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年之約
第8章 五年之約
許杏用了不少水把紅薯徹底清洗幹淨,因為怕耽誤了家裏用水,她又去井邊挑了兩桶水回來。之前刷洗幹淨的小壇子已經半幹,她把壇子倒過來,控了控水,接着風幹,這才開始切紅薯。
趙氏從長青房裏出來,就直奔許杏這邊來,站在她對面看她切紅薯,嘴裏道:“我兒有本事吧?随便教教你,你就能掙錢了。”
許杏手裏片刻不停,頭也不擡,胡亂應了一句“範大哥确實有能耐”,能過目不忘呢。
“你也是命好,你家那麽窮,要是正經給長青說親,肯定是輪不着你的。”趙氏頗有幾分驕傲,“往後你就過上好日子了。”
許杏心裏直搖頭,嘴上也沒法再接話了,便幹脆假裝忙得沒聽見。
“我兒子說這個活累,體諒我在地裏已經很累了,就不讓我動手,那你就得好好幹,實在幹不了我也可以幫幫你。”趙氏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屋,剛邁開腿,又回頭,“好好幹活,賺了錢給長青,讓他給你買新衣裳。”
等她回房去關上了門,許杏才停手,把方才切好的紅薯絲泡進水裏,又取了幾個紅薯放在案板上。對趙氏的這些不着調的話,她一概是聽而不聞,不往心裏去。她要先拿錢回來買酒曲,處理渣滓,下一步再剩下錢了還得買壇子,大缸,專門處理紅薯的案板菜刀,至于什麽時候能存下屬于她自己的銀子,她都不敢想了。靠這幾文錢幾文錢的攢,真的是太慢了,可她別無選擇。
雖說這是體力活,可也是熟能生巧的,熟悉了工具和紅薯的硬度,今天許杏的進度就比昨天快了些,等趙氏歇好了出來做晚飯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切好,開始洗紅薯絲了。
她中午就吃了那麽個粗面馍,一下午走了那麽遠的路,又幹了體力活,早就累得頭昏眼花了,可是這裏是不可能有人給她點兒零食吃的,她只能倒了碗水喝下去,咬牙堅持着。
不知道長青跟金氏還說了什麽,金氏居然囑咐趙氏,讓她以後每頓飯給許杏也添一個小馍。許杏還沒意識到這表示什麽,趙氏先就酸溜溜的說:“你看看,老太太疼大孫子,連孫子媳婦也沾光了。”
許杏只能照例假裝聽不見,但是她也沒說把自己的馍孝敬趙氏,她實在是消耗很大,而且還在長身體,她也需要多吃一點。
靠別人養活自己,就只能盼着別人多給一點,還是自己不掙錢,腰杆不硬啊,許杏啃着馍,幹勁越發充足,總有一天,她要過上衣食溫飽、為自己作主的生活!
晚飯吃完,趙氏收拾過碗筷就被金氏攆着去洗衣裳,長青坐在門口,就着落日後的一點天光看書,金氏也坐在窗下納鞋底。許杏把剩下的紅薯絲全部洗完,澱粉水撇淨,放在牆角靜置,接着開始處理紅薯渣。
她重新生了火,用大鍋蒸這些紅薯渣,期間用小勺子小心的繼續撇着澱粉水上層的清水。她做得很仔細,也沒在意院子裏幾個人對她的打量。
長青看她,是在考慮她的紅薯渣釀酒的收益,金氏看她,是在想這丫頭倒是幹活不偷懶,而趙氏呢,嘴上說得再硬氣,心裏卻是知道的,這活精細,讓她幹她可沒有耐心,要是把那澱粉都揚出去扔了,那又掙不着錢,還真就是兒子說的,這活不适合她。
“這挺費柴火的,你可省着點兒,我去撿柴不容易!”雖然明知道自己做不來,可趙氏到底還是覺得好像在兒子眼裏,自己還不如這個小丫頭,心裏就有些不舒服。
金氏就開腔了:“你要是能幹得了你就去幹,蠢笨得跟什麽似的,怎麽着,出點力氣委屈你了,你是什麽臺面上的人哪?除了能出力,你還能幹啥?”
趙氏便閉了嘴,低頭氣呼呼的搓洗着老太太的衣裳。
許杏顧不得這點兒插曲,一大鍋紅薯蒸好,她趕緊盛到大盆裏,再把剩下的紅薯蒸上,回頭趁熱把紅薯泥壓得更細更均勻。等所有的紅薯泥都好了,她摸着溫度也合适,便拌上酒曲,攪拌均勻,倒在壇子裏,封上蓋子,這才松了口氣。
等許杏把廚房收拾利索之後,天色已經大黑了。院子裏的幾個人都回了房,只有長青的屋子裏透出了一點燈光。
就着這一點燈光和天上不算明亮的月光,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就窩在草鋪上躺下了。本來還想算算明天買回酒曲以後能處理多少紅薯渣,結果根本就沒想出個什麽就昏昏睡去,實在是太累了。只是迷迷糊糊間,她又想起一事,沒有壇子了怎麽辦呢,買個壇子可貴啊。
把澱粉放在竈臺邊上确實是個好主意,因為溫度高濕度小,澱粉幹得很快,早上許杏去看的時候已經基本上幹了。她用幹淨的勺子仔細翻過,把裏面還有些潮氣的地方都攤開,借着竈房裏做早飯的熱度讓它完全幹燥。因為惦記着這個事情,她早飯也沒正經吃,胡亂往嘴裏塞了個馍又灌了碗粥就又來撥動澱粉了。
“你這麽着急是幹啥?慢慢讓它幹着不就行了?還真指着你倆掙錢是怎麽的?”趙氏看她這樣,十分不解。
許杏只說:“快點幹了質量好,一直潮着容易壞掉。”好在總共只有幾斤,澱粉不多就幹得快,趙氏去了地裏沒多久,許杏就确定全部都幹透了。
一回生兩回熟,再來鎮上,許杏和長青都認得路了,走得也快了不少。他們在學堂門口分開,各自去辦各自的事。
這一次不用長青引見,許杏一個人去了劉記酒樓。劉老板看見她有些意外:“這不是範家的小媳婦嗎?今兒怎麽來了?澱粉制好了?這樣快?”
許杏把手裏的盆子遞過去,脆聲說:“家裏沒多少家什,做不了太多,先做這些來給您,過幾日再來送剩下的。您看這行不行?”
劉老板對待生意還是很認真的,親手接過來,仔細檢查了一下,這才笑着說:“我給你換個盆子,正好過過秤。”
範家只有一個稱糧食的大秤,并不精确,畢竟交賦稅都是用鬥的,這個秤據說還是從前範長青的父親倒賣糧食的時候用的。許杏用那個大秤稱了紅薯,卻沒單獨稱澱粉,于是就跟着劉老板去了櫃臺,想看看自己估計得準不準确。
她這舉動落在劉老板眼裏就是小心過度了,劉老板便道:“你這娃娃也不容易,怕錢拿少了範家人為難你吧?”
許杏笑笑,問起了澱粉的效果:“劉老板,澱粉用得多嗎?”
劉老板一邊稱重,一邊回答:“還沒到賣涼粉的時候,主要還是炸魚炸肉的用,昨天那一斤還沒用完,估計到夏天賣涼粉用得就多了。”
說話間,劉老板已經把澱粉倒進他的盆裏,稱好了重量:“整好四斤,我給你二十二文,你拿好了。”
許杏收好自家的盆子,帶着錢,跟劉老板道別後就直接去學堂門口等着。這一次她等了很久,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長青才出來。
“你等急了吧?”長青走到許杏身邊,看她站起來,就轉身往主街上去,“先跟你去買酒曲。”
許杏連忙跟上,有些懊惱的說:“早知道這樣,我就先買回來了,還能省些功夫。”
十二文錢盈利全都買酒曲,也才四兩。許杏買完,把剩下的十文錢交給長青:“這是二十斤紅薯的錢,你拿回去給奶奶。”
長青接了,又說:“東堂屋裏我記得有幾個壇子,裝糧食的,應該有空的,我回去問問奶奶,若能騰出來,可以給你用。”
“這可太好了!”許杏喜出望外,又有些擔憂,“可是糧食能倒出來嗎?”
“奶奶這幾日也開始吃些紅薯了。”長青道,“這麽吃了一冬,怕是沒多少麥子剩下。小米是我病着的時候給吃沒了的,空壇子定然有。”
“那敢情好!等我的酒好了,就能多賣些錢了,到時候給你們買糧食吃。”許杏頗有些當仁不讓的爽氣。
長青側過臉來,認真的看着她,問:“我與你立個約定如何?”
“什麽約定?”許杏發現他并不像是玩笑,便也認真起來。
“昨日我說過,往後我要專心備考,紅薯的事情你就自己做,得了錢自己攢好,五年以後,我給你寫退婚書,你就可以離開了。”長青說。
這是長青第一次準确的說出讓許杏離開的時間,許杏心中一動,問:“先生是不是說你的學問夠了,肯定能考上?”
長青點點頭:“做保的秀才廪生這些人,先生會去幫我找,我只需要出銀子就好。先生确實說我的文章不錯,讓我明年開春去考生員。只要考上我就直接後年去秋試。”
許杏思考了一番,說:“你收留了我,還支持我做紅薯加工,範大哥,你對我有恩的。這樣吧,這五年期間,我掙的銀子都分你一半。”
沒說不想走,長青并不意外,只是分錢這話,他剛想說不要,可是想想他的實際情況,又大方不起,便道:“一半太多了,三成吧。”五年之後他應當已有功名在身,到時還她便是。
許杏也沒有拒絕,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