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第26章 026

弘晳從宮裏被擡回來,徑直就擡回了蘇玳這兒。

蘇玳顧不上梳理奴才的事兒,天天往宮裏跑。

身邊的四個福卻是當初在弘晳跟前最得用的大丫鬟。

福春福夏顧着蘇玳身邊的事,福秋福冬就趁空将東院的尤其是蘇玳正院這裏的奴才好好的梳理了一遍。

朱長也趁勢将底下伺候的奴才小太監還有粗使的都管教了一遍。

正院這裏規矩嚴,連帶着側福晉還有三個侍妾那裏的奴才都不敢造次。

弘晳這麽雞飛狗跳的回來了,也不見整個東院亂起來。

李固跟着進去,福秋福冬指揮奴才們給弘晳預備熱水,擦頭擦身子,然後更衣,一切都忙碌但卻井井有條的。

弘晳叫人擡進去了,蘇玳卻站在門口沒動,聽見弘晳在裏頭喊她,她也沒動。

巴勒多爾濟是奉旨送弘晳回來的。

他身邊還跟着幾個侍衛和擡着弘晳回來的太監。

蘇玳都讓福春福夏好好招待了。

人家是奉旨來的,不能耽擱太久,各個給了銀子賞錢,喝了一盞茶就要走,巴勒多爾濟就讓他們先行一步,他留下和妹妹說幾句話。

巴勒多爾濟在宮裏人緣好,又鐵定是要做額驸的人了,都願意給他行個方便,侍衛和太監們就去太子府的門房處等着了。

“大阿哥沒事。”

看蘇玳這樣,巴勒多爾濟就有些心疼,“他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弘晖幾個世子爺下手比八旗勳貴狠,覺羅氏的人根本打不過,被他們打了兩個重傷的。大阿哥身上只是些皮肉傷,養幾天就好了。”

要巴勒多爾濟說,大阿哥這樣根本不必擡回來,他自己就能走路。

但大阿哥嚷嚷着說腳被打傷了,非要被擡着去禦前。

皇上看見大阿哥一頭一身的血也唬了一跳,忙讓太醫來瞧,聽太醫說大阿哥不甚要緊時,皇上還是不大高興的。

大阿哥那個樣子,也确實是挺吓人的。皇上不放心,才叫他領着侍衛和太監将大阿哥給擡回來了。

蘇玳問:“太子爺呢?”

巴勒多爾濟道:“太子爺還在宮裏。當時禦前對質,皇上沒有偏向覺羅氏的人。那幾個八旗勳貴家的子弟也不敢鬧得太過分。我送大阿哥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大阿哥與幾位小爺是閉門思過。”

也不知道妹妹對戶部還銀的事知道多少。巴勒多爾濟也不想蘇玳太過擔心。大阿哥行事高調些,卻也是有分寸的,這些事,大阿哥都會處理好的。

巴勒多爾濟也不好越過大阿哥和妹妹說這些朝政上的事。

蘇玳卻聽懂了。

他們打了人,還是打群架,還打出重傷的人來了,康熙也沒有重罰,只是讓他們回去閉門思過,甚至連個期限都沒有,擺明了就是偏袒。

可這樣的偏袒,就真的是好嗎?

蘇玳看向巴勒多爾濟,她的哥哥又高了許多,更英俊好看了,是個成熟穩重的小夥子了。

她說:“哥哥的婚事,真的定了?”

巴勒多爾濟見妹妹沒有多問朝中事,也放松了些,說:“皇上聖旨賜婚已下,自然是定了的。”

蘇玳說:“哥哥真的不要再想一想嗎?”

康熙賜婚,許婚的是雍親王府的格格。

将來她的嫂嫂,就是胤禛的女兒。

太子被廢後,最終的得勝者,是胤禛,歷史上的雍正皇帝。

康熙指婚聖旨下來的時候,弘晳就和她說了,雍王府的格格與巴勒多爾濟成婚的時候,會冊封格格為郡主。原本是縣主的,但格外加恩,因此提升了品級。

雍親王的差事辦砸了,是八旗勳貴故意為之。

康熙要把差事完成,又要讓雍親王全身而退,本着擡舉太子的心思,就把太子放在這一灘渾水裏去了。

太子要辦好差事,還要把雍親王撈出來,弘晳自然也攪和在裏頭的。

他們若是為雍親王做了嫁衣裳,若在這裏,還是胤禛登基呢?

那他們怎麽辦?哥哥怎麽辦?

前任太子與新帝,那自然是勢不兩立的。

歷史上胤禛待太子也不見得多好,弘晳在鄭各莊待着,與圈禁也沒什麽兩樣。

他這樣聰慧拔尖的人,怎能受得了那樣的磋磨?不叫他一展所長,不叫他做些事情,一味的将他關起來,只怕是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痛苦。

巴勒多爾濟不知蘇玳心中這些擔憂,他笑起來:“不必想了。這樁婚事,皇上已同意了。太子爺和大阿哥也覺得甚好。雍親王也覺着好。行大定前阿爸與額娘也會來京的。”

“不瞞妹妹,雍王府格格私下瞧過我了。大阿哥也帶着我悄悄瞧過她了。她很好。”

本來說這些很不合規矩的,但為了讓蘇玳放心,巴勒多爾濟還是如實說了。

巴勒多爾濟跟蘇玳不一樣,他又不知道歷史上的那些事。

雍王府的那位格格,蘇玳也是見過的,是很漂亮知禮的姑娘,和巴勒多爾濟也很是般配。

其實這樁婚事是門當戶對的。

就是蘇玳知道将來的歷史,也沒法說什麽。

巴勒多爾濟走的時候,還特意囑咐蘇玳:“別害怕。也別擔心。更不必生氣。有什麽就和大阿哥說,大阿哥很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妹妹自入京成婚,發生這許多的事,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妹妹最期望的就是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哪怕是成婚了,也要無事才好。

大阿哥這裏,并非是她的期望。

但大阿哥跟他發過誓,一定會對妹妹好的。

巴勒多爾濟也想憑借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混出頭來,也能讓妹妹依靠自己。

等蘇玳再進屋時,差點跟站那兒的弘晳撞上了。

弘晳早就收拾幹淨了,正敏捷的蹿上了榻。

——蘇玳和巴勒多爾濟在外頭說話,他不放心,擱屋裏偷聽呢。

兄妹倆說話,外頭奴才們不敢偷聽,福春福夏守着,旁人不敢接近,也就是這位爺敢站屋裏頭聽了。

蘇玳瞧他确實行動利索,沒有受什麽大傷,可見哥哥是沒騙她的。

弘晳在榻上斜倚着,望着蘇玳笑,還叫小福晉過來挨着他坐。

弘晳說:“放心吧。四叔對這個女婿可是很滿意的。你哥哥如今是個搶手的人,爺也跟四叔說了,這往後,只有善待你哥哥的份兒。可不興欺負他的。”

“況且,你哥哥的為人,福晉比爺清楚,你哥哥可是不會叫自己吃虧的性子。”

蘇玳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她甚少有這樣倔強的時候。

弘晳就見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望着他,小福晉不笑的模樣,幹淨的像是草原上剛冒出的新芽。

蘇玳說:“爺對雍親王,就這麽放心嗎?”

要不是弘晳試探過,知道小福晉不是如他一般重生的人,這個眼神,就真讓弘晳誤會了。

好似小福晉知道四叔将來會做皇帝,知道他會被圈禁。

弘晳知道這不可能,他更不打算說這些。

他叫小福晉不來,弘晳只好起身,慢悠悠的走到小福晉身邊,滿屋子的奴才早就退出去了,弘晳霸道的将人圈在懷裏。

他用鼻尖蹭了蹭小福晉的額頭:“不放心。爺對誰都不放心。”

“但雍親王,他目下很得用。你哥哥也能做恒親王的女婿,但恒親王不得用。福晉,将來的事,将來再說。”

弘晳好好洗過了,衣裳也都裏裏外外的換過了,但貼的這樣近,蘇玳還是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身上沾染了太多別人的鮮血,哪怕洗幹淨了,這麽短的時間裏,也還是有些味道。

這位爺又不愛用什麽熏香之類的,身上永遠幹淨清爽,乍然有味道,就十分明顯。

蘇玳卻沒躲,弘晳的路太難,就算是太子長子,想要走上皇帝的位置,這一路上還不知道要趟過多少血路。

她也不是第一次聞見血腥味了。

頭一次是他自己的,這一次是別人的。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發現好像沒有。

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可又不讨厭這個味道在弘晳的身上出現。

他讓她覺得危機感重重,偏偏又總有那麽一份莫名其妙的安心。

手又被他攥着被迫放在他的腰上。

他似乎更喜歡去床榻上抱着睡,這會兒卻将就她站在這兒,兩個人有點不合時宜的相擁。

蘇玳說:“爺送來的那些東西,有許多是連皇後都用不得的。只怕是如今宮裏的皇太後那兒都沒有。爺給了妾,妾也只能叫人好好收着,放在庫房裏吃灰。”

她如今的私庫充盈得很,在弘晳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正院的庫房都快讓她放滿了。

幾乎都是弘晳給的東西。皇莊田地,店鋪奴仆,金銀首飾,她現在妥妥一整個大富婆。

她悄悄打聽過,就算是弘晖那幾個世子爺,也沒有她的身家豐厚。

弘晳笑了:“吃灰就吃灰。又不是永不見天日了。給了你,遲早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爺和你說啊,瑪嬷的東西還有好多呢。這院裏的庫房不夠,暫且沒搬過來。回頭爺慢慢給你。這回搬家,爺悄悄往你的單子裏添了許多好玩意兒,如今的東西是不成了。但太皇太後那會兒留下來不少好物件。爺拿了些能給你的東西。”

“再多的搬出來就是違禁了。回頭等你有了身份,爺再送你。”

蘇玳吃驚:“太皇太後的?”

蘇玳知道這些東西好得很,卻沒想到竟是已經過世的孝莊太皇太後的東西。

那位老祖宗,她怕是見不上了。

“是啊。”弘晳笑道,“太皇太後的東西多得很。當初瑪法大婚,太皇太後就給了瑪嬷許多東西。後來阿瑪大婚,太皇太後也給了很多賞賜。後來趕上爺了,太皇太後便說,将來爺大婚,也要給爺的福晉多多的賞賜。只不過未等到爺大婚,太皇太後就去了。”

太皇太後的東西都在私庫裏。太皇太後去的時候,心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太子。

與皇上說了,将她私庫裏的東西盡數給了皇太子。

弘晳說:“阿瑪心疼爺,就将東西轉手都給了爺。現就都在爺的手裏,只不過有些東西不好拿出來,反正将來住回宮裏,也都還是爺與你的。”

屋裏就只有他們夫妻兩個,弘晳十分放松,話語随意,一點也不覺得自個兒說的話有什麽大逆不道的。

蘇玳問:“太皇太後沒有給皇上留麽?”

“留了啊。”弘晳笑眯眯地,“可皇上私庫裏的東西,将來遲早不也都是爺的麽。”

所以這回趁着搬家,弘晳就往蘇玳這裏添了許多的東西。他手緊得很,誰哪裏都沒給,只給了他的小福晉。

“這東西都是不好過了明路的,才悄悄給你。本來爺就夠招人嫉妒的了。要不然爺肯定要大張旗鼓送你的。”

蘇玳生怕他大張旗鼓的搞事:“這樣就好了。爺做得對。”

“那你還不過來陪爺躺會兒。”

弘晳直接打橫抱起小福晉,“爺身上還有傷呢。你就叫爺陪你站着。”

把小福晉放到床榻上,弘晳撩起衣裳給小福晉看,指望着小福晉看見他身上的傷了,再心疼他幾句。

他就不愛瞧小福晉方才那樣。太疏遠了些。

幾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打群架,弘晳下了狠手,弘晖幾個也沒留情,甚至還把十五十六十七阿哥都攪和進來了,十七阿哥年紀也不大,也就比十八阿哥大兩三歲。

也不知道誰把他帶出來的。他也不能打架,就在旁邊給哥哥侄兒加油吶喊。

那邊的人也狠,但終歸不敢傷了皇子皇孫們。

弘晳身上有些皮肉傷,但都不重,比那回挨打是好多了。

他身上這麽折騰,也不知道從小到大怎麽糙着過的,瞧他身上總有幾處暗傷,疤痕很淡很輕,是用了藥壓住的。

不仔細瞧不出來。

蘇玳也是和他這麽親近了,才看見的。

蘇玳輕輕上手碰了碰,一股子藥味混合着血腥味,這位爺打架不留手,抹藥倒是不鬧脾氣,配合得很。

弘晳把她的手攥住了,就要往滾燙的心口貼,蘇玳暗着眸光看他:“為什麽就打起來了?”

弘晳看懂她的目光了:“不是爺主動挑事的。”

“是他們辱罵太子在先。”弘晳打架占足了便宜,打成那個樣子,他解恨得很,所以這會兒說起來也并不生氣。

太子接了這個差事,他們更是不滿。

幾家跳得高,借着先前被逼死的老人家的事兒說,說着說着,就辱罵太子。

太子活不長了,這事兒誰都知道。

他們也不敢指名道姓的罵,但弘晳就在跟前,他們指桑罵槐,含沙射影,這就惹惱了弘晳。

弘晳倒是存心想要挑點事的,誰知他們就撞上來了,弘晳這火氣上來,就心滿意足的打了一場架。

事情鬧到康熙那裏,不過挨一頓罵,閉門思過幾日,連個期限都沒有,能有什麽事呢?

那幾戶人家,因為辱罵太子,尋釁皇孫,被狠狠的罰了。

康熙不但不偏袒,還勒令月前就将銀子還了。

弘晳擡回來的路上就聽說了,幾家子弟不成器,襲的爵位降了兩級,八旗勳貴裏有人頂不住壓力了,另外幾家勢弱的,已經去戶部找雍親王還銀子了。

他是傷的不重,弘晖幾個也傷的不重,但打架打得狠,幾個人都是一頭一身的血,倒是很唬人的。

哪怕太醫診治看過了,康熙也是一百個不放心,都叫擡回去了。

這倒是正中弘晳下懷,他還怕鬧得不嚴重的,既然瑪法助了他一臂之力,他就這麽欣欣然被擡回來了。

見着的人,都被皇長孫那毫無聲息的模樣給吓着了。

也就是小福晉,他不想吓着小福晉,才給她看他生龍活虎的模樣。

蘇玳想到,如此一來,這位爺就和八旗勳貴結下深仇了。

康熙想削弱旗權,不只是他,從皇太極開始,到乾隆那會兒,都一直在做這件事。

收攏皇權,削弱旗權,這事兒說起來不容易,做起來更難。

這和削弱繁衍百年的世家大族不同,這八旗勳貴,那祖上都是實打實的有軍功的。

哪怕傳下來的子孫沒以前那麽厲害了,但八旗裏頭,還是講究抱團的。

打斷骨頭連着筋,是到了康熙這一代,順治帝才有了自己稍微做主選繼承人的權力。

康熙這才多少年呢,剿滅準噶爾的時候還在用八旗的兵力,這就想削弱旗權了?

他自己很難做到。

他又不想親自去做,不想和八旗鬧僵。

就把這事兒丢給太子了。

反正太子是個工具人嘛,不用白不用。

立皇太子,漢人們高興,八旗勳貴可不高興。反正太子不可能和八旗勳貴和平共處,互相立場不同,也不可能感化在一起。

康熙更不可能讓皇太子去收攏旗權,拉攏八旗。

那就幹脆把皇太子當槍使,得罪八旗勳貴的事,全讓皇太子幹了。

一成恨也是恨,十成恨也是恨,無所謂了。

蘇玳狠狠收緊抓着弘晳胳膊的手:“爺送我回草原吧。”

被休也好,被棄也好,她又還沒有和弘晳在一起,這時候想個法子分開,好像可以做到。

“嗯?”

弘晳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悟出來,惡狠狠的把蘇玳壓住,恨不得狠狠抽她一頓:“你怕了?”

怕了就不陪他一起了?

蘇玳膝蓋都被他莽撞的動作撞疼了,她忍着疼說:“爺總是這樣。”

弘晳總是這樣頭鐵。怎麽不怕?換誰不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