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下)

月牙灣(下)

晃神之間,沈追揚已經拎了一袋子藥站在季肆月旁邊。季肆月轉頭看到他,海風将沈追揚的頭發吹的有些亂。沈追陽揚從兜裏拿出剛剛買的糖,“給,吃點甜的,沒準會好一些。”

季肆月低頭看着遞過來的糖,是梅子糖,還記得小時候,母親經常會拿這種糖來哄她。海風吹的眼睛有些酸澀,季肆月強忍酸意,接過來了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一如小時候的味道。

“謝謝。”

沈追揚笑了,“就兩顆糖,有什麽好謝的。不過,你這個傷怎麽辦?”季肆月有些躊躇,沈追揚走近季肆月,“你臉上都腫了,明天上學怎麽辦。”

季肆月躲開沈追揚的目光,“我回去敷點冰塊就好了。”

沈追揚卻一直沒有移開目光,他很想向季肆月詢問到底遭遇了什麽,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看着她散亂的頭發和紅紅的臉頰,一切話語都如鲠在喉。

沉默半響,沈追揚問道:“是現在上藥,還是我給你你回家上藥?”

季肆月盯着他手裏的藥袋子,開口,“回家。”

“你家在哪?我陪你一起走過去,天這麽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嗯”一聲輕到如同散在風中就沒了似的。

拐過藥店,又是一片寂靜,道路兩邊的牆上,映着樹的影子,和兩個移動的影子。沈追揚握着剛剛季肆月給他的藍色碎片,“季肆月,這個藍色月亮很重要嗎?”季肆月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往前走。沈追揚便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麽了。只能再追着往前走,牆上的影子重疊到了一起。

一直走到了那黑暗居民樓的前一個街區,那裏還是燈火明亮,街道兩邊的商鋪熱鬧非凡。盛夏夜晚,海市的夜市十分繁華,到處都是嘈雜的人群和各式各樣的海鮮美食。季肆月并不想讓沈追揚見到自己住在那片黑暗無光的舊房子裏,便對沈追揚說;“就到這兒吧。你也早點回家。”沈追揚顯然沒有想到季肆月會突然停下來,“到這裏?”

“嗯。”

沈追揚看着路邊的霓虹燈打在季肆月臉上光怪陸離的光,他把藥和碎片遞給了季肆月。

“晚上記得抹藥,要早點睡覺,要是實在不行就跟老師請假,別勉強自己。”沈追揚絮絮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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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追揚,”季肆月突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沈追揚心中猛地一顫,“怎麽了”

“你知道為什麽那個月亮對我很重要嗎?”

“嗯?為什麽?”

“那是我母親唯一給我留下的東西。”

沈追揚沉默了。

“但是它已經碎了。”

沉吟了半響,沈追揚和季肆月都沒再說話,空氣中仿佛只有人群的吵鬧和夏天的喧嚣,微燥的風又卷着鹹鹹的味道,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季肆月聽到他說;“那以後,我做你的月亮。”

季肆月腦中如同驚雷爆過一般轟隆隆的,她拿過沈追揚遞來的的藥袋子,轉身朝巷子裏拐過去。慌張的快走,一時間也顧不上身上有傷的疼痛,只想快速逃離沈追揚炙熱的話語氛圍。常走的黑暗巷道,此刻也不是那麽可怖,時明時暗的路燈照領方向。

回到家打開門,空無一人,又是一個人的夜晚。季肆月卻是常舒了一口氣,就算季父在家情況也不會好到哪去,只會一股腦兒的指責季肆月的軟弱怯懦,甚至可能大打出手。季肆月繞過地上的瓶瓶罐罐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藥袋子放桌子上後,小心的将月亮碎片攤在手上。窗戶沒關,夜風微涼帶着窗簾往房間裏撲。借着月光,手裏的碎片黯淡無光。

季肆月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母親,但是母親在她太小的時候便出走,對于她的記憶所剩無幾,只能記着母親總是懷抱着,輕拍着她的後背哄她睡覺,嘴裏喃喃着她的小名,想到這裏,季肆月再也忍不住淚水,放聲大哭。

沈追揚呆站在街角,他有些懊惱一下子把話說出來了,把她吓到了。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他給蕭秉哲打了個電話,此刻蕭秉哲還在球場揮灑汗水。電話那邊是一陣的忙音。沈追揚感覺到臉上湧上一陣燥意,晚風襲來,卻吹開了心中的圈圈漣漪,再也無法平靜。

沈追揚有一搭沒一搭的踢着路上的石子,石子在柏油路上滾動着,發出呲呲的聲音,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用力一踢,石子瞬時間飛了出去,滾落黑暗之間不見了。他的眼前不斷閃過季肆月那雙哭腫了的眼眸,淚痕和眼眶裏未幹的淚水盈盈閃光。

快走到家的時候,沈追揚接到了蕭秉哲的電話。

“喂?沈少,這麽晚了找我有啥事兒?”

沈追揚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沒啥。”然後他挂斷了電話。

樓道裏朦胧的燈光下不斷有着飛蛾撲棱着,圍繞着光源不停飛舞。

第二天再來到學校沈追揚迫不及待的尋找着季肆月的身影,但是她的位置上空空蕩蕩。沈追揚的心那時間便繃緊了,一整個早讀時間都是坐立難安。蕭秉哲坐在沈追揚的後面,他伸腳踹了踹沈追揚的凳子,“你咋回事兒?屁股上長刺了?”

“滾蛋。”沈追揚對着蕭秉哲低罵了一句。

“歐呦,有人沒來哦。”蕭秉哲陰陽怪氣的對着沈追揚怪笑着。

沈追揚正為這個事兒煩躁着,沒應答蕭秉哲的話。

蕭秉哲自知自讨沒趣,摸了摸鼻子。見沈追揚一直耷拉着腦袋,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走走走,吃早飯去。”

沈追揚順勢站了起來,跟着蕭秉哲走出了教室門口。走了一段路,沈追揚突然開口,“昨天晚上我碰到季肆月了。”

“歐呦喲,這不是好事兒嗎?你送人家姑娘回家了?”

“嗯,”沈追揚輕輕的應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麽?”蕭秉哲看着沈追陽揚一臉的糾結躊躇,“啥啊,沈追揚你現在怎麽變得忸忸怩怩的了?”

“她被人打了。”沈追揚幾乎是從嘴裏擠出這幾個字的。

“什麽?”蕭秉哲懷疑自己聽錯了話,“季肆月被人打了?”蕭秉哲的聲音過于大,沈追揚伸手打了他一下,“嘿,你小聲點。”

“哦哦哦,”蕭秉哲瞬間意識到了,“你看到是誰幹的不?”

“沒有。”沈追揚搖了搖頭,“但是你看今天那幾個後排的女生也沒來。”

“就是上次在教室欺負她的那幾個?”

“我懷疑。。。”沈追揚停頓了一下,蕭秉哲心領神會。

随後兩人都沉默了,初夏的早晨天邊還泛着薄霧,氣候微涼,學校矮灌木叢樹葉葉片上蘊着滴滴晨露。明明是清爽的晨間,沈追揚的心裏卻跟昨天晚上一樣燥熱。

這時,蕭秉哲開口了,“沈追揚,你要是為了季肆月好的話,就離她遠點吧。”

沈追揚聽過話,扭頭看向蕭秉哲,緊盯着他“你在說什麽?”

“我說,離季肆月遠點。”

“你對季肆月是個什麽情況大家都看得出來,更別說那幾個女生了,她們本來就看她不順眼,你現在又貼她走的那麽近,她們只會欺負她欺負的更厲害。”蕭秉哲像機關槍一樣噼裏啪啦的全說出來了。

此時沈追揚的心如同被潑了一桶冷水,寒意升起,火焰霎時間就被熄滅了。

一整天季肆月都沒有出現,一整天沈追揚都在心不在焉,腦海裏始終回放着蕭秉哲的那句“離季肆月遠點吧”,如同魔咒一般,繞耳不絕。

第二天,季肆月按時出現在了教室,不過臉上還是能看出點點紅腫和青紫,沈追揚遠遠的望着她,明明只是半個教室的距離,卻是覺得忽的離得很遠。緊盯着季肆月的背影,移不開眼睛。那道猶如魔咒般的話困住了沈追揚。

昨夜季父還是一如往常一樣醉醺醺的回家,混亂的步伐把樓道裏的階梯跺的咚咚響,站定在門前以後,在門外大聲喊着“月月,開門。”那聲音吼的整棟樓樓道的燈都亮了,見門不開,季父不耐煩的繼續喊着,手大力的拍在鐵門上,巨大的聲音讓季肆月即使站在門口也不敢開門,因為她怕,怕又像以前一樣季父喝醉後又是大打出手。在不斷巨響背景下,季肆月猶豫再三還是開了門。

令季肆月意外的是,季父似乎心情很好,直接略過了她,進了屋子。

季肆月關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屋外也沒有什麽動靜了。

她坐在桌子前,窗戶沒關,今天是滿月,圓圓的月亮挂在天際,靜谧的夜無風。少有的季父喝醉後安靜的夜晚,季肆月低頭看着桌子上藍色月亮的碎片,還是抑制不住的眼淚留下來了。一輪圓月挂在天,一彎弦月已不再。

在淚水中入眠後,再日早晨季肆月起床卻發現季父早已不在。

手機上是季父留的留言,“走了,勿念。”季肆月知道,他又跑走躲債去了。

強忍心中的酸意,她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走。

以後的幾天季肆月明顯感覺到沈追揚在逃避她,但是高三高速運轉的節奏推着季肆月不再去想這些。直到季肆月經常看見自己的書裏被塞小紙條,有的時候是她的卷子被完完整整的複印下來,上面清清楚楚的标記着丢分點,卷子眉頭上歪歪斜斜的寫着一些鼓勵的話;有的時候是操場旁樹林裏一些好看形狀的葉子。這些仿佛一道光,照亮了一段暗淡的日子。季肆月默不作聲的把這些放到一個木匣子裏,與藍色月亮的碎片放在一起,就像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

往後的日子風平浪靜,嚣張和高馬尾也不見蹤影,聽說是當街打架被人看見報警了,學校怕事情鬧大,勸退了。季肆月望着窗外在陽光沐浴之下的大樹,明媚燦爛,夏日氛圍已然更加熱烈,萬物欣然向上生長。

高考如約而至,臨考的前一天,大家紛紛收拾東西準備離別。這是一場盛大的告別,用整個青春來聚,再又各奔東西。季肆月臨走前望了望沈追揚早已空着的座位,頭頂的風扇還在咯吱作響,直到值日的同學催促季肆月的時候她才猛然回神,紅着臉抱着書走出教室。

一路上日光照耀,晴空萬裏。

正要拐進小巷,季肆月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轉過頭一看,沈追揚赫然站在巷口。

沈追揚是一路跑過來的,呼吸間還帶着粗喘。

“季肆月,我想把這個給你。”說着,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個盒子,盒子裏是一彎弦月,不過是黃澄澄的。“藍色的月亮,三年才會出現一次,但是普通的月亮你能天天見。”沈追揚說這話的時候微微臉紅。

夏風掠起,少年的頭發微微翹起。那顆黃澄澄的月亮也在日光下反射着細微的光芒。

少女低頭害羞,輕聲應答。

“好。”

心想,今晚的月亮一定和此刻一樣明亮。以後也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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