在這發出這種上不了臺面的聲音。”
男生被瞪得毛骨聳立,他也知道陸厭的脾氣,所以後半場他都沒再敢說一句話。
沈知月就這麽站着,陸厭也沒有要理她的意思,等了幾秒,她讪讪開口,“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要走,突然,先前一直把她當空氣的陸厭開口叫住了她。
“我讓你走了嗎?”
語氣清冷如清晨的露水。
見狀,宮鳴珂驚訝地下巴快掉了,陸厭居然主動喊女主出來玩,真是比天下紅雨還要稀奇,回想之前陸厭主動向領導告狀幫沈知月的事,就都說得通了。
只是可憐顧楠還想着怎麽追求沈知月。
都知道沈知月喜歡陸厭,只要他肯,那他們在一起就是早晚的事。
想到這,他能做到的就只有看着翻白眼睡大覺的顧楠無奈地搖頭了。
知道沈知月是陸厭喊來之後,剛剛那個男生也無比尴尬的坐在原地,他往裏挪了挪,給她空出了一個位置。
沈知月有顧忌,一直不敢坐。
陸厭睇了綠毛一眼,他就灰溜溜地跑去相鄰的卡座。
沈知月和陸厭一人霸占一整張單人沙發,她一直沒把包放下,雙眼疑惑地看着陸厭,“你喊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确實有事,大事。”這次陸厭回答的很快,他靠着沙發,姿勢散漫,眼睛也半眯着,但依舊很具有壓迫力,“沈知月,你騙了我,我得報複回去。”
陸厭向來不會撒謊,說出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話音一落,周圍人都紛紛看向沈知月,每雙眼睛恨不得變成一把探索儀,想從她身上知道她騙了她什麽。
沈知月一怔,抓着沙發邊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用力到變形,還微微發痛,她不知道陸厭的質問包括什麽,他又知道了什麽。
是知道她平日的僞裝,還是知道這次答應來的目的,或者是他知道了她想要利用他對付梁深這件事。
“我騙你什麽了?”她顫巍巍地問。
這時,傅歸遠正好走到沈知月的身後,他剛好聽到她說的這句話,本想問她為什麽會坐這,但觀察到空氣中彌漫着劍拔弩張氛圍,也就閉了嘴,默默坐在宮鳴珂身邊。
低聲問:“怎麽了?”
宮鳴珂側臉小聲地回答:“不知道啊。”
空氣凝滞了幾秒。
片刻,陸厭換了個姿勢,雙手肘抵着膝蓋,目光一沉,帶有審視之味,過後,他拿過一個幹淨的杯子,往裏倒滿酒,一言不發地推到沈知月面前。
能讓陸厭親自倒酒的自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顧楠,一個是現在的沈知月。
都是為了報複。
沈知月感受到周圍看戲并夾雜憐惜的表情,或多或少知道陸厭這是想灌自己酒。
她對上陸厭暗沉派稠的眼神,一改先前的事事服從的乖乖女形象,目光漸漸堅定,和不屈,語氣也聽不出一絲害怕,“我沒有騙你,我不喝。”
“沒有騙我?”聽到此,陸厭嗤笑一聲,極速伸出右手,掐着沈知月,絲毫不在意她的難受,用力往身前拉,“你敢說,從你闖進制香坊開始到現在你都沒有騙過我?老子這輩子最讨厭說謊的人,尤其是女生。”
“沈知月,在接近我之前你應該打聽過不少關于我的事吧,那你憑什麽覺得自己是個例外,憑什麽覺得我會饒了你?”
沈知月想掙脫禁锢,但臉上那只青筋暴突的手只會在她每動一下而加大力度,她只能使勁将身體向前伸,防止下巴脫臼,抵着桌角的兩胯卻因此隐隐作痛還有點要發腫的意思。
“我喝……”
她鬥不過。
溫熱的嘴唇在發燙的掌心動了動,陸厭心一滞,眉間的凝重稍稍有解,抽回手後又以最傲慢的姿勢倚靠着,眼皮一掀一松,最後停在沈知月放在腹部那白裏透紅的手背。
随後,他的目光一直跟着女生的動作移動。
沈知月仰頭,一飲而盡,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燙,辛辣并存,沈止益喜歡喝酒,更是喜歡在刷完一張有難度的物理卷子後大飲,沈知月一共就繼承了他的兩個興趣基因,一個是做物理題,另一個是喝酒。
所以這點啤酒對她來說就跟喝水一樣。
酒從腸中過,她的臉上除了濕潤的嘴唇沒有其他異常。
“我可以走了嗎?”沈知月用袖口擦去遺漏在嘴邊的酒滴,字正腔圓地問道。
陸厭沒回話,眉尾輕挑,撿起地上的啤酒瓶,往嘴裏一咬,将瓶蓋吹到地上,又往沈知月手裏酒杯倒滿酒,收回身體的時候目光從沈知月的脖子掠過。
她的脖子比身上的衣服還要紅,好似書中描繪的标志晚霞落于肌膚上,因此,脖子上挂的黑色項鏈繩很是明顯,陸厭視線不自覺往下,意識到自己正在窺探不可視之處,立馬收回視線,扶嘴幹咳一聲。
“砰——”
玻璃器敲擊在木質桌面上的清脆聲音。
沈知月又幹了一杯,她歪着頭,眼神伴有挑釁地看着出言要報複她的男生,狂傲地說道:“夠了嗎?”
聞言,陸厭為自己剛萌生出的仁慈之心自嘲一笑,他不會那麽容易原諒一個人。
“不夠。”
他淺詞達意一說。
接下來就是倒酒速度和喝酒速度的較量。
沈知月的一聲聲“夠了嗎?”得到的永遠是陸厭輕描淡寫的一句,“不夠。”
十瓶啤酒下去,除了肚子漲和臉色變紅之外,沈知月依舊沒有醉意,眼神還是如開始那樣清澈。
她一聲不吭地離開卡座,好在陸厭還有點仁慈之心,沒有攔住她,傅歸遠怕她出事,就跟了上去。
沈知月早就注意到身後的人影,只是她現在更需要上廁所,出來之後她走到傅歸遠面前,問,“是陸厭讓你跟來的,看來他是真的想搞死我。”
傅歸遠抱着手臂靠在牆上,聞言之而側臉,他搖搖頭,“我怕你出事。”
“我能有什麽事。”說完,沈知月從他身旁走過,還沒走兩步就被抓住手臂,她轉過頭說,“你放開我,回去慢,他又該生氣了。我已經夠累了,我不想又多惹一個人。”
冉竹被毀人生這件事已經給她很大的壓力了,梁深、梁何君就夠她對付的了,現在又多一個陸厭,她真的會喘不過氣。
傅歸遠不知道沈知月為什麽會認識陸厭,又為什麽會騙陸厭,他頓了頓,随後說:“你一會兒記得服軟,然後我帶你離開。”
沈知月點點頭。
很快兩人就走回原座。
桌子上又擺了很多酒,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桌子上多了一個很大的塑料酒桶,和許多江小白和冰紅茶空瓶子,還有一排倒滿酒的一次性杯子。
沈知月咽了咽口水,剛要開口服軟就聽到陸厭不耐煩地說道:“全喝了。”
一聽,傅歸遠擋在沈知月面前,“這個混酒喝起來甜,但是太傷胃了,阿厭你就別讓她喝了。”
聞言,陸厭斂下眼眸,深沉的眸子裏多了探究,“你們認識?”
“她是我初中同學。”傅歸遠回道。
陸厭頻率一致地點頭,可下一秒又表現得好像沒有聽到傅歸遠的回答般,将目光投向躲在身後的沈知月,“你喝不喝?”
這句疑問句極具威懾力,不喝的話,沈知月不但斷折一把保護傘,還會多一個難以對付的仇人。
想到此,沈知月推開傅歸遠,毫不膽怯地站在陸厭那會吃人的視線裏,說:“我可以喝,但是我得先把話說清楚,我承認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我只是單純的想得到你的保護,而且,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話音一落,陸厭“噌”地站起來,由仰視變成俯視,“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