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冉尋保持握舉手機的姿勢, 距離女人五步之遙。

在聲控燈下,看見游纾俞視線閃躲,眼尾薄紅, 輕抿唇,再沒說出其他話。

“等多久了?”她站在原地問。

游纾俞攥緊手中袋子,咯吱細響。她沒想到會有聲音, 怕冉尋誤會是不耐煩的表現,慌忙藏到身後。

空氣像緊繃的弦,稍微說錯話,就會不留情面斷掉, 讓她再也抓不住冉尋。

“四五個小時。”聲音輕到只夠傳遞到冉尋耳邊, “我、我記不太清了。”

的确記不太清,臉發熱發燙,回憶昏沉。

只能想起下班之後, 心情無措又期待,坐上通往月亮灣方向的地鐵, 懷裏是包裝好的冉尋喜歡的點心。

那時想的還是,她果然還是好想逗留。

想聽見房門開啓後,冉尋接過東西,再雙眸彎彎,說一句“進來坐”。

空氣沉寂,冉尋聽了她的回答,卻沒有應聲。

甚至連一句浮于表面的安撫都沒有。

游纾俞慌了神, 喉嚨酸澀, 堵得厲害。

“冉尋?”輕聲喚。

視線朦然間, 看見冉尋放下手機,無言按了挂斷鍵。冷色頂燈掩映下, 神情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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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冷淡。

“……別走,冉尋。”她快要被失重感淹沒,再也來不及顧及倚牆站立的體面矜持,腳踝發軟,依舊迫切上前,去追無動于衷的人。

點心袋子就在這幾步裏甩落在地。

游纾俞穿過冉尋手臂,緊緊摟住她腰,臉頰貼進頸窩,一聲聲叫她的名字。

“冉尋,我不知道你不在,還給你發消息,打電話……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我想見你。”

她害怕游蟬把冉尋吓到,害怕她們之間又添了新的誤會。

害怕冉尋表面說“好”,分別後又像從前,将她獨自一個人抛在嘉平,了無音訊。

罰她一個人循環孤寂漫長的冬,情書翻過百遍千遍,直到邊緣卷起毛邊,熟記,熟背。

每次看到落款“喜歡纾纾的三寸”後,反應良久,才意識到這個人已經從她身邊離開了。

永遠不會再回來。

“四五個小時,等不到為什麽不回家。”冉尋問。

依舊沒有動作,好像不願意和她有肢體接觸。

游纾俞覺得全身溫度急劇退卻,好像連冉尋溫熱的懷抱都在一點點變冷。

但只要肯回應她,就像抓住了一截稻草。

她輕吸一口氣,盡管眼窩又在發熱,“我以為你在休息,睡醒後就會想見我了。沒關系的,我不累,也沒有站多久,冉尋,你別生氣。”

第一個小時,游纾俞在希冀冉尋開門時對她笑一下,并出格想象她們在客廳談話時的氛圍。

第三個小時,她想象冉尋被敲門聲驚醒,給她開門時發絲微亂的模樣。

大概沒耐心請她進來坐,那就只隔門看看,她也已經知足。

第四、第五個小時。

游纾俞在想,冉尋可能是真的不想吃點心,也不想見她了。

以至于規避三舍,保持緘默。

冷眼看她在走廊裏徘徊,由滿腔欣喜變得黯然膽怯,患得患失。

“我哪裏說我生氣了?”冉尋後撤半步。

游纾俞察覺到她的動作,驚慌失措,倉促拉住她的衣袖。

內心空懸,她知道自己此刻着實狼狽,在哭,鏡片都快被霧氣籠罩,因此更不敢擡頭。

“……別走。”哽咽重複着唯一的願望。

從來都不是想送什麽點心,那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托辭。

她只是想見冉尋。

臉在此刻被溫熱細膩的手托起來。

有人輕嘆一聲,回應:

“我不走,一直都站在這裏的。難道游教授今晚不想讓我回家住了?”

眼鏡被從挺秀的鼻梁輕輕摘下,露出一雙含霧的黑曜石眸子,怔然迷蒙,眼尾薄紅,浸透濕氣。

眼睫低垂,很快就有晶瑩滾落,滑進襯衣桎梏着的鎖骨窩深處。

游纾俞再無所遁形,被溫柔對待,眼淚更洶湧,“之前說過,追你不用你費心的,對不起。”

冉尋覺得心髒成了被女人倉促丢下的那團咖啡味點心。

滾進灰裏,被揉搓擠壓,苦澀得快說不出話。

“你沒有錯,說什麽對不起?”

玉白脖頸由淡弱的光照亮,藏青薄外套挂身,腰瘦到一臂就能攬住。本該挺秀如竹的人,經由良久等待,像枚被驟雨打透的葉。

下午在辦公室還能平淡與家人對峙,現在竟脆弱到站不穩,快要碎掉。

這麽急地趕過來,是想對她說什麽?

甚至冒着被她發現後冷眼相待的風險,在樓道裏孤寂地從入夜等到淩晨。

冉尋想起,白天拜訪游纾俞辦公室時,桌上的透明玻璃瓶裏,養着一支紅玫瑰。

女人唯獨主動的那次散步邀約,被耐心耗盡的她,用校園裏一支免費取用的玫瑰打發。

而這支早不是她送的那支了。

是游纾俞自己,執拗到連纏繞的紙帶都一一複刻,不知換了多少次相同的花。

像試圖挽留那一日的遺憾流逝。

而那天冉尋只試圖遞出、放棄一支紅玫瑰,卻逃避了玫瑰本身的所有自白。

冉尋攬住游纾俞的腰,上前開門。

輕薄的衣料之下肌膚滾熱,是病弱的溫度。

女人從未如此乖順過,頭偏倚,雙眼緊阖,安靜枕在她肩膀上。

依舊牽着她袖子,貪戀她的懷抱一樣不肯撤手。

“跟我進來。”心裏抽疼,她輕聲開口。

半個月後的機票已經定了,目的地是寧漳。

或許她再不會回嘉平。而這一切,游纾俞都不知道。

冉尋也不想讓女人知道。

她本就打算在期限滿的那一天,消失在人潮洶湧裏。

在走之前,她只想聽聽對方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也試圖将頓號,改為一個完滿句號。

放游纾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

冉尋給她量了一下.體溫,算是低燒。

但如果再堅持着在她房門前站幾小時,就不一定了。

翻出感冒膠囊,燒了熱水,晾溫。

半小時後,準備叫醒游纾俞之際,忽然看見她已經微睜的雙眼。

委屈得緊,仍含有拭不淨的水氣。

“吃藥。”冉尋放柔語氣,示意她坐起來。

游纾俞發覺枕間彌漫着清淡香氣,正是剛剛擁抱時,在冉尋發間嗅到的氣息。

思緒遲鈍,她才想起,月亮灣的房子裏,好像只有屬于冉尋的這一張床。

機械地吞了藥,味覺減弱,沒有苦味。

于是冉尋喂她吃藥時,指尖無意碰到唇瓣的戰栗感就被全然放大。

外套被脫掉了,想必也是冉尋幫了她,就只留下一件薄襯衣。

還想再說什麽,對方已經起身要離開。倉促之間,游纾俞只好匆匆拉住她的手,“冉尋,你睡哪裏?”

“沙發很寬敞。”冉尋答複。

游纾俞掀開被子,從身後抱她,低低抗議,“不行,會着涼的,你要睡床。”

對方頓了一下。

很快,手疊在她緊緊摟抱,實則沒什麽力氣的手背上,像要掰開,“不合适,我們現在就是朋友。”

朋友兩個字,像是橫亘在這一個月之間的咒語。由冉尋平淡不留情面地讀出,将她拒之千裏之外。

“朋友就不可以這樣了嗎?”游纾俞黯然問。

大概病氣使得人思緒糾纏,足以在淩晨時分作出平日裏不敢的事。

她輕吻冉尋頸側,無論是力度還是位置都足夠克制。

盡管襯衣太薄,心跳又那麽快,早已暴露心聲。

“從前,我身邊有一個人也說過,'從朋友做起'。”

“可是一個月後,她卻在深夜掀開我的被子,從身後抱我,牽我的手,還……”

游纾俞在冉尋唇畔落了一個吻。

“像這樣。”

“現在我也是你的朋友了。”她呼吸微促,手掌觸碰冉尋逐漸鮮活的心跳聲。

“就不可以了嗎?好不公平。”

“所以,游教授是想找補回來?”冉尋問。

發燒的人,連嘴唇都是溫熱的,又那麽軟。剛才指尖碰到時,她極力按捺,才壓下趁人生病好好蹂.躏一番的壞心思。

但如今游纾俞思緒迷蒙,竟主動貼了過來。

隔着那件單薄到近乎能瞧出身形的襯衣,身軀柔軟,随着呼吸而起伏,捎帶微燙熱度。

“嗯。”生病的人,誠懇得可愛。

“我要找回來。把你親得喘不過氣,要讓你叫我‘姐姐’,你同意嗎?”

冉尋回身,指腹滑過對方光潔如玉琢的下颔線,迫對方看向自己。

嚴肅問:“來找我之前,究竟喝沒喝酒?”

都是什麽虎狼之詞。

她心想,游纾俞可能真有什麽情結,從前就執着于這聲“姐姐”。

可惜戰果慘淡,甚至她記得,女人還被她欺負得反過來叫了一次。

游纾俞輕搖頭,“沒有。我聽你的話,之後都不喝了。”

很快想明白,原來冉尋是在懷疑她是否又酗了酒,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內心被揉亂,羞恥不堪,她圈住冉尋的脖頸,牽住對方的手。

含蓄,卻又極大膽地隔着一層薄衣料,落在胸口處。

“喝酒會刺激交感神經,導致血管擴張,心肌收縮力增強。”游纾俞開口,“你摸,沒有的。”

“可是心跳很快。”冉尋手很矜持,只若有若無抵着,卻看見女人耳廓迅速染紅。

連頻次都快了許多。

“那不是酒精。”游纾俞否認。

她擡眼,像水流無聲漫過界線,眸底水汽因為體溫而悉數蒸發,其中情緒變得柔軟炙燙。

“難道不是因為你嗎?”她輕聲問。

冉尋似笑非笑。

盡管心跳循着游纾俞的頻次,在向不受控的方向墜去,她依舊摟住女人的腰,裝作訝然語氣,“是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也第一次聽見游纾俞試圖說情話。

語氣生疏,還沒撩到人,自己倒先羞得快要止步于此了。

游纾俞抿了一下唇,為冉尋不端正的态度氣惱。

又怕她果真無動于衷、渾不在意。

只好稍仰頭,輕吻住她。

竟沒得到太多阻礙,柔軟相抵,逐漸得以缱绻糾纏。

換氣時,面頰緋紅,說出餘下的話,“那今晚,我都告訴你,可以嗎?”

“告訴我什麽?”冉尋倚在游纾俞耳畔,好整以暇。

“現在可以透露一二嗎,游教授。”

她知道游纾俞被她逗了之後,會更羞恥難堪,大概是不會說的。

游纾俞果真不語。

病着的人,本沒什麽力氣,卻忽然執拗地去牽她。

步步後退,直到将冉尋掀進柔軟被褥裏,雙手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看她。

低俯下身,從她臉頰處開始生疏地四處點火。

“不可以提前說。”游纾俞語氣篤定。

盡管耳垂紅得快要滴血,嗓音羞赧到飄忽。

“冉尋,你要……陪我過完這一晚。”她吻冉尋的雙眼。

“你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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