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朦胧的月色消失了, 濃墨一樣的天上,連一絲星光都不曾出現。
冬風瑟瑟,拍打着窗戶, 有幾絲還調皮的從窗縫鑽進屋裏,沈知月是被冷醒的。
混沌的腦海總會浮現白天的那一幕,雙眼哭的脹疼,摸索着枕頭底下的手機, 看了看時間,淩晨一點。
家裏其他人應該都睡着了, 每到這時候她才敢去客廳接水喝。
她踩着拖鞋, 下到一樓, 往電視櫃那一站就開始接水,因為太過于專注, 絲毫沒有聽到從樓上下來的腳步聲。
李岱州搓了搓幹澀的眼睛,趕跑倦意後走到沈知月身後輕輕拍她的肩膀,“你今天怎麽了, 晚飯都沒吃。”
沈知月一怔,認出李岱州的聲音後才稍稍放松, 扭過頭,“不餓。”
就在這時, 她的肚子不争氣地發出反抗的聲音。
沈知月:“……”
李岱州低聲一笑,再擡眸時,借着房間裏昏暗的光看清她紅腫的臉, 微擰眉頭, 伸出手, “你的臉怎麽了?”
聞言,沈知月別過臉, 端着水杯離開,“跟你有什麽關系?”
李岱州搶過她手中的杯子,強迫她回沙發上坐着,自己則是一言不發的回到廚房。
涮洗鍋碗的聲音與打開煤氣聲前後響起,沈知月往廚房方向望,身穿居家服的少年在那擺弄着忙碌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拿着一顆剝好的光滑的雞蛋走出來。
“我不愛吃雞蛋。”她淡聲。
李岱州目光接觸到她的視線,嗤笑一聲,“我知道。”
她喝醉的那晚,他就知道她不喜歡吃水煮雞蛋。
他自然地坐在她的身旁,用手溫柔的将她的臉別向自己,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帶着雞蛋在她發腫的臉上滾動。
距離的挨近,讓她感受到他滾燙的呼吸在自己的鼻息間流淌,李岱州正憐惜的目視着她發顫的嘴唇,欲魔突然襲擊,他咽了咽口水突然俯身。
沈知月一愣,正要推開對方,房間裏就倏地出現第三個人的聲音。
老太太沖了過來,拉開李岱州之後立馬揪起還沒反應過來的沈知月。
“啪——”
沈知月還沒站穩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整個身體再次摔在沙發上。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可憐你,讓你住我的房子,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老太太一聲吼,引來了睡在二樓的李盛岳和張卿雲。
李岱州反射弧回歸正軌後,急忙擋在沈知月面前,攔着要再次動手的老太太,“奶奶,你誤會了!”
老太太将視線惡狠狠地放在沈知月的臉上,“誤會?我看她一開始就心思不純,看着你好騙就想踩着你往上爬,想麻雞變鳳凰。”
“跟她媽一樣!”
沈知月咽着口水,低語:“我沒有……”
李盛岳察覺到一旁的張卿雲臉色不太好,剛要張口安慰,伸手卻撲了空。
張卿雲極速走到沈知月跟前,拉起她的手拽着她往門外走,“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女兒。”
“憑什麽趕我走。”她帶着哭腔吼道,“我什麽錯都沒有,憑什麽趕我走!”
“你放開她!”李岱州陰沉着臉,握緊拳頭,望着沈知月狼狽的模樣,心疼不已,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說,“你們要敢趕她走,我今天就死在這。”
老太太的表情從厭惡到驚慌,她上前拉着李岱州的手,帶着祈求的語氣勸道:“我的好孫子,你這是要幹嘛,要逼死我這個白發老人嗎?”
李岱州收回視線,雙眼通紅地看着老太太:“奶奶,你為什麽就是不喜歡我姐呢?”
“她就是個外人。”老太太滿鬓白發,顫抖着手覆在李岱州拿着刀的手上,“你說她是你姐,那她剛剛在幹什麽?”
“她……”
沈知月不想聽到後面的話,掙脫束縛後沖到閣樓,粗糙地收拾好東西,再當着所有人的面推門離開。
砰——
李岱州被老太太攔着不讓上前,見沈知月下樓,他眉頭緊皺,緊繃着臉,黝黑的臉堂更加的陰沉,他甩開老太太的手後快步往外走。
老太太雙腿撞到了茶幾上,不願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好孫子跟去追那個不要臉的外人,立馬順勢躺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着。
李盛岳立馬跑下樓,扶起老太太,扭頭沖着門後那道背影吼道:“奶奶都被你氣出病了,你還想去哪!”
李岱州的手剛覆在門把手上,聞言于心不忍地轉身。
*
今年的一切似乎比往年來的都要早,才十二月初明城就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
淩晨兩點,小城最深處任一片繁鬧,冒着熱氣的火鍋和烤魚桌永遠熱熱鬧鬧,油煙散鬧的燒烤攤還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八卦個沒完的老媽子。
小圓點雪花偏不喜歡熱鬧的地方,被風帶去另一個方向,公園裏的綠樹被寒風摧殘着,很快就被強行披上雪白的被子。
沈知月坐在滑梯上,瞥見圍巾上的雪花才擡頭望,鵝毛大雪,輕輕地橫飛過來,像一只只銀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瞬間,無處可去的惆悵感被雪花融化。
她低頭給陸厭分享此時的喜悅。
[沈:陸厭,下雪了。]
就在她以為對方已經睡着不會回複的時候,陸厭給她回個了語音電話。
“怎麽還沒睡?”他聲音低沉,倦意滿滿。
她伸手接過最大的那片雪花,答非所問地說道:“天氣預報有說今天會下雪嗎?”
陸厭沒在黑暗裏,透過玻璃往外望,昏黃的路燈把雪花找的清亮好看,他仔細想了幾秒,說:“沒有。”
“我聽別人說,遇到意外之喜的時候,許願會特別靈。”
陸厭問:“那你許的什麽願?”
“我想有個家”
小的時候,沈止益住在學校裏,張卿雲就經常帶一群人來家裏聊戲,打麻将,沈止月什麽都不懂就總被趕出家門,後來,張卿雲總會罵沈止益沒出息,隔三差五就會吵架,甚至會動手,沈止益心裏還是愛着張卿雲所以總會憋着氣去外面喝酒。
一喝就是三天三夜,學校知道後直接把他辭退了。
張卿雲懶得照顧沈止月這個拖油瓶就會騙着她,把她丢在孤兒院門口,然後自己盛裝打扮出門釣男人。
所以從記事以來,沈止月就一直有個願望——有個自己的家。
不會被随意趕走的家。
陸厭呼出一口煙,沉默了一會兒,張口欲言就聽到手機裏傳來少女低聲一笑。
“算了。”她說,“這個願望都許了十年了都沒實現,這次也不見會實現。”
陸厭起身走出去,夜景中,他的視線沉靜又堅定,“雪太小了,冬至那天你再許一次吧。”
會實現的,今年,十八歲的陸厭會替十六歲的沈知月許願。
在每個能許願的場合。
……
“沈知月。”
對面黑暗裏走過來的人喊了她一聲,片刻後就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手裏打着一把與雪同色的傘,現在偏向她。
宋泊簡遞給她一杯熱奶茶,“剛買的,拿着暖暖手。”
原來是他。
沈知月挂斷電話,接過他的好意。
“謝謝。”
他視線落在鋪滿雪花的行李箱上,“你這是要去哪?”
“流浪。”
宋泊簡父母在外出差,這幾天奶奶從老家上來陪他,就住在雲港巷裏,走過兩棟就是了。
他指着遠處,對她說:“要不你先住我那?”
“你放心,家裏面還有我奶奶在,她在南榮見過你,回來之後在我面前提起你好幾次。”他溫柔一笑,拖着她的行李,暗暗地迫使她跟自己走,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我想,她一會兒看到你一定會非常開心。”
沈知月一愣,無處可去的她勉強跟上,“趙奶奶口中不省心的孫子就是你啊。”
“嗯。”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
許風上完廁所,想下樓接點水喝,樓梯角的黑暗裏,有一抹火星忽明忽滅,火星忽的放低,被兩只修長的手指搓滅。
許風困意滿滿地走下去,差點被某人絆倒,直接跳下三階梯子,轉過身“啧”了聲,“你大半夜不睡覺,坐這幹嘛?”
“想玩青春疼痛文學啊?”
陸厭低着頭,背脊微彎,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卻又讓人感到了他深藏的無力感。
片刻後,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哥,我想賺錢。”
許風疑惑地皺眉,“什麽?”
陸厭擡頭,金燦燦的一滴熱意從眼睫下掉落,他用低啞地聲音說道:“以後的比賽,只要有錢,我都參加。”
許風愣了好久,抓了抓頭發,“你要錢幹什麽?”
“買房。”
許風:“想成家了?”
空氣被這句話弄得有些沉默。
片刻後,陸厭一字一句說得堅定,“嗯。”
聞言,他終于知道,那個衆人眼中鐵石心腸的少年為什麽會流淚了。
許風:“你外公這些年給你的錢呢?”
自從和林墨涵吵了一架後,他在酒店住了将近兩個月,每天花個幾百塊錢,參加訓練之後就一直住在拳館裏,就算他整天花天酒地,也不至于把陸侑之這幾年給他的生活費用完。
陸厭:“買了兩顆星星”
沈知月買了一顆,他買了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