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雪交加
夕陽西下，單林城中奇寒無比, 衛國的軍隊便停在城外的清酃河畔安營紮寨。
四面一片冰封雪裹, 昨夜的暴雪，将城中的樹木與茅舍壓倒, 破敗的草屋前挂滿了十寸有餘的冰淩。
不少老百姓因為雪災破壞了家園，而頹然地坐在門前, 一些年紀大了的老人, 躺在地上身上卻只蓋了一件薄褥。
這樣簡陋的屋舍，又遇上昨夜的風雪, 不知有多少人凍死在漆黑而寒冷的夜中。
鳳涅槃從未見過這般的景象，也從沒想過今日會親眼目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雜瓶一般, 她擡頭目光中透露出一絲凄然，望着男子問道
“這便是單林城？”
宇文卿點點頭, 神色凝重, 沉聲回應道
“這裏一到夏季便屢鬧洪災，莊稼農作物顆粒無收，如今又趕上鬧雪災, 這裏的百姓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少年目光如水, 澄澈而明亮, 問道“那朝廷分撥下來的赈災款呢？”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嬌小的女娃, 伸出了一雙冰涼的小手拉住了鳳涅槃，她的聲音稚嫩無比，如同出谷的黃莺
“哥哥, 你快來看看我娘親。”
鳳涅槃鬼使神差的被她牽引着來到一間屋舍旁，只見一個婦人正躺在了榻上，面色蒼白，劇烈地咳嗽着。
那婦人眼窩深陷，已是瘦的皮包骨頭，鳳涅槃回眸看了男子一眼，低聲說道
“宇文卿，将我馬上的幹糧和水拿過來。”
“嗯。”
男子點頭，便向屋舍外走去，再進來時那婦人已強忍着病體坐在了床頭。
或許是因為多日未進食的緣故，未吃兩口便幹嘔起來，鳳涅槃見狀連忙将手中的水壺遞給了她。
一旁的宇文卿走到了桌邊，不經意間看到桌上赫然擺放着一只殘缺了一角的破碗，那竟是一碗肉糜湯。
男子揚眉看了婦人一眼，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肉是哪來的？”
那婦人低眉不語，似乎不願意提及此事，她默默地撩起了袖子，神情悲怆。
袖子下的那只手臂用白布裹着，那傷口卻依舊不停地往外滲出血來，甚至能想象的出皮骨分離的痛感。
婦人低着頭，淚水涔涔“前些日子，杏兒她病了，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只好～”
“大嬸，您是說？”
鳳涅槃瞠目結舌的看着那婦人，生活在這個世界，她曾以為自己是那麽不幸，怨天尤人。而這裏的百姓
餓殍遍野，甚至有人活活被凍死。
少年心亂如麻地跑出了屋舍，生活在現代她又何曾見過這些？
這時宇文卿從身後向她走來，他的腳步很慢，聲音極輕
“涅槃。”
鳳涅槃不知，這裏還有多少人，與他們一樣，以自己同伴為食，已解決饑餓問題。
少年回過頭，目光炯炯，聲音中卻透露出一絲激動與悵然
“單林城的百姓他們也是人，為何會淪落到割肉喂女的地步？”
男子看着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的劍眉緊蹙着，那雙如黑曜石一般的雙瞳泛起了如海潮一般壯闊的波瀾，他的聲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涅槃，一個國家只有國泰才能民安，而只有讓國家強大起來才能贏得太平盛世，那便是我的夢想。”
那是鳳涅槃從未見過的，男子在她面前将自己的情緒向往毫不掩飾地展露出來。
她幾乎分不清那個灑脫不羁地宇文卿，和如今這個宣告着初衷的宇文卿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他踏上的是一條帝王之路，而自己走的卻是一條不歸路。
少年神情一凜，目光如炬，緩緩說道
“你真有如此想法？這單林城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我建議将軍中的部分糧饷分撥給這些百姓。”
話音剛落，藺文蕭便從二人身後走來，他的面色鐵青，對着少年冷聲呵斥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戰場的局面可謂瞬息萬變，如今又正逢冬季，若軍隊中沒有充足的糧食，恐怕我們等不到晉國的援兵就要統統餓死在這。”
鳳涅槃面色淡然，毅然地走到了男人面前，臉上卻沒有一絲膽怯地神情，直視着男人問道
“藺大将軍，你所行的目的是什麽？是守護這裏的老百姓，若是看着他們餓死凍死在這，那麽這場戰争有何意義？”
藺文蕭滿臉不屑，鄙夷地看着站在風雪中地那個嬌小少年
“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豈是你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來做決斷的。”
北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潔白的雪花，少年的衣袍被長風吹起，如一只蝴蝶，在雪地飛舞。
氣氛冷到了極致，見二人針鋒相對，宇文卿走到了藺文蕭面前，附在男人的耳邊輕聲說了什麽。
男人如古井一般古板的面容稍稍緩和，這時宇文卿徒然高聲緊接着說道
“舅父，涅槃說的不無道理，況且等到晉國的援兵一到，這些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鳳涅槃不知男子說了些什麽，竟然藺文蕭轉變了主意，但她心知肚明這個宇文卿絕非省油的燈。
大帳外寒風凜冽，少年獨自一人坐在火爐旁，她不知自己此行是對是錯，不知何時連宇文卿從外面走進來自己都渾然不覺。
男子淺笑着走上前，将幹糧遞給了少年，說道“吃點東西吧。”
少年回過神，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說道
“這天寒地凍的，讓這些士兵光吃些肉幹和胡餅怎麽行呢。”
“那吃什麽？”
男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被她拉着走出了大帳，寒氣襲來，鳳涅槃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夥，看起來極為憨厚老實。鳳涅槃咧嘴笑着，親昵地環住了男子的胳膊，笑着說道
“這是顧兮哥哥，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小時候還睡過一張床呢。”
顧兮被她說的顯然有些不好意思，滿臉寵溺地看着她說道“芙兒，陳年舊事你還在殿下面前提起。”
“你害臊啊，那時你都四歲了還在床單上畫地圖呢。”
“芙兒～”
望着二人呢喃細語，少年燦然笑着，如同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他是高貴的殿下，如今卻備受冷落，心底卻有一絲異樣的情緒在滋長。
男子目光泠冽，絲毫不将顧兮放在眼中，他只是走上前悄然地拉住了少年的手臂，低聲問道
“涅槃，你不是有東西給我看？”
鳳涅槃回過神，拍着腦袋回問道“哦，對，顧兮哥哥，東西帶過來了嗎？”
顧兮點頭，柔聲說道“嗯，我辦事你放心。”
這時，一旁的宇文卿冷冷瞥了一眼顧兮，有些煩躁地催促着“涅槃，大冷天的我們進了營帳再說吧。”
見顧兮跟在二人身後，宇文卿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如劍，鋒芒畢露，他的聲音幾乎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情緒亦或許從來不用掩飾
“顧兮公子，将東西放外頭便好，本殿下的營帳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的。”
這時走在身旁的鳳涅槃身形微顫，看了身後的男子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顧兮投來的目光制止了。
少年搓着手，将包裹打開，對着宇文卿說道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方便面。”
“方，方便？”
這樣的新鮮詞彙，男人自然是聞所未聞的，他茫然地注視着少年。
鳳涅槃倒了一杯熱茶在手中捂着，薄如蟬翼的睫毛眨了眨邊笑眯眯地說道
“就是安全又方便攜帶咯，我托人将煮好的面晾幹後再放進油鍋裏炸好，然後再将它風幹後便有了這個面。”
男子面色一沉，他所聽到的重點似乎并不在這上面。燭火搖曳，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長。
不知過了多久，宇文卿終于打破了沉寂，開口問道
“涅槃，你早有來此的想法是麽？你不是故意逃出來，你千裏迢迢随我一起來到單林究竟為了什麽。”
“不為了什麽，只是從未見過打仗，一時興起。”鳳涅槃說完背過身，并不想表露自己的太多情緒。
“是嗎？”
面對男子突如其來的質問，少年有些無措，望着爐中煮沸的水，撇開了話題道
“面好了。”
帳外一片冰天雪地，而營帳內卻溫暖如春，二人坐在桌前相視一笑，少年不由得問道
“好吃嗎？”
想起那日在澤荒山的醋溜湯圓，鳳涅槃不由得展顏一笑。
宇文卿擡眸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笑着說道
“嗯，你不去做個廚子可是浪費了。”
少年不由得吹噓道“在我們那，這個面的口味可多了，可比這個好吃多了。”
宇文卿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孩子氣的說道“你的故鄉？那你下次一定要帶我去。”
“我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回去。”
少年黯然地低下眉，胡亂攪合着碗中的湯面，那個地方似乎已經離自己很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