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高鐵停靠J城西站,呂潇一下車,立刻被席卷而來的滾滾熱浪從頭到腳包了個嚴實。

他拖着行李箱、背着随身挎包,裹挾在人群中快步往出站口走。短短一段路,渾身上下已經變得黏膩不堪。

高個子的中年男人站在護欄最前方,遠遠看見兒子,立刻挂上溫煦的笑容,擡起手沖裏邊晃了晃。

待走到跟前,呂爸爸第一時間伸出兩手去接兒子的挎包和行李箱,呂潇下意識躲了一下:“爸,我自己來。”

呂爸爸笑起來:“長大了哈,都不肯讓爸爸幫忙了。”

呂潇也笑了:“嗯吶!我這麽大一小夥兒,讓您老人家幫忙拿行李,有點不大好看。”

呂爸爸臉色微微一沉:“什麽意思?我很老了嗎?”

“哈哈哈,沒沒沒,您最年輕了,我爸永遠年輕!”

父子二人說笑着走向停靠在站外的黑色汽車,呂潇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裏,上副駕坐好。

等車子開動,呂潇猶豫着開口:“我媽……最近還好吧?”

呂爸爸安靜了一會兒,低聲道:“最近……不算太好。”

“哦……”呂潇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

呂爸爸偏頭看了看兒子,轉了話題:“期末考試還順利吧?”

“嗯,挺順利的。自己喜歡的專業,學起來不費勁,課程也都不難。”

“這個暑假還打算出去拍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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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還沒計劃。天太熱了,也沒想好去哪兒,回頭再說吧。”

父子倆聊着天,沒一會兒就到家了。

打開房門,一股冷氣迎面吹來。呂潇還沒來得及脫鞋,廚房門開了,呂媽媽笑吟吟迎上來:“潇潇,你可算回來了。”

呂潇忙擡頭回應:“嗯,媽……我回來了。”

呂媽媽無奈笑了笑:“這孩子,沒話說了是吧?快進來吧,外面太熱,我切了西瓜,還買了你喜歡的蛋糕。”

“嗯,謝謝媽。”

呂潇換鞋、洗手、換衣服,忙完走到餐桌邊,看到桌上擺了一盤去皮切塊的西瓜瓤和一盒奶油蛋糕,蛋糕中間的圖案,是長着一張大圓臉的哆啦A夢。

呂潇盯着蛋糕看了一會兒,回頭對呂媽媽笑道:“謝謝媽,辛苦你啦。”

在家休息了幾天,呂爸爸照着天氣預報挑了個不太熱的陰天,父子兩人開車出門。

汽車停在路邊花店,呂潇挑了一束白色的小雛菊,呂爸爸挑了香氣馥郁的茉莉花。

走進墓園時,四周寂靜無聲,門口的保安朝他們多看了幾眼。

呂潇無聲地抿了抿唇角,不怪人家驚訝,大夏天來掃墓的确少見。

其實以前他們也都是清明節和春節前過來,直到呂潇上大學,清明假期太短來不及回家,才改在暑假。

走到墓碑前,呂爸爸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白手帕,将石碑前前後後認真擦了一遍。

呂潇輕輕放下手裏的花,站在一邊靜靜看着照片裏的人發呆。

呂爸爸終于擦完,又把兩束花重新擺了擺位置,這才站定,對着墓碑開始低聲說話。

每年都差不多一樣的內容,呂潇沒仔細聽,只是默默站着。

掃完墓,兩人默默往回走,呂爸爸突然偏頭轉向呂潇,低聲道:“潇潇,別怪你媽媽,她生病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呂潇愣了一下,轉過頭看父親:“沒有。我懂的,不會怪她。”

呂爸爸點點頭,嘆了口氣,沒再說話,父子二人一路沉默着離開墓園。

以往每個假期,呂潇都會找個有意思的地方出去拍照。他喜歡攝影,還參加了A大影像社。

這個暑假,不知是天氣還是心情的緣故,一時半會兒竟找不回原來那種激情,于是就一直在家癱着。

沒安排出行計劃,也沒了上個暑假那種從早到晚電話、短信不斷的充實熱鬧,突如其來的空閑,讓呂潇有種一腳踏空的感覺。

在學校時,雖然電話、微信都拉黑了,但每周公共課總能見到人。食堂、自習室、圖書館和球場邊,偶爾也能遠遠相望。

這樣的見面,讓他一直覺得,無論關系如何變化,韓墨始終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可以聽到、看到、感覺到,有時甚至會産生一種對方觸手可及的錯覺。

這些感覺,讓呂潇莫名心安。雖然理智上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每次看到韓墨,都能令他焦躁的心暫時感到慰藉。

如今,周圍空氣裏徹底沒了對方的蹤跡,更沒有電話、短信這些可以替代的媒介,那種無從着力的空虛,抓心撓肺的寂寥,幾乎能把人逼瘋。

終于,呂潇忍無可忍,打開火車票APP,在起點和終點輸入自己和對方的城市,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頂着江南的酷暑,呂潇在Z城呆了足足一周,跑遍了韓墨曾經提過的春秋城垣、三國寶剎、唐宋古渡和近代租界,吃了當地有名的面食和江魚,照片更是拍了無數。

唯一可嘆的是,在某個城市偶遇某個人這種事,好像真的只有故事裏才會發生。

暑假即将結束時,呂潇覺得,自己這個假期最大的收獲,是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生活裏不能沒有韓墨,他沒法接受看不到韓墨的日子。

雖然,他依然介意韓墨曾透過自己去看別人,但是,他也很确定地知道,這件事帶來的痛苦,跟韓墨不在身邊的痛苦相比,好像漸漸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替身什麽的,也許本來就是一場逃不開的宿命。誰讓韓墨先認識了葉楚,自己又長了這樣一張臉?

期末那次短暫的肢體接觸,那種從身體到心靈都抑制不住的渴望,才是他內心深處最最真實的訴求。

既然已經看清楚了,面對自己的內心,坦誠相待才是上策,再掙紮下去根本毫無意義。

想通了這節,呂潇內心重新雀躍起來,他前所未有地開始期盼開學。

假期還剩最後幾天時,呂潇給齊卓打了個電話。

對面傳來的聲音有點幹啞,但依舊透着一股不正經:“潇兒,想我了啊?都等不及開學了?”

呂潇忍不住笑:“你水仙花啊?這麽自戀。”

齊卓聲音裏馬上透出委屈:“不想啊?那你打電話給我幹嗎?人家很忙的!”

呂潇笑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哪天回帝都?”

齊卓又開始來勁:“你看看,這不就是想我了嗎?我最近在山裏寫生,暫時不打算回去,估計會比學校報到時間晚兩天才回,你就先好好守兩天空房吧。”

“我是想跟你說一聲,下學期我打算回宿舍住,不在你那兒住了。”

齊卓立刻興奮起來:“喲,這就要回去啦?那……您這是已經徹底放下了,還是說……好馬要吃回頭草了?”

呂潇頓了頓,支吾道:“……沒打算放下……”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瞧你那樣兒,我早料到有今天!”

“……您真英明……”

“那是!我暫時不回,反正你有鑰匙,你自己先搬吧!”

“好,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行,您可記着點兒啊,別回頭一談戀愛又把我忘在腦後了。”

正式開學已經三天了,呂潇搬回宿舍也差不多快一周了,他每天在樓道裏進進出出,始終沒見到韓墨的人影兒。

中午吃飯,他拉着宿舍幾個人特意去了學二食堂,果然,老遠就看到312寝室三個人坐在最裏邊兒的一個角落,唯獨少了韓墨。

呂潇第一個打好飯,仗着身高東瞅細看,最後,仿佛不經意般在白宇凡他們附近找了張空桌,兩張桌子之間只隔了一條過道。

趙博明、劉宇傑、于海也都跟過來一起坐了,見旁邊有熟人,互相不尴不尬打了招呼。

呂潇吃着飯卻不怎麽專心,目光頻頻投向旁邊桌上三個人。劉宇傑察覺到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随口嘟哝一句:“奇了怪了,最近怎麽都沒看到韓墨?”

呂潇立刻盯着對面的劉宇傑道:“你問誰?”

劉宇傑脖子一縮:“啊?沒問誰……我就随口好奇一下下而已。”

“好奇就去問呗!”

“其實……也沒那麽好奇……我就随口一說,其實沒真想問。”

呂潇盯着劉宇傑,擺出一副極度和善循循善誘的面孔:“小傑,有問題就及時問呗,沒必要吞吞吐吐硬忍着。”

劉宇傑瞪大眼睛,一臉莫名其妙:“啊?什麽意思啊……”

趙博明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了劉宇傑一眼,蹙着眉轉過臉,一言難盡地盯住呂潇。

呂潇臉色平靜,只當沒看見。

于海忍不出扭頭“嗤”地低笑一聲。

呂潇不理那兩人,繼續盯着劉宇傑看。

在對方灼灼的目光下,劉宇傑終于反應過來:“啊……對對對,我是挺好奇的,我這就去問。”

呂潇立刻面無表情低下頭,一副心無旁骛認真吃飯的樣子,就像剛剛努力撺掇劉宇傑的人不是他一樣。

劉宇傑湊到旁邊桌上,特意提高聲音問:“凡哥,怎麽最近都沒見着墨墨?他還沒返校嗎?”

白宇凡神色很淡地往呂潇那邊瞥去一眼,對劉宇傑道:“你沒聽說嗎?墨墨這學期去M國了。”

呂潇遽然擡頭看向白宇凡,白宇凡跟沒看見一樣,繼續對着劉宇傑說話:“他申請了G大的交換生,要去那邊待一年。”

劉宇傑張大嘴,好半天才有反應:“啊……這樣啊……怪不得一直沒看到他……”說完縮頭縮腦返回自己座位,偷偷瞄了呂潇一眼,沒敢再出聲。

呂潇垂眼頓在原地,半天沒有任何動作。

旁邊幾個人集體陷入沉默,只顧埋頭對付面前的餐盤,仿佛吃飯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世間不容忽視的頭等大事。連一向大大咧咧百無禁忌的趙博明都沒出聲。

半晌,呂潇端起餐盤,一聲不吭快步走到回收處,把沒吃幾口的飯菜都倒進了廚餘垃圾桶。

旁邊帶紅袖标的同學立刻上前:“哎,這位同學,咱們首都大學生正在開展光盤行動,你這樣浪費……”

呂潇恍若未聞,木然放下餐盤,垂眼快步離開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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