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沈知月領陸厭去了明道街她常去的那家, 離店面還有幾米遠時,天空突然下起毛毛細雨,兩人相視一眼就各自向前沖。

陸厭快了幾步, 站在屋檐下,邊抖去雨水邊扭身往雨中看。

沈知月将手擋在額頭,眯着眼睛踏雨而來,書包因奔跑而顯出沉重, 也不知道她那小身體怎麽承受得住的。

“曼姐,我要一碗雜醬面加辣加湯。”沈知月直接路過陸厭對着菜單點單。

林曼打量着在門口一動不動地陸厭, 問:“你們兩是一起的嗎?”

“嗯。”沈知月抿嘴回答, 再扭頭, “你想吃什麽?”

陸厭微仰起頭,将牆上的菜單看了個遍都不起興趣, 眉間微點,“和你一樣。”

“好嘞,兩碗雜醬面加辣加湯。”

沈知月知道他從小吃的不是家裏保姆準備的山珍海味就是三星五星級飯店的特色, 自然對這個面不感興趣,但是她實在是沒有那麽多的錢請他。

張卿雲的錢需要還, 等兼職的錢下來了再請他好的吧。

這麽想着,沈知月的心裏倒是好了一些, 挑好位置之後就開始細致地擦桌子和凳子,還把陸厭那一份也擦了。

少女垂着眼,素淡的臉, 卻有着根根分明的濃密有型的眉毛睫毛, 眼睛也很大, 唇色潤紅,顯得可愛幹淨又有種說不上理由的明豔。

難怪會被那些人輪着欺負。

陸厭無聲扯了扯嘴角, “喂,以前他們也經常欺負你嗎?”

沈知月擡頭,“嗯?”

“以後遇到今天這種事,我不在你就跑遠點。”

沈知月愣了下,不知道陸厭會這麽說,點頭,“嗯,我知道。”

陸厭移開視線,走過去剛坐下林曼就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面出來,“小心燙,飲水機在那,桌上的紙随便用。”

沈知月常來,林曼按她的喜歡給她上了一碗二兩的,陸厭是男生就多了一兩。

下午沒吃飯,兩個小時的時間早就把那一塊面包消化得完完全全,她滿足地喝了最後一口湯,餘光裏瞥見陸厭沒動幾口就沒再下筷,似乎沒什麽胃口,眼睛時不時往雨裏瞅,憂心忡忡。

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挑。

沈知月放下筷子,看着陸厭,“今天下午,梁何君又來找我。她說有什麽視頻在我這裏,我猜應該和你交給校長的錄音有關。”

聞言,陸厭将碗往前推了推,并把委屈在桌子底下的腿伸到側面來,用一直貼着碗壁的手掌覆在膝蓋上,冷痛感有所緩解。

“她要找的攝像機在我家,下次她再找你,你就讓她來找我拿。”

那天,陸厭去了一趟廢棄的舞蹈室,除了梁何君外其他人都在,他恐吓他們交出攝影機和錄音筆,上交東西的時候賀雲珩只拿走了錄音筆,他把攝影機拿回家之後就把這事忘了,只記得自己賠了那個同學挺多錢的。

沈知月完全不知道當時有人錄了視頻,想起那天說的那些話再加上如今東西在陸厭家裏,她不由得緊張起來,弱弱一問,“那些視頻你看過嗎?”

“沒有。”

陸厭回答的幹脆利落,他不太會玩攝影機,現在東西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個角落。

“你想要的話我改天拿給你。”他望着争先恐後砸在地面的雨滴,“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如果不想一直困在這裏的話。”

今夜,各個地區都下着大雨,明市是其中之一,方才還是綿綿細雨現在就變成傾盆大雨,沈知月把書包裏的外套拿出來,遞給陸厭,“你拿這個擋着頭,別感冒了。”

陸厭沒有接過手,起身走到門口,将手機對着二維碼,輕聲問,“老板,兩碗一共多少錢?”

“不行!”沈知月跑過去,搶過陸厭的手機,并擠在他面前,皺着眉頭十分認真地說道:“說好的我請你,怎麽能臨時變卦呢。”

“得說話算話。”

陸厭沒再回話,站在身後,看着因為掃了三次碼都沒掃上而緊張到手抖的沈知月,默默地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

沈知月付好錢,一個轉身剛好現場抓獲少年在低眉輕笑,以為是看錯了就湊近了些。

距離的突然拉進把屋外的雨水蕩漾進少女的心裏,不同平常的情愫慢慢生長。

陸厭剛擡頭,沈知月就害羞地別開視線,他輕挑眉尾,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就移步去屋檐下。

前腳剛踏出去後腳就有人送來兩把雨傘,陸厭道了聲謝,轉身把其中一把遞給沈知月。

沈知月看着重新踏進雨中的外賣員,一時想不起陸厭是什麽時候購買了雨傘。

“謝謝你,上上次,上次,還有這一次的雨傘。”

她虧欠的越來越多了。

陸厭:“嗯。”

聽到言簡意赅的回答,沈知月收回視線,把手上的外套又塞回書包裏,“衣服等我洗好了再還給你吧。”

陸厭瞥了一眼她身上穿的純黑的長袖,眼波頻動,“我的衣服只能單獨洗。”

*

到家時已經很晚。

自上次弄丢鑰匙之後,李盛岳直接換了密碼鎖,好在沒有刻意隐瞞她這個外人。

推開門,原本該迎接她的是無盡的黑暗,可今天不知怎的會有微弱的燈光照亮整棟別墅,思緒在周圍飄着,沈知月借着朦胧的燈光走到樓梯下,才發現只有世界名畫的牆壁多了一串小燈泡。

只有拇指大的燈泡一個連着一個,一直蔓延到二樓她的房間前,那飄搖的燈光好似一只畫筆在沈知月心口的寒冰之地畫着溫暖的畫。

洗完澡出來,沈知月用毛巾包着頭發就坐在書桌前,她是個心急的人,想知道的事不可能等到第二天,所以今晚她就要把試卷批改出來。

拿出卷子和紅筆就一一對起答案,改完第一面的時候粗略地看了一眼,一共錯了兩個選擇題和兩個填空題,十道題錯了四道給她帶來了挫敗感,她把紅筆一扔,不想再繼續往下改。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已經下了好幾個小時,清風裹挾着雨水,滴答落在玻璃窗上再滑進窗縫隙,沈知月的視線随着雨滴移動,良久重新拾起信心,想再學一遍知識點,翻開書包卻被另一樣東西吸引。

——“我的衣服只能單獨洗。”

沈知月眸光微閃,拿起衣服就往浴室走,像陸厭說的那樣,她真的單獨洗了這件衣服,滿盆的洗衣液需要清三四遍才沒有泡沫。

外面下着雨,她也不知道家裏的保姆平常會把衣服曬在哪裏,就從客廳拿來一張椅子,将衣服擰到幾乎沒有水滴下才拿衣架将起挂在椅子上。

她很滿意自己的小智慧,拿起手機狂拍好幾張,最後挑了一張光線角度都比較好看的發給陸厭。

[沈:我手洗的,如果你嫌棄的話拿回去之後可以再洗一次。]

對面沒有立刻回複,沈知月也沒有執着,改完剩下的卷子就上床睡覺。

于此同時。

陸厭剛家樓下。

帶着一身的酒味走進電梯,立馬替換了裏面的幹淨空氣。

一對老夫妻一直在他身後指指點點,電梯門一開,少年稍有停頓然後推着不便的左腿不疾不徐地走出去。

瞬間,那對夫妻的表情從嫌棄到抱歉。

他一定是因為自卑才會頹廢。他們想。

陸厭起先也不喜歡喝酒,自那年起,每每大雨滂沱夜,他的膝蓋又冰冷又疼痛難忍,有一次,偷偷買了一瓶白酒,灌進肚子之後全身都熱乎起來,舊疾也因為酒精的麻痹忘了疼痛。

自此他就依賴上了喝酒。

陸厭站在門前,餘光瞧見了從門底縫透出的幾寸光,咽了咽口水才打開門。

“回來了?”傅歸遠剛煮好面就聽到開門的聲音,從廚房探出頭來,“我随便煮了點面,要不要吃點?”

宮鳴珂也聽到了聲音,暫停游戲後放下游戲柄,看向門口,“草藥已經幫你泡好了,快過來泡腳,不然你今晚又得疼得睡不着。”

陸厭将濕噠噠的雨傘扔在玄關處,換上拖鞋後踩着那兩雙不屬于他的球鞋走過去,眉頭緊鎖,“誰讓你們過來的。”

“看到下雨,我們就過來了。”湊近了之後宮鳴珂就聞到了陸厭身上的酒味,想多說他幾句又停住了。

如果醫院是陸厭害怕的地點,那麽下雨天就是發酵他內心自責與後悔的時間節點。

陸厭将雙腿泡進藥桶裏,阖眼假寐,宮鳴珂也沒有繼續打游戲而是進廚房幫傅歸遠的忙。

“為什麽面裏連根白菜都沒有啊。”

“家裏啥也沒有,面都是我現買的,你愛吃吃不吃拉倒。”

……

耳邊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反倒是襯托了雨聲的大,直接把他帶到了九年前那一夜。

陸景華無情的轉身、雨滴捶打着屋檐、破損的膝蓋等等,一點點侵蝕他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槍聲和躺着血泊裏的陸景華成為一根細小的鋼絲,這幾年的自責彙聚成一股力量,正用無形的鋼絲勒着他的脖子。

他無法睜開眼睛更無法反抗。

就在雨水和血泊要一同将他淹沒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宮鳴珂扭過臉,發現陸厭滿頭大汗,眼底橫行着血絲,好似剛從地獄逃出來般。

“怎麽了,是水太燙了嗎?”

“沒事。”陸厭弓起身,拿起剛息屏的手機。

是沈知月發的信息。

他怕身邊人發現自己軟弱的一面,沒有用顫抖地手打字,而是低頭回了一句語音。

“嗯。”

宮鳴珂目光一瞥,下一秒像知道什麽絕世大秘密般用雙手捂住嘴并瞪大了雙眼。

陸厭在和哪個女生聊天,還有他什麽時候重新申請的微信號?

“什麽情況!”宮鳴珂驚訝道。

話音一落,傅歸遠也快速關掉火,走到客廳,“什麽什麽情況?”

陸厭愕然擡眸,歪着頭看着宮鳴珂,深邃的眼神中帶着一抹濃濃的幽光。

宮鳴珂一愣,結結巴巴地說:“某人……背着我們偷偷……偷偷申請微信號,還不加我們。”

聞言,陸厭收回銳利的眼神,掏出手機讓兩人趕緊掃碼,然後毫不留情地逐客。

砰——

宮鳴珂和傅歸遠赤着腳站在門外,身後還有飄飄稀稀的雨滴,冷得直哆嗦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裏面那家夥這麽無情。

陸厭忽略掉兩人抱怨的聲音,關掉客廳的燈就回卧室。

他懶得開燈,就濕着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瞪着天花板看,等思緒回來,看着亮着屏幕的手機,播放一首活躍的音樂後打開微信。

恍惚間,指尖自先點開聊天框裏的那張照片。

粉白色為主調的房間,從梳妝臺上位置和周圍的布置來看他就已經認定沈知月就是[假面狐貍]。

确定她撒謊過後,陸厭的心口煩躁到好似有一簇永不熄滅的火苗在燒,他寒目灼灼,定在那件被粗魯的挂在椅子上的幾千塊錢的外套。

等等……

這是什麽?

陸厭驚愕地擰眉細看,指尖一點點放大照片,紫色的衣架上除了挂有他的外套外還有一樣東西——黑繩白玉項鏈。

項鏈怎麽在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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