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臨近期末考試,記者團新媒體中心開了本學期最後一次例會。
鑒于韓墨下學期出國,要暫時退出記者團,李君然敲定周五晚上聚餐,為韓墨餞行。
韓墨本來不喝酒的。平時聚餐,他通常一個人靜靜待在角落,偶爾有人過去招呼兩聲,基本沒人會纏着他喝酒。
大家對他,像對待一件精美華貴的藝術品,遠遠欣賞着,低聲議論着,看他的眼神裏都有光,但不會有人湊近了試圖上手去觸摸。
但無奈今天他是聚會主角。也許是想到很久都不能再或遠或近欣賞這件藝術品,大家有點放縱起來,上來敬酒碰杯的人絡繹不絕。
韓墨能感受到大家的真誠和不舍,所以也都一一認真回應。不多時,他的臉頰就浮上了一團不尋常的紅暈。
不過,除此之外,他似乎沒有更多不正常的表現,李君然便放心由着他自己應酬。
直到買單準備離開時,韓墨扶着桌子站了幾次都沒能站穩。好不容易站起來了,抓門把手時又連續抓空,李君然這才意識到這人應該是徹底喝醉了。
李君然将韓墨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伸出手臂托在他另一側腋下,慢慢從飯店出來,跌跌撞撞往學校西門走去。
他們走得很慢。一方面,韓墨确實失去了一部分行走能力,另一方面,李君然也不想走那麽快。
他只覺得身上很熱,心髒跳得也很快。作為這場聚會的控場者,他自覺并沒喝多少,此刻卻感覺醉得有點厲害。
拖拖拉拉走到西門口,李君然正身若浮雲,心猿意馬,突然被一道沉甸甸的聲音打破了遐思。
身後的聲音又重複喊了一遍:“韓墨!”
他轉身看去,兩個至少180以上的高個兒男生站在身後不遠處,其中一個臉色黑沉,正匆匆往這邊走過來。
這人他認識,是今年春季籃球聯賽的MVP,叫呂潇,跟韓墨同一學院,兩人以前好像關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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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潇走到他們面前,盯着李君然看了一會兒,想起校醫院裏無處安放的手指,聲音更沉了幾分:“他喝醉了?”
李君然點點頭:“是,我們新媒體中心聚餐,很多人敬酒,他喝多了。”
呂潇微微蹙眉,伸出手道:“多謝學長,辛苦你了。我送他回去吧!”
李君然不太情願放手:“沒關系,我送就行,順路的。”
呂潇堅持:“不麻煩學長了吧,我跟他宿舍挨一塊兒,我送更方便。”
李君然還在躊躇,身旁的韓墨突然迷迷糊糊擡起頭,沖面前的人道:“呂潇?你來了啊……”
一邊說,一邊展開雙臂,确鑿無誤是個迎接的姿态。
李君然臉色微僵,只好緩緩松手,慢慢将人送過去。
韓墨一觸到呂潇肩膀,剛剛還努力撐着的臂膀瞬間徹底放松下來,整個人軟綿綿挂在對方身上,像是突然被抽掉了骨頭。
李君然移開目光,道了聲“辛苦”便快步轉身離開了。
韓墨額頭溫軟滑膩的肌膚緊挨着呂潇頸項,幾縷柔軟的發絲在他耳邊掃來蕩去,絲毫不似主人平日裏的安分乖巧。
隔着薄薄的襯衫,緊貼身側的軀體綿軟溫熱,熱乎乎帶着些微酒意的氣息撲在頸間,
令呂潇身體僵硬,心率和着對方的呼吸開始急速攀升。
他緩緩伸出右手攬住韓墨腰身,那熟悉又久違的觸感,激得他渾身汗毛倒豎,手掌下意識收緊了幾分。
所有感官在短時間內迅速放大,呂潇覺得自己很渴,又好像很餓。
他必須使出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偏過頭去,用面頰、雙唇去觸碰那近在耳側的溫軟。
艱難邁出幾步之後,韓墨突然停下腳步,微微擡起頭看向呂潇,眼睛裏波光流轉,星輝閃耀,看上去似醉似醒,仿佛是清明的,又好像是懵懂的。
兩個人挨得實在太近了,近到呂潇能從對方瞳孔裏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喉嚨滾動,吞咽下此刻的情難自禁,清清嗓子,低聲問:“怎麽了?”
韓墨眼睛彎了彎,輕喚一聲:“呂潇……”
“嗯……”
韓墨舔了舔唇,想要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又似乎意識到兩人正在大街上,目光往四周轉了轉。
突然,他的視線停在某處,随後便一動不動,身體漸漸變得僵硬而挺拔。
不遠不近綴在他們斜後方的齊卓感應到韓墨的視線,擡眼回視,勾起唇角淡淡笑了一下。
呂潇輕聲問:“韓墨,你想說什麽?”
韓墨原本盈滿浮光的眼眸突然暗了下去,只低低嘟哝一句:“沒什麽……我想回宿舍。”
呂潇心裏隐隐有種一腳撲空的錯覺,垂眼道:“好,我送你回去。”
早上,韓墨是被頭痛和口渴折騰醒的。躺在枕頭上,他能感覺到自己整個後腦勺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動,每跳一下就帶來一次鈍痛。
翻身下床倒水時,發現宿舍裏所有人都起來了。對他來說,這倒是個新鮮場景。
朱子鳴已經沒了蹤影,估計去了圖書館或者自習室;王嘉浩和白宇凡都帶着耳機玩游戲。
見他下來,白宇凡匆匆結束戰局過來慰問:“墨墨,你感覺還好吧?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喝醉。”
“還好,頭有點疼。”
“是啊,喝多了第二天一般都會頭疼。你平時不是不喝酒的麽?昨天怎麽回事?”
“快要走了,最後一次聚餐,大家太熱情了……”
白宇凡點點頭:“嗯,也是,正常。畢竟一年見不着,等回來都該升大四了,也不一定有時間再去參加記者團活動了。”
韓墨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白宇凡頓了頓,還是選擇單刀直入:“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吧……是呂潇送你回來的。”
韓墨點了點頭:“……大概有點印象。”
“那……他願意主動送你回來,會不會……”
“不會。”韓墨答得很快,幾乎是迫不及待打斷了白宇凡的揣測。
“為什麽?”白宇凡不太理解。
韓墨扯了扯唇角,笑容很牽強:“不為什麽,我比較了解他而已。”
白宇凡還想說點什麽,又想不出什麽合适的話,只好退回自己座位。
韓墨緩緩靠向座椅後背,眼神裏帶了點醉酒之後的呆滞。
關于昨晚被呂潇送回來的事,剛剛躺在床上,他已經忍着頭痛認真思考過。
的确,剛分手那會兒,他一直在等呂潇消氣,一直想找個呂潇不那麽生氣的時機,好好跟對方解釋,好好挽回。
可是,昨晚,呂潇終于表現出不再生氣的樣子,甚至不吝于對他表現出友善的一面,他才深深意識到,對他們這種情況來說,不生氣可能比生氣還要糟得多。
生氣,代表了在意,代表了難以釋懷。而不生氣,恰恰說明對方已經徹底看開放下了,對過去的事已經雲淡風輕,徹底不放在心上了。
對方并不是因為自己努力解釋、争取、挽回而消氣,而是因為身邊出現了另一個人,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這才願意對自己這個屬于過去的人,表達善意,或者說,表達不在意。
考完最後一門,韓墨繼續早出晚歸泡圖書館。要等這學期成績出來,所有手續齊全,他才能收拾東西回家。
手機一閃一閃有電話進來,韓墨按了挂斷,快步走到外面樓道,還沒等他回撥,電話锲而不舍再次打進來。
接通的一剎那,劉雨瑤興奮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特大喜訊!韓墨同學,有人給你報仇了!”
韓墨莫名:“報什麽仇?”
“就上次那個黑店打人的事兒呀,你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你可是第一受害人嗳!”
“哦……報仇是什麽意思?”
“哎呀,我快高興死了!那家黑店被市場監督管理局查封了,據說是勒令停業整頓。還有《新都報》的記者也去了解情況了,沒準哪天就見報了呢!”
“是嗎?你怎麽知道的?”
“就我室友啊,她接到電話,說所有在那家店辦了卡沒消費完的,都可以退餘額。我一激動,就跟她一塊兒過去了。對了,據說舉報材料很詳細,把辦卡不退、強制消費的事兒也都說了,所以現在所有會員卡都可以退,有工作人員在旁邊盯着他們退錢呢!”
“你剛剛說……有人舉報了他們?”
“比舉報還精彩呢!據說有人卧底暗訪來着,拍了一堆圖片視頻什麽的,完了匿名舉報給市監局和《新都報》。那惡老板剛開始還想抵賴,沒想到人家報上去的材料應有盡有,各種違規內容拍得超詳細,那老板瞬間就啞口無言了。這次他們這家店死定了!”
“是《新都報》記者去卧底調查的?”
“不是哦,《新都報》的人去得比市監局還晚,說是收到了匿名投稿,這才過來了解情況,那時候店鋪都已經查封完了。”
韓墨忍不住笑了下:“你從哪兒打聽得這麽清楚?”
“當然是找旁邊店鋪的小姐姐八卦的呀!他們家跟鄰居都不對付,人家正好等着看笑話呢。再說了,這事兒跟咱們有關,我不得問清楚點兒啊?好歹咱也是在記者團混的。”
韓墨還是覺得奇怪:“可是……那麽個無名小店,什麽人會專門跑去卧底?”
“也是哦……”光顧着興奮,直到此刻,劉雨瑤才被韓墨拉回了一點思考能力,“話說……一般卧底暗訪,都是跑知名連鎖店,這位王爾豪同學倒是挺與衆不同哈……”
“嗯?你連人家名字都知道了?”
“嗯吶!”劉雨瑤重新得意起來,“也是隔壁店鋪的小姐姐說的。那人自稱是附近技工學院過來兼職的學生,長得挺帥,她還跟人搭讪過。粥茶小鋪的老板看了舉報圖片和視頻,确定就是這人幹的。”
“店主知道人家姓名和學校,會不會打擊報複?”韓墨不由替人擔心。
“哈哈哈哈,據說那胖店主一出事兒就跑人學校找麻煩去了,結果壓根兒沒找着,直接給他來了個查無此人!”
韓墨也笑了:“估計身份信息是假的。這個人,顯然有備而來。”
“對哦,雖說這名字編得有點兒雷,我還是決定牢牢記住這位大快人心的正義之士!”
韓墨突然想起,劉雨瑤曾說過,店裏有個服務生長得很像呂潇。
說不清出于什麽心态,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這個王爾豪……長什麽樣兒?”
劉雨瑤一怔:“嗯?這我也沒見過呀。聽隔壁店鋪的小姐姐說,長得挺帥,個兒也高,美中不足是染了一頭黃毛,還戴個大黑框眼鏡,看起來稍微有點土。怎麽?你想找人謝恩呀?”
黃毛眼鏡?韓墨垂眼搖了搖頭:“沒……我随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