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待到李從之一瘸一拐的回到院子裏，看着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房間，而後又聽着其他家丁豔羨的口吻說着水淼的行程的時候，李從之是又氣又惱。握着拳頭，紅着眼一個轉身就往主院裏跑，到了門口就跪了下去。然而李氏夫婦是鐵了心一般，連門都沒有開。

就這麽僵持了幾日，李從之也是倦怠了。回了自己院子又不出院子，自己呆了兩三日，緊接着就整日武館和馬場跑，完全不管鋪子。李老爺就又得出山，也是完全不管李從之。李夫人看着這對父子僵持，又看到半個月水淼的來信，僅有些關于一路南下的見聞與鋪子的事兒。既沒有關于自己的事兒，也沒有提李從之。自是覺得心累。李夫人第一次有了些憂傷。

李從之聽到府上有收到水淼回信，立刻回府跑進李夫人屋內，也不同李夫人廢話，盯着自己娘親看了會，李夫人也是明白李從之的意思，便也把信給他。李從之拿着信便回了自己的屋。李夫人瞅着這大半個月自個兒兒子本是無憂無慮的樣子，現如今卻真的是安安靜靜，像是按照他們李氏夫婦的心裏想的發展了，卻好像是蒙上了一層冰，化不開，解不了。

李從之回到屋裏，展開水淼的信，如預期般沒有自己的相關，字跡清秀，李從之看了又看。而後躺倒在床上，這幾日因為去武館不停的練拳和馬場跑馬自己也是渾身酸痛。此刻懷裏擁着水淼的信，偏偏入睡。一夜無夢。

另一邊，水淼望着天上半輪月亮，又是一輪失眠夜。他想着李從之，卻也不敢想着李從之。想着是因為自己心裏愛的，想的都是他，不敢想卻也知道這世俗，這血脈傳承，水淼只能就這麽想着想着，半夢半醒的又是一夜。

水淼又是往南走了小半個月，到了驿站卻聽到了關于蠻夷南下打下好幾個城池。水淼一想先前出蘇城的時候，蠻夷便已經攻打金陵，這麽算來，多半已經要打到蘇城。于是便頭也不回，立刻往回走。

待到自己帶着兩名家丁趕回到蘇城時，蘇城已然戒嚴，根本進不去。就連守城的兵都換了臉生的，口音也變得不像是蘇城本地的兵兒。水淼待在城門口呆了一夜，想着辦法混進城中。結果還沒有等到自己想辦法進城，卻在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城門卻自動打開。一窩蜂的百姓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着蠻夷打進來啦，城破啦。水淼和家丁被沖散了且無法進城，只能順着百姓往南邊散去。眼看城門又一次變小了，水淼卻不甘心，突生勇氣決定回城，無論如何都要去找找李從之。

也許就是這份堅定被上天所感化。水淼還沒有走上兩裏地就被沿着官道的李氏一家老小發現。本來水淼倒是沒有認出來，李氏夫婦此時穿着家丁的衣服，身邊就兩三個家丁。一家幾口滿臉灰撲撲的。反而是一個家丁眼尖，看見了逆行的水淼。

人潮一波一波的往外城趕，沒有辦法，水淼只能帶着李氏夫婦往南找了個落腳的地方，才問起了關于未在人群中的李從之。說起李從之，李夫人一時之間紅了眼眶。李老爺倒是淡然的說起“你走後他便心不在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水淼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估摸着是從軍去了”李夫人拿出了懷中的一封信，并緩緩道來整個月的事情。

水淼離開蘇城後，李從之便日日都去武館和馬場，水淼是明白的，一來宣洩郁結，二來，李從之自然是因為連續兩次受了傷，覺得自己無法保護家人，于是才如此拼命。結果半月後，先是金陵的駐兵南下，占了姑蘇的府衙，而後有大張旗鼓的招兵，更是要求所有人按戶出人頭，甚至是按着這個由頭抄了好幾個蘇城幾個有家底的商戶，李氏夫婦有眼見，一開始就折了自己一半的家底進去把李從之給替下來。

結果沒幾日，蠻夷就打了過來。守着城的兵出城戰了幾回。而後又是一輪招兵，說是要守城。李從之也不願在躲在李氏夫婦的羽翼下，從了軍。李氏夫婦比尋常老百姓晚半日出城，也是想等着李從之一起出城。奈何守城的将軍下了死令，逃兵立斬。李氏夫婦沒有辦法只能喬裝出城，再尋辦法。

水淼自從聽到李從之從軍，心下便涼了一半。無論如何都無法冷靜。李老爺終于在李夫人說完這些後，恨恨的說道“這些殺千刀的。”，已然沒有了先前的儒雅。

水淼望着蘇城的方向看了又看。想起李從之平日裏念叨的那些只願家宅平安的碎碎念，收斂心神。拉起李夫人的手。緩緩道“幹娘，此處也是不安全。我們還需盡快趕路。我在南下的時候，途徑一座鎮子，盤了一座落腳點。我們得盡快趕過去。至少要遠離這裏”水淼沒有說那是他自己盤下的落腳點，他本來想着完成李老爺安排的事兒，他就會和李從之分道揚镳，于是自己選了一個偏遠的鎮子，買下一間屋子準備常住。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此時卻成了眼下李府幾人的落腳點。

聽了水淼的計劃，李氏夫婦雖然記挂着李從之，卻也只能跟上往南邊躲。一路上水淼盡心盡力，李夫人聽着水淼喊自己幹娘，心中感慨。原先自己還是有錢夫人，認他做了幹兒子，水淼卻泾渭分明，此刻失了錢財，兒子也不知道在哪兒。水淼卻真切的喊上自己幹娘，這是替李從之的孝一起盡了麽。李夫人不敢多想。

等到了落腳點，看到了這個所謂鎮子裏宅子，遠離鎮子，安在山腳下，近水源，有一小塊可以種地，養雞的地方。李氏夫婦算是看明白了，這根本不是給他們遷移準備的宅子。這怕是水淼給自己準備的宅子。一人，不帶任何人的那種。準備脫離他們，自己單獨生活的那種。壓下許久不談的那些事情又再次擺上臺面。

李氏夫婦修整了一夜，水淼也想了一夜。

第二天，一家僅剩的六個人，聚在了院子裏，分別是李氏夫婦，水淼，李夫人的陪嫁丫鬟，以及兩個家丁。這兩個家丁是李氏從京都一直帶着的。自然也就一直跟着李氏夫婦。幾個人合計了一下生活的準備。水淼也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水淼的意思是他們落腳于此，生活過日子，若是蠻夷還是打過來，就繼續南下，或者逃到山裏。自己則準備回蘇城。一定要找到李從之。李老爺看着水淼平靜的樣子，第一次細看。水淼細皮嫩肉，雖然五歲前是個流浪兒，而後跟着李家，也算是按着李家大掌櫃的方向培養的。但是水淼長得反而比李從之更加像個公子哥。纖細，白淨。李從之這兩年卻是越來越糙，都說江南風水養人，李從之還是完完全全北方人的長相，像極了自己，個高又魁梧。

水淼看出了李老爺的打量。大大方方的看回去。而後終于開口回道“我與李從之。幹娘，你們是知道的。”水淼頓了頓。“我本想，為李家找好落腳點，便自由自在，找個人。。。”水淼想了想，自己哪有想過別人。喉嚨幹澀，說出來的話兒，似乎也是卡了殼“我本是想李氏血脈要緊。可現在，我卻覺得李從之要緊。”水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氏夫婦。“我本想離開也是容易，奈何這一遭，卻看清了自己。有個落腳點又如何，心沒有了歸處。便是生不如死。”

“無論如何，所有的秋後算賬也好。從長計議也好。”水淼頓了頓，眼神堅定地看向李老爺“都待我找到李從之，把他帶回來。可好。”

李夫人此刻卻哭了出來。從京都逃出來沒有哭，從蘇城逃出來沒有哭。現下，再也憋不住了。她想起那日李從之換上兵服，跪在他們跟前說的那些懇求。求他們一定往南走的時候關注水淼的動向，找到他，帶着他，水淼從小沒有家人，唯一的家人便是李家。無論他和水淼能否在一起，但是他不想水淼再受傷害。而此刻水淼卻說要去找李從之。

李老爺許是再次遭逢大起大落，久久沒有聲音，也沒有安慰李夫人。隔了很久，緩緩說出“若是找到他，好好照顧好彼此。想辦法回家。”

水淼聽到“回家”兩字時，也是紅了眼眶。跪下磕了三個頭。于是當日水淼就馬不停蹄的往蘇城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