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練琴使得時間觀念淡薄,午餐時間已經過了。

預計着晚餐才能吃到“冉女士歡迎宴”,冉尋決定現在先出去買些吃的,還有日用品。

她很早就和家人分開住了,若是被什麽鄰居親戚抓到,估計要被罵上一兩句“白眼狼”之類的,但冉尋不太在意,每次笑笑就過去了。

雖然如此,可捱不住現實生活中被打擾,以及練琴需要,她國內購入的房子全是在郊區。清淨,不擾民,白眼狼得很快樂。

尤其是這一處,除了幾個很親近的朋友,再沒有別人知道。

除了游纾俞,唯一的例外。

冉尋想着搬家,又覺得麻煩,思忖着等Sarah将琴托運來,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朋友家,剛才碰過的那一架就當不存在。

郊區安靜且偏遠,去超市有點麻煩,不過她在國外呆慣了,總是一個人采購大包小包,倒也樂在其中。

買蔬菜時,卻不經意遇到了熟人。

“小尋?”一道身影恰在對面,與她無意間四目相對。

老太太上了年紀,發絲雪白,卻簪得一絲不茍,從眉眼中依稀能看出舊日美人風姿。她和藹看着冉尋,“诶呀,你回國了?”

“湯老師。”冉尋也沒料到,把口罩拉下來,乖乖和老人打招呼,“好久不見。”

湯家妘是她曾經的老師,華國音協的元老級前輩,在樂界很受敬重,也曾指點過她許多。

兩個人寒暄一陣。

“小尋回國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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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攬着她手臂,表面優雅溫和,背地裏全是算盤珠子。

“你悟性好,我的學生裏屬你最出息。這次回來了,以你的水平,不如幫我教教學生?”

湯家妘目前在嘉大任職,是藝術學院的名譽教授。

冉尋早就知道老太太白切黑的性格,給湯家妘拎購物袋,語氣可憐:

“您這是怪我回國後沒第一時間去看您吧。想通過後輩把我綁到您眼前呀?”

湯家妘嗔她,“你才知道。”

冉尋默契地陪着老太太逛超市,聽她提起這六年音協、嘉大、還有華國音樂界的許多趣事。

“……去年你在瑞士的巡回,荔荔去了,回來後就茶飯不思,說你彈的那首《悲怆》真好。”

湯家妘掩嘴笑,“還說,等你回來,她指不定都不配給你調律了。”

梁荔是湯家妘的孫女,調律師,冉尋自小跟老人練琴,與梁荔相熟,算是發小。

“荔荔去了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冉尋嘆氣,“可不敢當,我一破彈琴的,回國就指着大調律師幫我呢。”

“那你們可得好好聊聊,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湯家妘撮合。

“過兩天,我讓她聯系你。”

冉尋點頭,“好呀。”

她留下了梁荔的聯系方式。

六年前出國後,冉尋便換了手機號碼,除了幾個知道她去向的朋友外,沒有透露給任何人,連梁荔、沈瓊也不例外。

但她還留着原來的電話卡,時不時看看那個人有沒有聯系她。

那時她年輕氣傲,不切實際,以為如果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人,肯定用盡一切辦法也會去見她,和她聯絡。

但沒有。

游纾俞一次都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就連詢問她出國的消息都沒有。

後來冉尋把電話卡扔掉了,就像抛棄舊日那段糟糕的記憶。

何必把對方想象成自己期望的模樣,游纾俞對自己始終都沒有聯絡的義務。

逛超市用了不少時間,送走湯家妘,冉尋開車回家,規劃着晚上再練一會琴,然後去參加朋友們的“歡迎儀式”。

但她還是低估了那些猴子似的鬧騰人,致力于給她一個驚吓,在開鎖後的瞬間,彩帶和紙片糊了她一臉。

偌大客廳裏寂靜一片。

“诶我去,小冉,剛才是演練……”一道心虛聲音在身邊響起,沒人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接過冉尋手裏的購物袋,把她扶到沙發上坐着,有人給她摘頭發上的彩紙,有人倏地把她眼睛蒙上了。

再睜眼,空蕩無物的茶幾上出現了蛋糕,還有擺得滿當的家常菜、啤酒飲料。

“恭迎冉妃回宮——啊不是,歡迎青年女鋼琴藝術家冉女士莅臨嘉平訪問指導。”

冉尋雙眼倒映着蠟燭搖曳的光,她抿唇笑,望着繞了自己一圈的朋友,“幼不幼稚呀你們。”

二十半的人,都像小孩子似的。

但是,她難得感受到在國外那片異鄉裏幾乎捕捉不到的,屬于故土的細膩情緒。

沈瓊和蔣菡菡也在,剛才蒙冉尋眼睛的就是蔣菡菡,餘光再一瞥,沈瓊抱着吉他,指尖撥弦,彈唱冉尋離開之前最喜歡的一首R&B。

整場歡迎儀式下來,不能喝酒的冉尋被衆人起哄“到小孩那桌去”,他們倒是喝得東倒西歪。

冉尋去車庫裏提車,送一群醉鬼回家。沈瓊這次沒喝,陪着她去。

“冉尋。”車燈亮起,高個女人被光線擦亮半張面頰,隔着車門問,“昨晚她沒糾纏你吧。”

話中說的是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冉尋搖下車窗,朝她笑了,搖頭,“沒有。”

游纾俞甚至都沒認出來她。

沈瓊又陷入平素的沉默中,良久才應聲:“需要幫忙的話,随時打我電話。”

“瓊姐最好啦。”冉尋試圖撒嬌,讓談話氣氛不那麽沉重。

送朋友各回各家,冉尋打着方向盤,獨自将車駛回車庫原位,準備回去好好歇一歇。

可拔下車鑰匙,再擡眼望去時,前車窗隐約投來亮光。

一輛車從拐角駛入,停在距離她不遠處的車位上。

這裏是公用車庫,冉尋只當是住在附近的車主,沒在意,開門下車。

卻在無意瞥見那人的身影後,腳步頓住。

女人清瘦的身軀被襯衫包裹,臂彎裏夾着嘉大标配的藏青公文包。下車時,合體的西褲露出腳踝,貼了膏藥。

車庫裏有些潮,她把外套披上,整個人便透出一點生人勿進的冷淡倦怠感。

可當擡頭看見冉尋時,一切情緒都化作懵然、意外。

冉尋目光從她未着妝容的臉頰劃過,禮貌地移開視線,不使對方感到冒犯。

她打招呼:

“游老師。”

游纾俞唇動了動,她原本就白,燈光映照下臉色顯得幾乎是慘白,沒說出任何話。

冉尋不想讓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變得奇怪,便也沒在意,再度朝女人颔首,算是告別。

這次必須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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