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過近的距離,若有似無的觸碰,逼得虞卿辭背脊緊繃。金屬細邊的無框眼鏡,在頭頂暖光燈的映照下泛着光,過分誘人。
狹長的雙眼微掀,既冷漠又多情,回憶迅速在虞卿辭腦海中浮起。
暧昧的酒香,香甜的潤滑,紊亂的氣息。
束縛般的懷抱中,抵死纏綿。
溫硯笙給人的第一感,即使再迷亂的酒吧內,也顯得清冷禁欲,溫和有禮,讓人無法設防,誘人墜落。直到低估了風險,一頭栽進她編織的陷阱中。
像是看出虞卿辭的戒備,溫硯笙遞完紙巾後就退到了安全距離,整個過程幾乎不到兩秒鐘:“喜歡檸檬?”
虞卿辭這才正式的打量起對方的穿着,與那晚的水墨抹胸長裙不同,白色的西裝,米色的襯衣領,戴着表的左手正在整理衣袖,墨綠色的袖扣端莊沉穩,就連披散在後背的長發也一絲不茍。
她斂下眼睫,并不打算做多糾纏。拿紙巾擦拭着手上的檸檬汁,說:“心情好,順手挑着玩。”
溫硯笙問:“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有繼母了?”
虞卿辭說:“嗯。”
溫硯笙又說:“還因為擺脫了相親?”
虞卿辭:“嗯。”
溫硯笙:“那也許還因——”
虞卿辭擡起頭,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還因為你爸要用這個晚宴為你鋪路而高興。”溫硯笙指了指門的方向,“虞總讓我來尋你,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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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辭本以為溫硯笙會提她們曾經的那一夜,沒想到卻是跟晚宴有關,又不想主動開口去問她爸。
在即将走到門口時,溫硯笙轉過身,意味深長:“或許,還可以紀念一下我們的重逢?”
虞卿辭後背一僵,腳底來了個大轉彎,生生跟溫硯笙拉開距離,說:“門窄,你先走。”
雙開門的包間完全夠她們并肩走,溫硯笙掃了她一眼,并未揭穿她。高跟鞋踩在石子鋪成的小徑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虞卿辭跟上去,盯着溫硯笙的背影,思索起她的身份。
溫硯笙似是察覺到了視線,突然轉身:“你在看什麽?”
“沒看什麽啊——”虞卿辭剛說完,細跟在圓潤的石子上一崴,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
石子小徑嘛,高跟鞋踩不穩本來也沒什麽。但是好巧不巧的在穩住身體時,她還揪下了溫硯笙西裝外套上唯一的那粒扣子。
虞卿辭突然心虛,好像故意對人不軌被抓了個現行似的,立馬把手藏到身後,擡頭時,正對上溫硯笙略顯懷疑的目光。
更心虛了。
虞卿辭忙低下頭。
這下更解釋不清,她一垂眼就看到松散的西裝外套內,那截被包裹着的腰線。
虞卿辭下意識吞咽了一口。
溫硯笙說:“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
這個,是哪個?
虞卿辭擡頭,對上溫硯笙了然的眼神。她試圖最後搶救一下,就聽溫硯笙說:“虞小姐閱人無數,看來對我那晚還挺滿意?”
挺,滿,意?
這根本不是她能答出口的話。
況且溫硯笙明知道‘藍顏知己’的那些話不過是用來搪塞溫耀遠的說辭。
虞卿辭耳根子通紅。
溫硯笙也不強求她回答,只是禮尚往來的替她撥弄了一下長發,擋住鎖骨下的吻痕,然後走向早已等在那裏的虞柏洲。
臨走前,虞卿辭聽到身側傳來了溫硯笙的一聲低笑。
溫硯笙竟然笑她?
虞卿辭低頭看了眼自己因攥緊而泛紅的掌心,就算溫硯笙的出現是讓她有些驚慌,可是有必要笑嗎?
好笑嗎?
虞卿辭的家世給了她足夠的底氣,讓她向來行事随心所欲,這還是她第一回産生了一種名為羞憤的感覺。
虞柏洲身邊已經不見溫耀遠和那位于女士,想必已經被她的言論吓跑。她快步走過去,越過溫硯笙時,低聲說了一句:“不滿意。”
溫硯笙又笑了一聲。
虞卿辭咬了下後槽牙,直接站定在溫硯笙面前,當着她爸的面,說:“我真的很不滿意。”
“知道了。”溫硯笙點了下頭,望向虞柏洲微一颔首,“虞總。”
虞柏洲的視線掠過二人,強行忽略了虞卿辭的那句‘不滿意,笑說:“我還擔心我家這祖宗給你甩面子,現在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虞卿辭有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正要解釋。
就見溫硯笙轉過頭來,沖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小辭很乖,只是不太滿意您突然為她安排的相親,有點被吓到了。”
虞卿辭:……
既圓了她那句‘不滿意’,又替她在她面前讨了份好。但,她們的關系好像還沒有熟悉到這種程度吧?
虞卿辭十分不爽,才不要溫硯笙替她說什麽好話,拽了一下她爸的胳膊直言說:“我剛剛對那個男的說話有點難聽,要是影響到了你們的合作,可千萬別怪到我頭上啊。”
虞柏洲确實不介意:“本就是為了鞏固合作、錦上添花,也不僅僅只有聯姻一條路可以走。”
走出咖啡廳,電梯上行,酒宴的宴會廳中已經到了不少人,作為主辦方,虞柏洲總得周旋一番,問虞卿辭是要先跟着他,還是先跟着溫硯笙。
溫硯笙說:“虞小姐剛回國恐怕還有些不習慣,等會兒我再帶她過去找您。”
虞卿辭壓根沒聽出這兩人話裏的不對勁,還沉浸在方才的不爽中,于是故意對虞柏洲說:“我要跟着你。”
虞柏洲無奈的看着虞卿辭,又看看溫硯笙:“你不是最讨厭交際嗎?等會兒等人都到齊後,你再出來露個臉就行。”
虞卿辭堅持說:“我不讨厭。”
虞柏洲接了個電話,溫硯笙看向虞卿辭,問:“你在鬧什麽?”
虞卿辭一臉的‘我就是脾氣不好就是要鬧’,嘴上卻很硬:“誰跟你鬧了?”
溫硯笙點點頭,像是縱容小朋友般,在虞柏洲回來時對他說:“想必虞小姐也是跟在虞總身邊更好一些,我恰好還有事要和李總詳談,只能先失陪片刻,虞總莫怪。”
行事周到有禮,虞柏洲笑着擺擺手,還叮囑了一句若是繁忙不必再特意趕回晚宴。
在溫硯笙離開後,他嘆了口氣:“小祖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說動溫教授來幫忙嗎?你剛回國根基不穩,上半年的投資回報率也一塌糊塗,我怎麽放心将公司交給你?”
虞卿辭後知後覺她爸話中的意思,簡直要吐血。她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問:“那女人到底是誰啊?”
“溫氏集團的大女兒溫硯笙,如今在雲京大學任教,英國回來的,你們應該也有共同語言。年紀輕輕當上教授,這些年她經手的案例就沒有不成功的,履歷相當漂亮,若不是她對商圈沒興趣,恐怕現在的溫氏早就易主了。”
虞卿辭想起來時偷聽到的牆角,蘇檸玥口中也許會有誇大的成分,可她心高氣傲的爸嘴裏就沒出過什麽好人,能得他如此評價的人,想必還真不是在忽悠明宇的那位老總。
所以……
“你說的幫忙到底什麽意思?”
“跟溫氏的合作本就是他們占了便宜,聯姻不成還能結個師生嘛。溫硯笙雖不參與溫氏決策,好歹也是溫家人,幫忙帶帶你不正好?”
虞卿辭的大腦‘嗡——’的一聲,好似在天旋地轉。虞柏洲在一旁絮絮叨叨又跟她分析了很久的利弊。
總而言之就是她爸覺得她在國外待了那麽多年,尤其是今天看她拒絕溫耀遠後,愈發認定她的思想也被國外那一套洗得差不多了。又覺得自己管教不了,于是想出了把她扔給溫硯笙管教的這一奇招。
在年前跟着溫硯笙熏陶半年,接受接受思想改造。
所以剛剛溫硯笙對她的接近,都是因為她爸的委托?
虞卿辭的心底,突然湧上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
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對于此時此刻的虞卿辭來說,沒有什麽比尊嚴來得更重要。她在國外都讀完研究生了,再去大學校園轉一學期,瘋了吧?
更何況那個教授,還是她的一夜情對象。
于是她後退一步,扶着牆搖晃了一下身形,露出了手腕上的繃帶,她很有理由的對虞柏洲說:“我有些水土不服,這兩天一直靠酒店的醫生照顧,剛吹了風溫度好像又上來了。”
虞柏洲臉色一變:“生病了怎麽不告訴我?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虞卿辭說:“不用,還有這麽多人在宴會廳裏等着你。”
虞柏洲:“那我找人送你去。”
她爸現在對溫硯笙的濾鏡一百八十層厚,要是真讓他找人,怕是又得找到溫硯笙那去。虞卿辭忙阻止,說:“蘇檸玥在咖啡廳,我找她就好。”
虞柏洲看着她打了電話,又看到人過來,才安了心:“有事情就及時給我打電話。”
虞卿辭靠着蘇檸玥裝模作樣的走了幾步,電梯門一關上,那副有氣無力的神态瞬間消散。
她回頭,蘇檸玥笑嘻嘻的問她:“相親的感覺怎麽樣?”
“我說你怎麽讓我穿這身,原來你也幫着設局了。”虞卿辭躲開蘇檸玥的爪子,說,“沒成,被我氣跑了。”
蘇檸玥說:“人生總要有第一次,我讓你體驗體驗嘛。哦對了,剛剛我看溫硯笙跟你們一起出去,你們認識了?”
虞卿辭默然一瞬,問:“她跟溫耀遠到底什麽關系?”
蘇檸玥對這類豪門密辛向來津津樂道:“溫硯笙是原配女兒,大概十多年前吧,她媽發現她爸在外還有個比溫硯笙只小四歲的兒子,兩人離婚後不久雙雙出了車禍,溫氏的股份也因此幾乎全落入那位于總的手裏。”
“誰曾經幾年過去,風水輪流轉了。據說溫氏這次找上你們博鑫,就是因為被溫硯笙的合作方搶了不少業務。”
虞卿辭不解:“她既然跟溫氏不和,又怎麽會幫着溫氏滿足我爸的要求?”
“他們那種人,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向來都因事而易,也許是為了溫氏的面子,也許是你爸許諾了她什麽好處?跟博鑫搞好關系,總不是件壞事,小辭辭,你還有得學。”
“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就行。”這個‘學’字直接觸了虞卿辭的黴頭。
推開房間門,蘇檸玥探了下虞卿辭的額頭,确保她溫度沒升上來,才繼續閑聊:“你剛剛不是還不認同溫硯笙嗎?怎麽突然問起她呀?”
虞卿辭把她爸的話複述了一遍,蘇檸玥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虞卿辭哪是什麽服管教的人,就那從小養出來的驕縱性子,到時候別把溫硯笙的辦公室給掀了都謝天謝地。
反正就算真掀了,蘇檸玥也毫不懷疑,不差錢的博鑫立刻會去給雲京大學捐上幾棟樓。
蘇檸玥笑夠了,從沙發上爬起來問:“小辭辭,你不會真打算聽你爸的吧?不去他又能拿你怎麽辦?”
虞卿辭拆開藥盒,按照醫囑将藥丸倒出:“誰聽他的,他拿聯姻的事情騙我媽這事還沒過去呢,到時候我就飛回歐洲,看他能拿我怎麽辦。”
蘇檸玥又忍不住笑起來,聽她語氣沒那麽排斥了,忙拿出手機翻到訂餐頁面:“那就不管他們了,酒宴也不去了,這家酒店有幾個菜挺不錯的,就讓人送來房間吧。”
虞卿辭沒有異議,直接讓蘇檸玥點菜。點到飯後甜點時,她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湧入一條陌生的短信。
【出門,帶你去吃飯。】
虞卿辭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怕是以前國內不常聯系的朋友,還是禮貌的回了過去:【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這個抹茶布丁的兔兔雕得好精致啊,也來一份吧?”蘇檸玥靠過來。
“你看着點,我都可以。”虞卿辭敷衍了一句,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你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