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大侄子
第9章是大侄子
雲夢是個規模不大的小鎮，地處嶺川以南，四季分明，氣候宜人。
從顧春風一路往西而去，第一家便是一間糕點鋪——周記糕點。
“周叔，還是老樣子，今日給我來兩份！”慕青山朝掌櫃喊道。
掌櫃五十多歲的樣子，頭發已有些花白，但依然精神矍铄，見着是慕青山，不由笑開了眼，忙上前招呼：“小慕啊，你可有陣子沒來了呢！”
“前陣子染了風寒，才好呢。這不，這些日子天天吃藥，可想吃您的糕點了！”慕青山笑眼彎彎。
“哎喲，我看戚大夫往顧春風跑了幾趟，真是你生病了啊！看着是憔悴了些，可要好好補一補了！”周叔看着他的眼中帶了幾分心疼，“以後想吃就讓三更過來說一聲，我晚上回家順路就給你送去。”
周叔一邊說着話，手下卻不耽誤，從一格格屜籠裏挑出慕青山常吃的糕點種類，每個各選了四小塊。
“诶，謝謝周叔！今天不用包起來，我現在就吃！您兩份裝一起就行。”慕青山忙對周叔道。
“哦，好嘞！”周叔将糕點小心地裝進油紙袋中，又多加了幾塊将滿滿一大袋遞給慕青山，看向邊上黑衣服的驚蟄，又笑着問，“這位是小慕的朋友？倒是有點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嗯，是我師父的遠房表舅家女兒的大侄子，叫驚蟄，第一次來我們這，沒吃過這樣的糕點呢，我定是要讓他嘗嘗周叔的手藝的！”慕青山随口胡編，“你看，北邊來的，長得高高大大，飯量大得很！”
他從錢袋中掏了銀兩給周叔：“那您忙着，我還要帶着我大侄子四處逛逛呢！”
周叔笑着點頭，慕青山拉過驚蟄的衣袖繼續往前走去。
“你剛才，說的是遠房表舅家女兒的大侄子，不是你大侄子。”驚蟄突然幽幽開口。
“嗯？你記性這麽好的嗎？”慕青山正從他拿着的袋子裏掏了掏，拿出一塊黃色的綠豆糕，“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說着，他已将那塊綠豆糕塞進驚蟄嘴裏。驚蟄正想回他的話，剛張口便被塞了糕點，只能咬了幾下，将綠豆糕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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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慕青山又拿了一塊自己吃起來，“這些日子天天吃藥，總該吃點甜的。”
驚蟄吃完那塊糕點，點了下頭。
“這些都是你的了！”
慕青山自己又挑出兩塊，剩下的全都塞到驚蟄懷裏。
“走吧，帶你去看看本公子的江山。前面還有炒貨鋪、蜜餞鋪、饴糖鋪、姜餅鋪、甜粥鋪、涼茶鋪……”
慕青山摸着自己滿滿的錢袋，心想：這難道還拿不下你？
*
西市一圈逛下來，已是午時，驚蟄手上已捧滿了大包小包的吃食。
慕青山自己吃了一路，每個也都強迫驚蟄嘗了嘗。驚蟄倒也沒有拒絕，很多也都會拿着看上幾眼，應當是從前也沒吃過這些甜食點心。
看來确實是一條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下龍。
慕青山走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就近的馄饨攤坐下。
白水巷裏多是一些吃食小攤，地方雖不大，卻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正值飯點，每家鋪子和小攤都坐滿了人。
慕青山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雲緞錦衣，袖口衣襟繡着銀色流雲紋樣，腰束青色寬邊錦帶，上面挂了一塊玉質極佳的白玉，一頭墨發只用一根銀簪半束着，額前還有幾縷發絲垂着，端的是富貴風流。
驚蟄還是那身黑色銀邊的窄袖緞子衣衫，微卷的頭發只用發帶高高束起，未帶發冠和配飾，也掩不住英挺俊朗的氣質。
兩人坐在一個四方小桌上，與這簡陋的小攤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但周圍彌漫的熱氣和食客的喧鬧聲很快将兩人融入在這片人間煙火中。
才吃了一半，便見一個婦人帶着孩子來拼桌，母女倆風塵仆仆，面上滿是疲憊，衣衫沾着塵土，遲疑着不好意思坐下。
慕青山笑着把東西往放到邊上，給他們騰出空位，驚蟄不動聲色地将凳子往慕青山那邊挪了挪。
母女兩點了一碗馄饨，小姑娘慢悠悠吃着，慕青山見那婦人只坐在一旁看着，便自然地同她閑談起來。婦人叫做花娘，丈夫前幾個月過世，她便帶着女兒走了将近一個月從江南過來，打算到這投奔娘家。
“我嫁到那邊十年，再沒回來過，這裏也已變了許多，這家馄饨攤居然還在。”花娘說到這不由感慨起來，眼中已泛起淚光，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模樣，面容端方秀麗，只是已添了歲月的痕跡。
“阿娘，馄饨不好吃。”小姑娘吃了兩個馄饨，便放下勺子，把碗一推，小臉也挂了下來。
“這孩子，怎麽回事？這家的馄饨可是這邊頂頂有名的呢……”花娘看了慕青山和驚蟄一眼，有些責怪自己孩子不懂事，尴尬地笑了笑，拿過碗吃了一口，喃喃道，“這不是挺好吃的嗎？還是那個味道啊……”
慕青山已将馄饨吃完，看了一眼驚蟄，見他也才吃了幾口，不由笑起來：“大侄子也覺得這馄饨不好吃？”
驚蟄愣了下，冷着一張臉道：“人太多，吃不下。”
慕青山心道：這是什麽花式挑食理由？
花娘原本猶豫着要不要吃女兒剩下的馄饨，此時看着他略帶嫌棄的臉色，當下有些不好意思。
“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挑食呢？”慕青山當即瞪了驚蟄一眼，從他手裏奪過那碗馄饨，“真是嬌養慣了，不知道粒粒皆辛苦，怎麽能浪費呢？”
他拿起勺子毫不猶豫地吃了起來，邊吃邊同花娘抱怨着。
“诶，是是，孩子沒吃過苦，不知道糧食的珍貴……”花娘附和着應聲，也端着碗吃起來。
驚蟄看着慕青山将自己的那碗馄饨吃完，手僵在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本就生着一張冷臉，此時不說話，便越發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壓迫感來。
小姑娘偷偷看了他一眼，立刻慌亂地移開了目光。
慕青山不由笑起來，眯起眼睛問她：“小丫頭多大了？”
小姑娘看了看花娘，見她并不反對，便小聲道：“八歲了。”
“嗯，真乖。”慕青山吃完最後一口馄饨，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方才不是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還小，現在很多事情還做不到，等你長大了，就可以用別的方式對阿娘好了。”
花娘聞言卻是明白了過來，端着碗的手一頓，眼眶已紅了，她忙低頭繼續舀了一個馄饨送進嘴裏。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似是聽懂了慕青山的話，甜甜一笑：“謝謝叔叔。”
慕青山笑道：“不許叫叔叔，叫哥哥。”
小姑娘抿了抿嘴，不解地看他。
“叫哥哥，這個點心便送你，好不好？”慕青山說着，怕花娘不放心，從裏面拿了一塊，自己先吃了起來。
小姑娘咽了下口水，看了看娘親，又看了看糕點，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慕青山倒是有些驚訝，不由越發喜歡這個小姑娘。
他轉過頭，用一種看過別人家孩子後，再看自己不争氣崽子的眼神看了驚蟄一眼，然後從桌上挑了兩包甜點推到花娘邊上。
“今日買太多，不嫌棄的話，便拿着吧。我叫慕青山，東街有家茶樓‘顧春風’，我便是那的掌櫃，這雲夢鎮很多人都認識我的，若是下次路過，可來喝一杯茶。”
他站起身，朝母女兩點頭告辭，又朝驚蟄遞了個眼色，驚蟄便拿起大包小包的吃食，跟着站了起來。
花娘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眼桌上的糕點，一時間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覺得鼻尖有些微酸。
“阿娘，大哥哥是好人嗎？”小姑娘看着她道。
花娘不由點了下頭。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可這個萍水相逢的貴公子，卻叫人怎麽也防備不起來，甚至有種，還會再次遇見的感覺。
慕青山帶着從白水巷一路拐過幾個彎，便到了雲夢鎮的中心——十字街口，往南是最繁華的南大街，兩邊商鋪林立，人群熙熙攘攘。
見驚蟄站在原地不動，慕青山以為他還在生方才的氣，往回幾步走到他身側：“怎麽，你真生氣了？”
驚蟄仍是沉着臉。
“方才并不是真的說你，不過是怕花娘覺得尴尬，緩和下氣氛罷了，吃了你的馄饨，要不晚上我們再去買一份？甜點也是我們吃不完的，你不至于和一個小姑娘較真吧？”
慕青山把剛剛的事都想了一遍，覺得應當也沒有其他可以讓驚蟄生悶氣的點了。
兩人相處了這麽多日，又一起逛了半日街，氣氛還算友好融洽，應當已經是能成為普通酒肉朋友的程度了，稍微開點玩笑應該不為過吧？
見驚蟄仍是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好，慕青山不由皺眉看他：“怎麽了？哪裏難受嗎？”
驚蟄搖了搖頭，抱着手裏的袋子，往後退了幾步：“我不喜歡這裏。”
慕青山以為他還是在置氣，上前扯過他的袖子，哄小孩一般勸道：“這裏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了，雲夢雖是個小鎮，但好吃好玩的一點都不少，這條街上勾欄瓦肆、茶館酒樓全都有，玩上幾天都不會重樣的。”
“你都不喜歡嗎？還是沒去過？”他繼續試探着問，“去瞧一瞧，或許就有喜歡的了呢？”
“不喜歡。”驚蟄直接拒絕。
慕青山覺得這龍當真有些難伺候。
“那你想去哪裏？”
“回去。”
“嗯？”慕青山愣住，“回顧春風？”
驚蟄點了下頭，幾乎想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只是四周都是相似的店鋪和人流，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往何處才能回去。
慕青山見他臉色确實不太好，便想着先将人帶回去再說。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前邊的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一人黃衣縱馬，橫沖直撞地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而來，一個小男孩地被遺忘在路中間，立刻便不知所措地大哭起來。
“小心——”慕青山下意識想要上前，卻被驚蟄攔下，而後黑色的人影已飛身至路中間将那小男孩拎起，足下點地，一個旋身與飛馳的駿馬擦肩而過，穩穩避開。
本是有驚無險，然而馬上那人非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像是心有不甘，揚起手中鞭子，對着方才出聲的慕青山直劈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