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控

第36章 失控

36.

張青寒嘴角抽了抽, 說話聲都含糊。

“拜托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實在不行戴上你那幾萬塊的Prada眼鏡瞧瞧,受到攻擊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她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按着床想坐起來。

“別動!”趙貉快步過來按住她,張青寒手下意識閃開。

他抿唇, 目光落向她的手。

張青寒幹笑,輕搓自己的手背, “還脫着皮呢。”

中午出去上廁所,有小朋友看到她後直接吓哭了, 躲得遠遠的,更別說他這麽個潔癖。

趙貉氣息又冷了幾分,沉着臉蹙着眉看她。

張青寒撇撇嘴,“我可沒興趣不睡覺住着院還要看你耷拉個冷臉。”

“先閉眼。”

“嗯?”她沒反應過來,一雙溫熱的還殘留着屋外寒風的手掌蓋在了她的眼上, 指腹輕擦過臉上的紅腫,她的呼吸像是被輕揉了一把,手無意識攥住被子才不讓呼吸亂的那麽明顯。

“叮。”

病房的燈在一瞬間亮起, 手縫洩出微弱的光茫,暫緩兩秒他的手離開。

明亮的白熾燈下,他站在床邊直直看她。

那雙幽黑如海的眸子有顯而易見的怒氣, 不知為何,她竟有幾分慌張, 躲閃了眼睛看向另一邊, 然後又看回他:“瞪我幹嘛, 都說了不是我的錯!”

該死的, 張青寒!

那股子委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心裏咬牙,死死盯着他好似這樣更顯得八風不動, 滿不在乎。

兩人目光對視,趙貉忽然洩了氣,将拐杖靠到床邊,拉來凳子坐在床前,兩人目光歸于平視,他銳利氣息也斂了許多,“張青寒,吳翔林那蠢小子爸媽忙的都不在蘇南,你猜他為什麽還敢在蘇南太子爺圈裏橫着走?”

張青寒盯他。

“因為他叫我一聲小叔叔,我打他十棍子,出去沒人敢碰他一下。”

“他見我恨不得繞道走,被人欺負一下卻知道立馬找我撐腰。”

他的手探過來,看着她紅腫的手和往日細膩,現在像斑駁脫落如牆皮的手背,将她的手拿起放在了他雙手掌心,微攏,像周末做禮拜的人雙手合十祈禱般的姿勢。

“在家,我打過你嗎?”他問。

“你不是也叫我小叔叔。”他說。

張青寒的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抓了一把,她的呼吸幾乎陷落在他平靜黑沉的目光裏一時停滞,他還是往日那副平靜的、溫潤的姿态,說話慢聲細語,似乎位居高位者永遠不會大聲說話,喜怒不形于色,進門時的失态是她癔症錯覺。

但就是這麽平緩如水的語調,語重心長的輕問,像是一個蝴蝶在她心口卷起了一場飓風,看着他啞然失語,竟不知道怎麽回答。

淩晨的走廊格外安靜,護士的腳步聲都變得格外清晰,逐漸走近又慢慢遠去,房間裏他們看着對方,誰也沒說話,那咚咚的腳步聲像落在她的心口,胸前抹不去的刺激、黏膩的油漆味好似在一瞬間被擦掉。

她局促的抽回手,不尴不尬地說:“可不是嗎,你還是我Daddy呢,是應該早點找你告狀啊哈哈……”

告狀,多麽陌生的詞彙。

自從她沒了金幣,認清自己永遠也做不成阿裏巴巴後,她哪怕被人忘在家裏的倉庫冷得蜷縮一團睡了一夜,也想不起來還有告狀這條路,更別提讓人撐腰了。

她笑,在趙貉這裏她有無數次冷笑、嘲笑、譏笑,臉上第一次挂着幹淨的笑,“我不是看我能處理嗎,沒多大事,還不需要你出手。再說了,你覺得我是好欺負的人嗎,被人欺負就哭鼻子回家?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看看就行了,這事放着我來解決,得罪我的人,我絕不會讓他好過的。”

“我也真沒什麽事,這不是怕你來了,一看我成這樣了,倒胃口萬一不想……”她眨眨眼,調侃笑道:“我的金主爸爸跑了,我才是真的哭都沒地哭去呢,你要真看不下去,看在我減肥這麽辛苦結果這個春節卻什麽活也接不了的份上,甩我一張卡,一萬兩萬不嫌少,九萬十萬不嫌多,你看行嗎?”

她嬉笑着,只可惜她的眼皮腫的根本不能支撐她眨眼,整張臉笑起來像是被捏成一團的橡皮泥,扭曲變形,怎麽看怎麽醜。

趙貉的視線卻是留在她那張一點看不出往日美貌的臉上,始終不曾移開。

張青寒嬉皮笑臉說了許多,安靜的病房卻始終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趙貉不說話時,他那張黑瞳像夜晚平靜月光下的海面,誰也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她幹笑:“不想給就算了,瞪我幹什麽……”

她嘟囔着,聲音消失便顯得戛然而止,愈發襯得這個房間安靜的詭異。

“喂。”

“多少錢?”

“什麽?”

“銀行卡,需要多少?”

“……”張青寒又艱難的眨眨眼,“十萬?”

趙貉:“100萬夠嗎?”

“必須夠!”張青寒幾乎像僵屍一樣要直直蹦起來,起身扯到脖頸,抽了下筋,歪着腦袋捂着脖子:“啊……疼疼疼。”

她喊着又躺回去。

趙貉起身,把她背後的枕頭墊好。

張青寒半躺着:“真要給我一百萬?”

早知道先要一百萬了。

“給你一百萬,講清楚你躺在這裏的來龍去脈,之後的事情交給我來解決,以後你和吳翔林一樣……你。”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做我的侄女。”

不然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怒氣,比吳翔林闖了大禍還要憤怒。

既然如此,便真做他的幹侄女吧。

以後像今晚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他再也不會從床上立即起身,一路疾行,車上時按在膝蓋的手在抖。

這對于趙貉而言,太失控了。

“啊?”張青寒愕然,手指在兩人之間指來指去,“你,要認我做幹侄女?”

“嗯,願意嗎?”

“……”張青寒愕然:“實不相瞞,我做你老婆分你一半財産的心還沒徹底死呢,退而求其次的路是被你包養,做你幹侄女的話……能分多少錢?”

趙貉:“……”

他的臉徹底黑了,非常明顯。

“……我不打算再結婚,如果我就這麽去世,無兒無女……”趙貉真就針對她這個問題,一板一眼認真回答了,“我會捐獻十分之九的財産,剩下十分之一,你和吳翔林平分。”

“十分之一的二分之一,應該也挺多了吧,你改日能給我劃個單子嗎,讓我看看我到手具體都能落些什麽好處,有幾處房産啊幾家公司啊你讓柴明都标記清楚點。”

“張!青!寒!”趙貉咬牙,顯然被她一本正經算計他遺産的模樣氣到。

“怎麽?你還生氣了?你都離譜的想做我幹叔叔了,我算算你財産又怎麽了。”張青寒無語凝噎地望着他:“小叔叔,我喊你小叔叔是想方便我睡你,不是真的想做你幹侄女,有誰家幹侄女跟叔叔晚上睡一張床的。”

“那些我們犯的錯,現在還可以喊停。”趙貉抿唇:“做我的幹侄女,沒有人會敢欺負你。”

張青寒玩世不恭的笑斂住,沉聲看他:“趙貉,我不會做你的幹侄女,甚至不需要做你的任何人。以後終有一日,沒有人敢欺負我,只會是因為我是我。”

她腫成豬蹄的手懸在空中點點他的眉心。

“和趙貉無關,只因我張青寒。”

趙貉沉默地看着她,這一瞬間,他承認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束手無策,面對一個在他看來無知、幼稚、貪財、膚淺又略顯蠢笨的女人,他過往的經驗和手段竟然全都失靈了。

他的馴服她不肯低頭,他的允諾她不肯拜倒,他的擁護她不肯藏躲。

才十八歲的生命力,為何有更盛于他的傲慢。

他從來沒想到,他會在這個年齡段面對一個他瞧不上的女孩顯現迷茫。

他的欲|望是沖動還是激情,他的游刃有餘是不是最後反會被馴服。

他像是面對一盤駕輕就熟的棋,卻被一個忽視的白子亂了棋面,此時此刻他想悔棋,想撤子,結果收到了毫不猶豫的拒絕,對方傲慢地看着他,像是篤定他會在某一刻認輸。

“一百萬你不要了?”他好似握着一個非常重要的棋子,進行最後的進攻,“一千萬呢?你好像很想有這麽一筆錢,張青寒,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然後乖乖的回家,等着我解決所有的事情,不要再跳脫、瘋狂、叛逆,讓事情不受控制了。”

像吳翔林一樣,成為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中的相同者,不要突出,學會低頭,知道向強者服從。她只需要聽着他的安排,回家好好養傷,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以後的蘇南沒有任何人會敢再碰她。

她拿着一千萬,做她想做的事,在吳翔林回來之前,将一切回歸正軌。

将可以扼殺的扼殺,将命運重新審判在他的凝視下。

他享受失控,更習慣掌控。

今晚的事,再不要有。

他的手按在膝蓋,感受此刻的平靜。

一切,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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