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吹吹風也不賴
吹吹風也不賴
大約淩晨四五點,有人哐哐敲門,孟萊睡得迷迷糊糊,披上件就起身開門,門一打開外面的冷風直往屋裏撲,孟萊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
然後她發現敲她門的是那個傻子,孟萊有些煩躁。
這家夥又想幹什麽。
孟萊對傻子沒什麽好脾氣,罵罵咧咧怪他吵她好夢,反手便要關門,魏謙一把抓住孟萊手腕,将人往樓下帶。
院子裏停着一輛小電驢,雖然很舊了,擦得到很幹淨。
孟萊狐疑:“你想帶我去哪?”
魏謙将一個頭盔丢給孟萊,自己也戴上,笑着道:“帶你吹風,敢來嗎?”
激将法?
這有什麽不敢的。
孟萊二話不說套上頭盔,她一揚下巴示意傻子開車。
淩晨四五點的東環村籠罩在夜幕裏,小小的村落,坎坷泥濘的小路,小電驢騎得很慢,風輕柔地拍在臉上,涼涼的,癢癢的。
小路一側挨着民居,每棟房子的房檐上有一盞不算很亮的小燈,照亮夜路,小電驢在半明半暗的小路上向前行駛,也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讓孟萊往東邊看。
遠處,天地相接的地方劃開一條口子,紅色光從口子裏洩出來,向黑暗蔓延,蔓延不過轉瞬,太陽便升起來了。
這是孟萊第一次如此直觀的看日出,那感覺很難以形容,震撼,神秘,還有充沛而鮮活的生命力,目光不自覺被吸引,意識不自覺被占據。
良久孟萊問魏謙,“你帶我出來就是看日出?”
魏謙笑,口氣拽拽道:“說了帶你吹風。”
有那麽一剎那,孟萊感覺一陣異樣,她沖魏謙道:“喂,你叫什麽名字?我不能總叫你喂吧。”
魏謙不置可否,只道:“你猜。”
孟萊不想猜,短短幾天她的腦細胞集體告罄,她已經不想做任何需要動用腦力的工作了。
“傻子。”孟萊兀自喃喃。
因為有風,孟萊聲音又小,魏謙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麽,但憑借他對孟萊的了解,多半不是什麽好詞。
魏謙也不在意,騎着小電驢繼續趕路。
“喂,你到底帶我去哪?”
魏謙不回答。
“喂!”
孟萊問了好幾次,他都不答,孟萊有些惱了,威脅道:“你再不說話我就,我就跳車了!”
“你可真沒耐心。”魏謙吐槽,指了下前方不遠,“就快到了。”
前面是大片山地,郁郁蔥蔥的綠色覆蓋曲折起伏的山巒,孟萊一眼認出那些綠色是咖啡樹。
小電驢停在路邊,魏謙将兩只頭盔挂在車把上,一粉一藍兩只頭盔在車把上蕩呀蕩,然後他率先從地頭跳下去,又伸手接孟萊。
在魏謙的計劃裏,這一幕挺浪漫,費盡心機的親密接觸,他可不得好好把握,結果孟萊蹲下身,緊了緊運動鞋上的鞋帶,又将外衣拉鏈一拉,動作豪邁一揮手。
“我用不着。”
“……”
親密計劃落空,魏謙有些失落。
淩晨的山地十分平靜,輕盈的風,蟲鳴和鳥叫,明明算不上安靜的環境,卻偏偏叫人感覺內心格外寧靜。
魏謙在前面帶路,二人來到一片咖啡樹林,這片咖啡樹是老樁,跟粗苗壯,自樁上垂下來的枝條上,幾乎每根枝條都開滿了潔白的小花,一簇簇一捧捧,清新可愛。
咖啡花的香氣濃郁但不刺鼻,有淡淡茉莉清香,其間混雜着柑橘味,獨特另類,就如同咖啡豆,這顆小小的味道苦澀的豆子,在被烈火烘焙,被工具碾碎後呈現出來的獨特風味,使其在人間風靡數個世紀。
從古至今多少世界名流被它奇特的風味吸引,成為忠誠的信徒,現如今又有多少上班族,靠着它續命,才得以繼續繁雜的工作。
也是這顆豆子令無數企業創造了一段又一段商業神話。
風吹過來,是咖啡花獨特的味道,是山林間的清爽和自由,是避世桃源的寧靜與祥和。
魏謙張開雙臂,整個人往後仰,然後任由身體倒在灌木叢上,他阖上眼睛感受着與大自然難得的親近。
過了會兒,魏謙張開眼,見孟萊一瞬不錯盯着自己,想看傻子一樣,他支起一只手臂,觑眼看她。
孟萊:“地上好髒。”
魏謙:“你包袱好重。”
“……”
孟萊沒魏謙那種勇氣,直接往後躺,她先坐下來,然後慢慢放倒身體,躺在草枝上,幾乎在後腦觸及大地的一瞬間,所有煩惱瞬間清空,那感覺就像,後腦與大地接觸的地方,有一根隐形的管子,大地就是巨大的吸塵器,将她腦力所有的煩惱一掃而空。
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放松。
“吹吹風的感覺不賴吧。”魏謙說。
孟萊詫異地看向身旁,男人仰面躺着,四肢修長而舒展,初生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蜜糖色的光芒。
他面目清秀周正,下颚線條清楚分明,因為開心唇角始終挂着一絲笑,有兩顆虎牙的尖尖冒出頭來,帥氣中透着少年氣。
平心而論他長得實在好看。
可惜是個傻子。
聽說有精神方面疾病的人,所看到的世界和正常人是不同的,比如某些自閉症患者,他們感知世界的能力可能是普通人的數倍,他們比普通人更容易成為,藝術家,哲學家,思想家。
在他的世界裏此刻的天地是什麽樣子呢,像梵高的畫作一樣嗎。
孟萊慢慢收回目光,也閉上眼,學他樣子努力感受着風,良久,她說道:“是啊,很棒。”
清淨了不大一會兒,一陣一陣嗡嗡聲打破平靜,孟萊睜開眼,一只毛茸茸胖鼓鼓的蜜蜂正在她頭頂盤旋,孟萊與蜜蜂大眼瞪小眼。
孟萊小時候有被蜂蟄過的陰影,所以很怕蜜蜂,因為頭頂已經被蜜蜂統治了,孟萊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伸手拍旁邊的魏謙。
魏謙睜開眼看見孟萊和蜜蜂對峙的畫面,不厚道笑了。
孟萊氣鼓鼓道:“笑屁啊快救我。”
魏謙将外套脫下來,罩在孟萊頭上,然後扶着她站起來,離開了咖啡地。
二人回到地頭,見到了養蜂的田伯伯。
孟萊遠遠朝田伯伯點了下頭,然後在看見田伯伯腳邊的蜂巢後流露出退卻的神情,田伯伯見狀便将蜂巢蓋上了。
“田伯伯早。”
“小孟總早。”
“您這是采蜜嗎?”
田伯伯解釋:“給花授粉順便采蜜了。”
咖啡花期很短,如果不能授粉徹底會影響咖啡豆産量。
“小孟總。”田伯伯忽然開口,“能跟您打聽個事嗎?”
“什麽事?”
“小孟總您就透個底,您公司收鮮豆多少錢一公斤?”
孟萊沉思一瞬,說道:“原本定價是八元左右,但現在考慮到運輸成本問題,應該會降兩成。”
田伯伯表現的不怎麽驚訝,似乎這個收豆價格在他的心裏預期之中。
田伯伯又問:“能不能漲點,您不是大公司嗎。”
“田伯伯。”孟萊直視田伯伯眼睛,不卑不亢,不争不搶,語氣平和而自然,“尚星集團國內外有近一萬名員工,我們也要為他們考慮,企業的運轉是無數個環節緊密相扣,我沒辦法一言堂的。”
二人靜默片刻,孟萊又問:“田伯伯,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為什麽不放棄水稻種植,如果能整合土地資源,将種水稻的地都用來種咖啡,收益肯定比現在好。”
哪曾想田伯伯一聽這話不但直搖頭還有些生氣,“不能,種咖啡掙得再多也不能放棄糧食,不能,不能。”
田伯伯似乎陷入某種回憶,表情裏有難以言說的苦楚。
孟萊再想問什麽,田伯伯都不說了。
轉身看向身後,魏謙已經帶好頭盔跨在小電驢上等孟萊。
“……傻子。”孟萊慢吞吞道。
孟萊跨上小電驢後座,雙手貼在魏謙腰側,因為他穿得衣服很薄,孟萊的手隐約感受到棉質布料下質感分明的肌肉。
他還有腹肌?!
孟萊腦子一抽順着肌肉紋路摸了把,魏謙怕癢伸出一只手拍了下孟萊不規矩的手,說了聲癢,讓她老實點,孟萊想起此前幾次,這傻子不是罵她沒洗臉,就是拿魔鏡涮她,一時間報複心上頭,也想捉弄他,便故意在他腰間瘙癢。
魏謙頂怕癢的,玩鬧中孟萊也發現了,遂愈發大膽起來,直到玩得兩個人差點連人帶車翻溝裏去這才老實。
回村路上,大喇叭裏傳來村長的聲音,“上城集團來收豆子啦,上城集團來收豆子啦,有意向的村民廣場集合。”
小電驢一個急剎,穩穩劃出一條弧線。
孟萊聽見“上城”二字,莫名心裏不舒服,上城集團也沒聽說過啊,而且這名字起的跟尚星也太像了吧。
魏謙也在思考,這個上城是哪路來的神仙。
後背被人拍了兩下,魏謙回眸,見孟萊眼波一橫,隐隐散發殺氣,指揮他道:“去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