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吹吹風也不賴

吹吹風也不賴

搶生意三個字她故意加重,一字一頓,聽得譚卓從額角直跳。

他走到孟萊面前,兩個人面對面,狹長的桃花眼一眯,笑意急轉直下,威脅肆意滋生,他壓低聲音用只有對方能聽見的音量道:“小姑娘,別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為了份工作不值得。”

孟萊要是怕就不上來了。

她将譚卓從的威脅當耳旁風,明眸流轉,佯裝乖覺,她拍了下手轉身沖臺下村民道:“剛剛譚總也說了,他也是農民的孩子,是想和農民交朋友的,可是——”

所有人都斂聲屏氣,等着聽孟萊那句可是。但她卻是不緊不慢,随意地把玩手指,語氣輕輕佻佻的,帶點小女生撒嬌的味道。

“譚總,既然要做朋友總要拿出做朋友的誠意來,37塊錢的生豆價,您就補貼兩塊錢,是不是忒少點了。”

孟萊話音剛落底下村民跟着起哄。

“孟總說得對,補貼兩塊錢太少了!”

“兩塊錢不夠塞牙縫的。”

“譚總拿出你的誠意來啊。”

如果問蔣大山剛剛被架在炭火上有多難受,譚卓從此刻就能與他感同身受。

譚卓從瞪着孟萊,往死裏瞪,孟萊避開他的視線,眼不見為淨。

接着便聽譚卓從發難:“我倒想問問孟總,你們尚星的誠意又值幾塊錢!”

尚星與東環村的合同簽與不簽全憑魏謙一句話,孟萊又做不了主,眼下她要做的是将水攪渾,不讓這個姓譚的有機可乘。

一方面是為了尚星的商業目的考慮,另一方面,孟萊體感這個譚卓從不是好人,她私心不希望村民們上當受騙。

于是孟萊稍作沉思将蔣大山的策劃案換了種形式展現在村民面前。

“跟譚總不同,尚星着眼于未來,我們要做的不是收購,而是投資,不只現在這批即将成熟的豆子,還有以後更長遠的未來。”

譚卓從冷笑:“上城也有實力簽長期合約,十年起步,而且我們還敢預付三分之二的款項,你們敢嗎!”

孟萊搖頭,“譚總你錯了,我說得不是這些,尚星的目标從來不是一顆小小的咖啡豆,尚星的商業版圖是整個中國的咖啡市場,我們不止要做高品質咖啡豆供應商,更要打造屬于我們的咖啡産業園區。”

“在尚星的規劃裏,東環村将打造成集種植,加工,研發,旅游等為一體的綜合産業園區,這不止是尚星規範化商業目标,也幫助東環村村民實現家門口就業,帶動全村人致富,讓背井離鄉的青年回歸家鄉,讓留守兒童重回父母懷抱,讓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這才是尚星投資的未來。”

臺下靜默兩秒,接着爆發出劇烈掌聲。

現場最激動的莫過于蔣大山,這些都是蔣大山設想中的未來,他是真的希望帶動全村人奔向那個看得見的美好的未來。

調子起高了孟萊心理壓力不小,她一緊張就喉嚨癢,這會兒又犯了,孟萊也不是扭捏的人,見村長面前放了杯沒碰過茶,她就要了過來,好在村長大方,笑呵呵給她了。

孟萊一邊喝茶潤嗓,一邊觑眼觀察譚卓從,那表情像極了笑面虎的腹黑老幹部。

譚卓從氣得一直在大喘氣,胸口劇烈起伏着,他從上到下從頭到腳一寸一寸打量孟萊。

杜凡見自家譚總一直盯着人家孟總的茶杯看,以為譚卓從也渴了于是端了杯開水過去,譚卓從也是氣迷心了,正好喝口水降降火,誰料這厮端了杯開水。

鑒于現場人多眼雜,譚卓從沒當面罵杜凡,只用眼神狠狠地把他剮了一通,也把杜凡吓得不輕,畏畏縮縮退到後面。

“就這破村,那麽大一筆投入,你們魏總是瘋了嗎?”譚卓從忽然說,孟萊還沒說話呢,譚卓從又自言自語,“如果是魏謙……還真她媽幹得出來。”

因為之前孟萊那番慷慨激昂,村民們還在熱烈讨論中,現場環境十分喧嘩,所以譚卓從那句“就這破村”除了離他最近的孟萊,也沒旁人聽見。

孟萊忽略掉前半句,思考後面的。

他說如果是魏謙還真幹得出來,意思是說魏總真的會投這種項目?

魏謙其人在孟萊的心裏愈發神秘了。

雖然譚卓從的場子被砸了,和事佬田村長還是給圓了個漂亮的結尾,村長說:“今年是咱們東環村很幸運的一年,豆子還沒下市就有兩家大企業來預定,這是好事,當然不管是賣豆還是長期投資都是大事,不光企業要考慮,我們村民也要考慮考慮,讨論讨論,這樣吧,咱們周五,周五上午在村支部禮堂,兩家公司同臺競價,村集體投票決定。”

村民集體同意,孟萊和譚卓從也都表示沒意見,一時間火藥味四起。

譚卓從戴上墨鏡,率領團隊離場,勢要将冷酷高貴的散財童子形象從頭炫到尾,擡擡下巴示意桌上那幾箱錢。

“錢先放你們這了,合同我周五來拿。”

孟萊撇了撇嘴。

裝13。

人都散去,孟萊想起送她過來的“傻子”,她從臺上往下看,方才停放小電驢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別說人影,連根毛都沒有。

孟萊有些失落,剛打完勝仗,還想跟他慶祝慶祝,炫耀炫耀,怎麽跑沒影了。

跑就跑了,孟萊的失落也就落了幾秒鐘,她還有另一場硬仗要打。

周五也就是後天,要拿出真格和上城battle,可她還聯系不上魏謙。

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魏謙身上。

想了想,孟萊做了個決定。

**

田友智回到家中,見父親和弟弟交談着什麽,弟弟笑容燦爛,父親則悶頭抽煙,他不想搭理二人,也不想引起沖突,喊了聲爸便朝自己屋走去。

父親忽然叫住他,讓他過來坐,說有事商量。

田友智放下背簍,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地上,挨着父親和弟弟有些距離。

“友智,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吧。”

田友智覺得話頭不對,帶着些謹慎問:“您又想說什麽?”

“隔壁村馬老二家姑娘還單着呢,爸覺得你倆挺配。”

馬家姑娘比田友智大七八歲,離異帶了個孩子,她結果三次婚,三次都離了,每次婚姻的不幸和她個人有脫不開的關系。

田友智對馬家姑娘沒惡意,他只是覺得父親說的這番話很可笑。

“哪裏配了。”

父親卻道:“你是咱們村的大學生,有文化,她是馬家村的富戶,我跟她們家見過,說只要你同意就不算入贅。”

“爸!”田友智蹭地站起來,“打住吧,我現在不考慮個人問題。”

“你這孩子!”

“哥,你就承認吧,你想女人了。”

田友智奇怪地看向弟弟,“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田友慧倚着門框吊兒郎當,臉上是那種村頭好事者編排人的奸惡表情,又帶着調侃的口氣說:“我看見你拉人家小孟總的手了。”

要不是想女人,你幹嘛從地裏沖過去拉人家手,還不是看人家長得好看。

田友智氣上心頭,雙手握拳,全身都在抖。

“哥,你就答應吧,馬家姐姐說了,只要你答應她們給咱家開間超市。”

開超市他就有吃不完的零食了,多氣派。

“田友慧我就是太縱容你了!這種謠你也敢造!”

田友智忍無可忍從牆邊抓起鋤頭追着弟弟打。

**

孟萊在村支部守着電話,心情無比陰郁,一鼓作氣,二鼓作氣,三鼓作氣,孟萊的手指遲遲按不下去。

不知道曹老二知道會怎麽取笑她。然,都快火燒眉毛了,她也顧不上許多。

眼一閉,心一橫,豁出去了。

那頭,曹岚承突然接到孟萊電話,心情無比詫異,幹銷售的哪個不是揣摩人心的人精,又聽她語氣磕磕巴巴,欲言又止,謙和又客氣,這明顯是有求于人呀。

曹岚承樂得心裏開花,“我沒聽錯吧,孟銷冠這是在求我?”

孟萊握着座機聽筒,五官組成個囧字。

但聽那頭曹岚承哦呵呵呵大笑,笑聲像個大反派。

“孟萊,你也有今天!”

曹岚承開心的做了個擴胸運動,然後得意洋洋道:“哥們今兒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命運的齒輪也終于輪到我了!孟銷冠,孟總監,你當了總監又怎麽樣,還不是……”

唉,對哦,她是總監。

孟萊:“曹老二。”

“幹嘛?”被打斷曹岚承很不開心,而且此時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是總監。”

“啊對啊,你是總監。”

“我是總監!”

“對沒錯你是……艹。”

孟萊憋笑,毫不留情道:“不好意哦,命運的齒輪今天卡住了。”

“……”

沒想到劇情驟然反轉,改成孟萊心裏開花,曹岚承心情陰郁了。

“所以孟總監,你有什麽安排。”曹岚承面無表情地問。

孟萊:“你很了解東環村嗎?”

“談不上,以前跑業務的時候聽人提過。”

孟萊十分清楚曹老二的為人,但凡他謙虛起來,那就是手拿把掐。

“給我講講,關于東環村的事。”

“你想聽哪方面?”

“嗯……糧食?”

然後孟萊知道了一個并不古老但聽起來完全不像這年月會發生的故事。

早在脫貧攻堅時期,東環村可以說窮的揭不開鍋,在田村長的帶領下村民積極自救,學習種植咖啡,因為東環村得天獨厚的的自然資源咖啡樹生長的很好,村民也因此獲得一筆不小的收入,離脫貧的目标更進一步。

嘗到甜頭的村民将全部希望放到小小咖啡身上,期盼這顆豆子能帶領大家脫離貧困,走向新生活。

努力終于迎來好運,一家企業看上了他們的咖啡豆,願意出高價收豆,但是有條件的,人家限制了産量,如果達不到産量要求,是給不到那個價格的。

村民當時沒多想,大家夥聚在一塊兒議了議,只要将所有土地都用來種豆子,産量上就能達到要求,于是他們鏟掉青苗種起豆子。

到了收豆的時間,那家企業并沒有來,村民等呀等,已經過了約定期限他們依然沒來,有人懷疑他們被騙了,于是想聯系之前收豆子的小商小販,把豆子賣出去,可他們前腳聯系賣家後腳就被通知,這批豆子已經簽過合同,不能賣給別人。

村民不服,也鬧過,律師告訴他們,他們簽的這份合同有問題,合同只單方面限制了村民,而沒有限制企業,是那家企業鑽了法律的空子,村民可以打官司但不确定能不打贏,而且一旦打官司又不知要拖多久。

家中無米下鍋,孩童嗷嗷待哺,豆子堆在地裏都快放爛了,村民辛辛苦苦卻一分錢收入也沒有,那段時間死神仿佛籠罩在村子上空,随時會向村民揮動鐮刀。

現實讓田村長明白,跟企業耗他們耗不起,他本想帶領鄉親民脫貧,可這一折騰都快把人折騰死了。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那家企業以極低的價格收走全部豆子,村民血本無歸,元氣大傷,那次以後整個東環村花了三年時間才恢複過來。

聽完故事孟萊終于明白,田村長當時為什麽說,她覺得不合理卻是他們的最優方案了。

這都是血與淚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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