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半個小時後,虞卿辭蓋上遮瑕盒,手機準時響起:“我不是讓前臺給你備了張房卡嗎?”
“驗身份還得一大堆程序,你以為你這套房的卡那麽好拿?別墨跡了趕緊開門。”是她的發小蘇檸玥。
虞卿辭将門打開,掃了眼蘇檸玥頰邊因奔跑而泛上的紅暈,漫不經心問:“怎麽,你也要結婚了?這麽喜氣洋洋呢。”
蘇檸玥喘着氣:“呸呸呸,姐姐我單身至上,你可別咒我啊。”
虞卿辭讓了道,蘇檸玥翻出個虞卿辭的氣墊,然後随手從她化妝包裏搜出幹淨的粉撲,再指揮虞卿辭給她倒水。
“親爹都要跟人商業聯姻了,您還能在這總統套房裏安安心心睡覺。雲城的娛樂板塊、財經板塊這段時間都傳瘋了,小辭辭,你就一點也不急?”
說完,她将氣墊放下,“哎,還是先來聊聊你的計劃吧。”
虞卿辭的房間在三十七層,卧室外延伸出去一片花園,酒店将其打理得很好,花團錦簇,随風迎進沁香。
虞卿辭給蘇檸玥的杯子加了兩塊冰,從她手中接過化妝盒,說:“我爸媽都離婚這麽多年了,我爸要再婚,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蘇檸玥仰着頭,“別怪我沒提醒你,聯姻後你爸的錢就得分給那個女人了,她曾經就靠婚姻吞了溫氏,到時候博鑫改姓你可千萬別哭。”
等虞卿辭替蘇檸玥補好妝,沉默了一陣,突然說:“結個婚而已,怎麽事兒還這麽多。”
蘇檸玥徑直走向虞卿辭挂滿裙子的衣櫃,拿出條還挂着标簽的白裙遞過。虞卿辭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轉身去衛生間更換。
裙身搖擺處繡有精致的銀色花簇,恰到好處的壓下豔麗的五官,顯得溫柔恬靜。虞卿辭邊戴耳飾邊問:“這套顯得我跟朵白蓮花似的,你确定能砸場子?”
蘇檸玥面不改色:“親爸婚宴前就被繼母欺負,這不襯得你弱小可憐?”
虞卿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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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檸玥知道她松口了,大舒一口氣拉着人往外走:“溫氏那女人帶着合同來的,他們包下了三樓咖啡廳的南區,你爸跟她應該還沒領證,宴會廳我也去看了,沒有任何标注婚宴的告示牌,你現在阻止應該還來得及。”
電梯下行,只需要半分鐘。
這半分鐘足以讓虞卿辭将她爸媽混亂的婚姻關系回憶一遍。
她爸媽的婚姻也不落俗套,年少夫妻,中年隔閡,離異分居。只不過這些年她爸依舊堅持每個月前往歐洲追妻,直到這回她爸要聯姻的風聲傳出來。
“我過兩天還有個畫展,你替我給你爸送個大紅包,祝他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這是她回國前,她媽對她的囑托。
老公還沒畫展重要,倒是符合她媽一貫的作風。
至于那張銀行卡,不知道被她塞進行李箱的哪個角落了。
找不到,就算了吧。
離酒宴還有兩個小時,咖啡廳的客人不少,很多都是提早來參加酒宴的。大廳的各個座位也隔得很遠,只能聽到細微的交談聲,走進去時,虞卿辭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走入南區包間的方向時,二人被服務員攔下,虞卿辭說明身份後才被放行。路過轉角,一道聲音從巨大的天堂鳥盆栽後傳出來。
不是她爸。
虞卿辭覺得意外,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溫教授啊,上次聽說你在美國有個同學對智能家裝這塊感興趣,明宇這方面在雲城也算頂尖,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意向?”
蘇檸玥循着虞卿辭的目光看了一眼,簡單說了兩句,中年男人是明宇地産的老總,李堅。
“決定變賣資産?”
“哎……”李堅語氣頓了頓,有些不太自然地說,“那智能家裝是我兒子心血來潮搞的,我一開始就覺得沒什麽用,哪有賣房子賺錢?”
“還是打算走變賣資産這條路。”
虞卿辭循聲望去,才發現在李堅的對面,窗臺邊上,還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背對着她們的方向。陽光落在她手背上,白皙淺淡的肌膚宛若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好像在哪兒見過。
“瀝川的标整個雲城都盯着,誰都想分一杯羹。”那女人撥弄了一下手腕,露出精致的表帶,看了一眼時間,“你既然來了今日的晚宴,不知道博鑫也看上這個标了?”
“要競标的不是溫氏嗎?”李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也是,他們都要合作了,溫氏也許就是博鑫明面上的一張牌而已。”
“所以明宇真的沒機會了?”李堅既被看穿目的,似乎也不再隐瞞了,語氣急切。
“溫教授,我實話實說,明宇的發展和投資回報都已經達到了一個瓶頸,股東那邊我還簽了對賭合同,這個标對我很重要,你再幫幫我,再幫我一次吧。”
“真想要,也不是不行。”女人的聲音有條不紊,幹淨涼薄,“綠源那塊地即将封頂,位置偏點小點也能值五億,找銀行湊十億去接城建的重造,綠源預售能收回五億,再找銀行加杠杆到三十随便買幾塊你看好的地,建個大致輪廓,再以城造的名頭為後面幾個項目審批申請資金,最終預計能為你籌到五十個億。”
李堅有些猶豫:“這是不是太冒險了?而且負債額太高,要是有哪一步沒完成明宇豈不是直接資産清算?還有別的辦法嗎?”
“辦法倒是有,但也得按你們公司其他項目實際情況。對賭是你提的,還是股東提的?”
“他們提的。”李堅提起這個語氣也有些焦躁,“我持股二十七,他們以股份為碼,我贏了對我也相當有益。”
“那可有點難辦了。”女人的聲音帶着略微的慵懶,目光掠過窗臺的玻璃,忽然轉向虞卿辭的方向。
在女人側頭過來前,虞卿辭拉着蘇檸玥往側牆躲去,抓着裙擺的手微微收緊,像是被抓了牆角,心髒快速跳動起來。
溫硯笙盯着白色裙裾消失的方向,微微眯了眼。李堅并沒有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捏着雙手緊了緊,去握溫硯笙的手腕:“你剛剛不是說有辦法嗎?怎麽又不行了?”
“連股東都能威脅你簽對賭協議,你對明宇的控制度太低。”溫硯笙手一擡,不着痕跡的避開接觸,“高杠杆容不得一絲差錯,我擔心李總到時候都付不起我的咨詢費。”
被拽着往裏走的蘇檸玥拉住虞卿辭:“走那麽快做什麽?明宇那位老總這麽低聲下氣,多讓我欣賞會兒呗。”
虞卿辭的眉心狠狠皺了一下,評價說:“投機取巧,故弄玄虛,真操作起來哪有這麽簡單,她當銀行是她家開的?也就騙騙你這種無知少女。”
“別人做不到,她去操手可真沒準。”蘇檸玥語氣興奮,顯然是認識那個女人。
“想求她辦事的人可多了去了,去年容建的重組就是她操盤的,都快到資産變賣查封的地步,愣是給她挖出個值錢的專利去開市場操盤,短短三個月時間竟然把股市那塊的資金盤擴充了二十倍,直接讓榮建翻了身。”
虞卿辭聽得愈發反感:“這專利借了短暫的東風,擾亂了市場之後也總得再搭進去,你覺得這值得推崇?”
蘇檸玥毫不掩飾自己的崇拜:“據說她在榮建可拿了六個億,她只是幫人渡難關,又不是賣身給榮建了,榮建之後的死活跟她有什麽關系?”
“那若是再出問題呢?”
“讓榮建繼續給她送錢呗。”
虞卿辭覺得沒法跟蘇檸玥講道理,敷衍兩句,由着她去了。
走到最裏面,她爸果然坐在門半敞的包間裏,對面坐着一位穿旗袍的女人,長發用一根碧綠的翡翠簪半挽起,想必就是傳聞中她爸要聯姻的那位對象,傳來交談聲。
“聯姻的風聲确實是我放出的,這段時間我們合作互利,柏洲,我們都是老熟人了,你既然沒有阻止想必是在考慮之中,不如趁此機會錦上添花。”
“你若是同意,合作的不僅僅是銘城的項目。我帶着誠意前來,這裏是溫氏百分之十的股份。”
“……”
蘇檸玥無意探聽朋友的家事,指了指隔壁包間。踏入門檻時虞卿辭擡頭掃了一眼,上書‘辋川煙雨’四字,水流聲随假山汩汩而下,就連裝修皆是中式庭院的風格。
虞柏洲毫不意外虞卿辭的出現,想必是放行的服務生已經通知了他:“等你那麽久,我還以為你迷路了。”
虞卿辭走進去,才發現包間內還有另一個年輕男人,坐在女人同側靠裏的位置,毫不掩飾的打量着她。看她被虞柏洲拉到對面的位置,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又轉頭對虞柏洲說:“迷路了不正好嗎?就沒人打攪您另覓新歡了。”
虞柏洲笑着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行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于婉華阿姨,和她的兒子溫耀遠。耀遠雲京大學畢業,大你一歲,如今已經接手溫氏,你讀完書回了國,也可以定定心了。”
虞卿辭的心沉了一沉,對上對面母子的目光,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爸的用意,又覺得荒誕至極:“不是你要聯姻嗎?”
“我沒有說過我要聯姻。”虞柏洲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有些無奈的說,“今晚就是個商業酒會,博鑫與溫氏若是能聯姻,聯的也不是我。”
“——是你。”
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古怪感終于有了解釋,虞卿辭嘴角的笑意頃刻間消散。
她爸每個月不辭辛苦的往歐洲跑,根本沒有要另娶的打算,之所以沒有阻止溫氏放出風聲,恐怕是為了趁她完成學業将她騙回國。
卻沒想到她精明的媽媽沒上當。
而跟溫耀遠的這次見面,想必是她爸對溫氏的補償。
事态飛速朝着和虞卿辭預期相反的方向發展。
這時,她的那位相親對象,終于審察完了她這個人,主動伸出手:“虞小姐你好,我是溫耀遠,初次見面有些唐突,但我想我們出生相當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
虞卿辭對一上來就拿家世做言談有些反感,而且,從蘇檸玥見到她後絮絮叨叨的科普中,大致也知道眼前這位是溫氏的私生子,原配夫婦死後其母搶走了整個公司,就算有本事也是那位于女士。
虞卿辭看着那只伸出的手,半個身子往後倒,陷入沙發,好笑的看了眼不打算插手、并起身騰空間的虞柏洲。
在包間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淡淡說:“溫先生,想必你還不知道,我高中就被法院判給了我媽,也跟着我媽去了歐洲,我爸可左右不了我的決定。”
将虞柏洲和她的關系劃得泾渭分明。
溫耀遠并不介意虞卿辭的婉拒,試圖勸說:“我不會計較你的過去,聯姻皆是為了合作利益,虞小姐,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我不會給你施加任何壓力,婚後你若不願意接手公司,我可以替你打理博鑫,你只需要在家安心照顧孩子。”
虞卿辭的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照顧孩子?”
“我聽聞虞小姐學識不錯,想必得心應手。”
虞卿辭還第一次聽到把吃絕戶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本來還想尋個體面的理由,現在看來倒是不需要了。借着整理頭發的動作,慢條斯理的擦掉了鎖骨下方的遮瑕。
“溫先生,上面說得那些我都沒有異議。只是,你大度嗎?”
溫耀遠聽到她說沒有異議後,臉上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溫和的笑道:“對你我自然有足夠的耐心。”
“我說的可不是這個。”
虞卿辭調整姿勢,按在鎖骨下方的手擡起,将暧昧的痕跡展露出來,一本正經地說:“你也知道外國人比較開放,事實上,除了你,我還有另外十來個藍顏知己,改天我帶你見見他們吧,結了婚你也好知道第二天早上該去誰那兒接我回家。”
溫耀遠攥緊了手,壓着脾氣:“虞小姐,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然後,他就聽到了虞卿辭的笑聲,是那種玩世不恭又毫無所畏的輕笑,她輕飄飄地說:“好吧,其實我也可以自己回家的。”
“太荒謬了,虞小姐還是另覓佳偶吧。”溫耀遠猛地站起身,指着虞卿辭像是有更多的髒話要罵,卻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荒謬?
那也沒有溫耀遠一上來就勸人回家生子、讓出公司荒謬吧?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虞卿辭修長的指尖撥弄過果汁杯上的檸檬片,嘴角閃過一絲輕嘲。
偌大的包間只剩下她一個人,虞卿辭自在了不少。剛要起身離開,從包間門處傳來兩聲扣門聲,她下意識回頭,是剛剛給明宇做咨詢的女人。
“我爸不在這,你去外……”
目光上移,直到看清女人的臉,虞卿辭嘴角的笑意瞬間僵硬,三天前那張模糊不清的面孔在此刻終于凝成實形。
“我就是來尋你的。”溫硯笙也在打量虞卿辭,不同于溫耀遠估價商品般的直白與冒犯,她的目光流露出幾分驚豔與玩味,“只不過……”
她靠近虞卿辭,抽了張紙遞到沾濕的手指上,輕輕笑了:“虞小姐那夜跟我約的時候,明明說你是第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