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戚某人啊
第10章戚某人啊
慕青山這些年雖身體不太好，但身手仍在，要躲開這一鞭本也不是問題，但見着馬上那人的時候，不知怎的，心口又是一陣疼痛，整個人便僵立了一瞬。
淩厲的鞭子就要落下，眼前卻是黑影一閃，他被一個溫熱的懷抱裹住，只聽到隔着心跳聲傳來的鞭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鼻尖卻是甜甜的糕點香味。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慕青山慌忙掙開面前的人，要去查看他背上的傷勢，卻被塞了一手的糕點吃食袋子。然後他就看見玄色的身影快速掠起，足下幾個輕點，往那駿馬奔馳的方向而去。
縱馬之人正要大笑着揚長而去，黑影已轉瞬間飛身至馬上，從背後扼住了他的咽喉，疾馳的駿馬被勒住缰繩生生停了下來。
而後驚蟄縱身一躍，提着馬上那人的領子，将人帶到了慕青山面前。
“驚蟄！”慕青山忙上前查看他的情況，“你沒事吧？”
見那一鞭将衣衫抽破，皮肉翻卷，鮮血已洇濕了後背一大片。他心中也跟着火辣辣地疼，看向那縱馬的錦衣少年，只覺怒火中燒。
驚蟄一把将手上提着的人按在地上，反剪住雙手，那人臉朝下吃了一鼻子灰，連聲叫罵起來，驚蟄幹脆利落得卸了他的下巴。
而方才被驚蟄救下後随手扔在一旁的孩子也已經被慌亂趕來的母親抱起，趴在母親懷中大哭着。那婦人小跑到兩人身旁，抱着驚魂未定的孩子連連稱謝。
周圍圍了一圈百姓，有人認出了那黃色錦衣的少年，立時便驚呼起來：“這，這就是宋家那個從京城剛回來的小公子啊！”
人群中立刻開始議論紛紛，有人唏噓，有人低罵，有人起哄看戲。
“他是誰？”慕青山俯下身去，眯着眼睛仔細看了一眼，仍是對這人沒什麽印象。
“宋家三公子宋璟，從小養在京城的姑母家，也就是當朝的戶部尚書宋家，他的大哥宋珏在外經商，是江北富甲一方的鹽商，二哥宋瑜是縣裏知府的女婿。”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認出了宋璟，便上前一步解釋起來。
“據說在京城就是個混世小魔王，沒人能治得了他。”有人在邊上附和道。
那抱着孩子的婦人立時吓得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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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看了看那對母子，又皺眉看着被按在地上灰頭土臉不斷掙紮的人，朝驚蟄道：“驚蟄，你想怎麽處置？”
他打傷的人是驚蟄，将他抓回來的也是驚蟄，自然是要先問他的意思。
“揍他。”
驚蟄人狠話不多，話音剛落，一拳已經朝那人臉上而去，立刻将他打得口吐鮮血，半邊臉腫了起來，而那人被卸了下巴，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呼。
慕青山沒想到他行動力這麽強，也是被吓了一跳。但看驚蟄此時恨恨的神情和背後的傷口，也覺得這一拳該打，甚至不夠。
“诶，小慕啊，聽說這是宋家最受寵的小兒子……你，你這朋友，下手也注意些……”人群中認出慕青山的一位漢子出言提醒。
“這人當街縱馬，還打傷人，就該嚴懲！”有人義憤填膺。
“那就報官吧……”
“着可是宋家啊，官府怎麽敢管……”
“那他傷了人就這麽算了嗎？”
“诶！我們百姓怎麽惹得起這些人？只能認命了！”
……
衆人還在七嘴八舌地議論，驚蟄覺得四周都是嗡嗡之聲，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他一手按住腦袋，額上青筋暴起，忍不住低吼道：“滾開！”
人群被這一聲震住，立刻鴉雀無聲，目光紛紛落在驚蟄身上。
“這人眼神好可怕啊！”
“眼睛還是藍色的……”
“他也太兇殘了吧，一拳就将人打成這樣……”
“對啊，方才他一下子就飛起來了，簡直不像是人……”
繞是方才的威懾，也壓不住有人再次低聲議論起來。
驚蟄被這麽多雙眼睛看着，越發狂躁不安，慕青山見他眼神中滿是兇狠暴戾，像是已在發狂失控的邊緣。
他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畔低聲安撫：“驚蟄，先別生氣。松開手，交給我。”
聽着慕青山的聲音，驚蟄閉起眼，深深呼吸了幾下，情緒似是穩定了一些，緩緩松開了反剪住那人的手，只是仍舊沒有放松警惕。
那宋璟被方才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此刻被松開後，像一條鹹魚一樣癱在地上翻不了身，緊閉着雙眼，只有喉嚨裏還在嗚咽着。
慕青山俯身輕拍了下他的臉，确認他沒什麽大礙，對邊上的那母子低聲說了幾句，示意他們盡快離開。
他轉身，又朝圍觀的衆人道：“今日之事，是這宋小公子縱馬傷人在先，我等只是自保擒人，并無傷人之意。我會親自将人送回宋府解釋，也會逃回該讨的公道。此事的原委，諸位應當都是見證，但我無意将大家牽涉其中，只望諸位鄉親對此事不要妄加議論，亂傳不實的言論。”
他頓了頓，看了眼身後的驚蟄，沉聲道：“我這位朋友，方才救下了一條人命，此刻身上還受着傷。他只行好事，不問前程，也望諸位，不要讓見義勇為之人心寒。”
衆人立刻又噤下聲來，有人低着頭不說話，有些人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而更多的人只是同方才一樣看着熱鬧。
慕青山認出邊上圍觀的人中有一人是車馬鋪的劉二，上前同他低聲說了幾句，劉二便快步離開了。
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讓衆人散了，人群便開始動起來，往外走去，不一會已走得七七八八。
“你覺得怎樣？”慕青山将驚蟄拉到屋檐下，見他臉色仍有些白，僵立在那，手指緊握成拳。
他忍不住用手掌握住他的手，覺得那向來溫熱的手此刻竟有些微涼。
慕青山察覺他不像是單純的身體不适，溫聲詢問：“是在意方才那些人說的話嗎？他們都是随口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沒事的，這事我會處理，你也不必擔心。”
驚蟄看向他，被握着的手忽然掙脫，反抓了慕青山的手。
“你……你不要去。”他神色焦急，沒頭沒尾說着，“不要跟他們走……”
“他們？”慕青山眨了下眼睛，看了看四周，拍着他的手寬慰，“這些人已經走了，沒事了，沒人為難我們了。”
驚蟄怔愣地點了下頭，神情漸漸放松下來。
慕青山微微松了口氣，看了眼正在太陽下鹹魚一般被曬着的宋璟，又有些心煩。
好在劉二很快趕了一輛馬車前來，慕青山讓他幫忙将宋璟擡上馬車，他和驚蟄也跟着坐了進去。
“去杏林春滿。”
慕青山朝劉二吩咐了一聲，馬車便緩緩向前駛去。
宋璟此刻躺在馬車上，依舊宛如一條死魚，一動不動。慕青山擡手将他的下巴接上，輕輕拍了下他的臉，就見他緩緩睜開眼睛，兀自流下一行淚來，只是依舊沒動，不喊也不鬧。
慕青山：“？”
他看了眼驚蟄，喃喃道：“你剛是打的是臉不是腦子吧？怎麽好像變傻了……”
驚蟄此刻已恢複了平靜，他看着慕青山，眼中帶着不确定：“我剛剛，是不是打錯了？”
慕青山拍拍他的肩，道：“打得好。”
驚蟄這才安定了些。
慕青山手碰到他的肩膀，又看見那背後鮮血淋漓的傷口，不由眉心微皺，他手指握了握，滿是歉意道：“方才，多謝你。”
驚蟄霧藍色的眼睛看着他，冷俊的臉上難得顯出溫和之色，像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擔憂，只說：“我沒事。”
慕青山抿了抿唇，心中有些難言的酸澀感，他轉頭，掩飾着自己的神色，朝外邊催了聲：“勞煩再快些。”
一刻鐘後，馬車停在了“杏林春滿”的門口。宋璟被擡下馬車扔在大堂，慕青山朝正在配藥的小童吩咐了一句，便拉着驚蟄往裏走去。
“戚某人！你快出來！”
院子裏擺滿了藥架和藥盆，一個暗青色的人影正背着身，在曬着草藥。
“戚某人啊，你快過來看看！人命關天！”慕青山還在大呼小叫，那人卻像是充耳不聞。
慕青山拉着驚蟄的手臂，一路快步沖到那青衣人邊上，然後偃旗息鼓，老老實實行了個禮：“戚神醫。”
等青衣人不緊不慢地将籃子裏最後的草藥擺好曬完，才略微轉頭，瞥了兩人一眼：“怎麽又是他？”
戚無患是雲夢有名的神醫，和慕青山算是打小的交情，也知曉一些他的特殊情況，對于仙妖靈獸一道也有些涉略，不是尋常一類的大夫，找他看病，也不會有後顧之憂。
“這次嚴重的緊，你快看看！”慕青山将驚蟄推到他面前，露出後背的鞭傷。
戚無患轉過身來，他看着不到而立之年，身型高挑，面容清俊，臉上神情十分冷淡，如雪後青竹一般，不帶俗世的煙火氣息。
他走到驚蟄背後，淡淡看了一眼傷處。他的瞳色青灰，眼尾微微向下，看人時越發顯出一股清冷疏離感。
然後他又轉到前面，伸手往驚蟄手腕探去。驚蟄卻是本能地将手一縮，避開了他的觸碰，身體也下意識想要退開，只是現下被慕青山按着，便緩下了力道。
“怎麽了？”慕青山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
驚蟄捏着拳，抗拒道：“不喜歡。”
慕青山本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龍也太過矯情，跟個小孩兒似的，正想出言玩笑幾句，突然反應過來，驚蟄确實一直都不喜歡與別人接觸，無論是目光、言語還是動作。
先前只當他是性情冷淡，不喜同人交流，現在才發現，他好像是對這些事有着本能的抗拒，和害怕。尤其是在馄饨攤和南大街那種人多的地方，這種情緒就更加明顯。
想到這，他心內升起一絲自責，但眼下一時顧不得這些，便只能先低聲道：“只是給你把脈，沒有別的意思，你不用緊張。”
他試探着去碰驚蟄的手腕，見他沒有抗拒，便抓着他的手腕，遞給戚無患，驚蟄握着的拳微微松了些。
戚無患冷冷看他一眼，将兩指搭在脈搏上，片刻後道：“傷上加傷，是不想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