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給藺文冶這小兔崽子下跪必然是不可能的,不然叫他這臉往哪裏放。

藺阡忍附身行了一個普通的君臣之禮,不解的問:“不知臣做錯了什麽,惹得陛下一看見臣就這般生氣。”

藺文冶仰頭望着藺阡忍,氣的整張臉都鼓了起來:“你今天給朕的父君惹了那麽大的麻煩,你竟然還敢問朕自己做錯了什麽!”

雖說藺阡忍這幾年沒有參與藺文冶的成長,但他也是從藺文冶這個年歲走過來的。

大乾有規定,皇室子弟年滿七歲必須開始學習治國理政之策,最開始上課時間是每天的下午,十歲以後則改成全天學習。

按照時間算,藺文冶已經到了學習國策的年歲,他走來的方向恰好也是勤學殿所在的位置。

那麽問題就來了,藺文冶今天下午理應跟在太傅身邊學習,他又是怎麽得知政事堂的事呢。

除了有人故意在藺文冶面前提起這件事以外,藺阡忍想不到別的可能。

至于誰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怕也只有李文顯。

藺阡忍在心底給李文顯狠狠的記上一筆,大腦同時也不忘飛速旋轉:“陛下的孝悌之心令臣動容,但陛下既然是在維護君上,何不當着君上的面來處理這件事呢。君上若是知道陛下這份孝心,定然會十分歡喜的。”

現在的藺文冶看起來雖然和普通的孩子沒有區別,可藺阡忍敢篤定,藺文冶內裏柔軟而又敏感的性格絕對沒有變。

不然他怎會如此維護年聽雨。

藺阡忍始終都知道,在藺文冶心中,年聽雨這個和他沒有半點血緣的人才是最親的人,而他這個名義上的爹根本排不上號。

倒也不怪藺文冶偏向誰,要怪就只能怪藺阡忍自己做的不夠好。

其實藺阡忍也想好好帶藺文冶,可他才把藺文冶接到身邊沒多久,大乾就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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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帝驟然駕崩,藺阡忍被迫登基,接手隆安帝留下來的一大堆爛攤子。

如此一來,藺阡忍哪裏還有時間陪伴藺文冶,他只能将未滿周歲的孩子全權交給奶娘照料。

但誰又能想到,那奶娘是個黑心腸的。

為了讓自己體弱的孩子可以健康長大,奶娘總是暗中克扣藺文冶的東西。

等藺文冶長大點,能聽懂一些話以後,奶娘就威脅藺文冶不許告狀。藺文冶要是不答應,奶娘就擰他、紮他,直到他答應為止。

長時間的磋磨,幾乎讓藺文冶變成了口不能言的啞巴,眼看着就要三周歲了,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會說。

藺阡忍逐漸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他開始百般親近藺文冶,一字一句的教他說話,可藺文冶卻總是對他視而不見,甚至一看見他就躲,

最開始藺阡忍只以為藺文冶是缺少親人的陪伴才變成這樣的,可直到年聽雨入宮,向藺阡忍揭發了奶娘的所作所為,他才恍然大悟。

在藺文冶心裏他就是個不稱職的父親,是親手将他推進深淵的人,藺文冶又怎麽可能願意親近他呢。

不過好在年聽雨進宮了。

大抵是出于同情和可憐,亦或者如年聽雨當時所說“想要做點什麽打發時間”,反正年聽雨進宮後就把藺文冶帶在了自己的身邊。

平日裏,年聽雨會親自教他說話認字,偶爾還會給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逗他開心。

久而久之,藺文冶竟然真的開口說話了。

而年聽雨教會藺文冶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兒臣問父皇安。

盡管藺阡忍那時在藺文冶的眼底看出了極大的不情願,可心底卻是十分開心的。但他同時也知道,年聽雨自那時起便在藺文冶心中占據了他人無法取代的位置。

如今,年聽雨又陪着藺文冶成長了三年,這份依賴和信任只會深不會淺。

正如藺阡忍所料。

一聽年聽雨會歡喜,藺文冶的小臉瞬間露出一抹狐疑之色。

他不确定的問:“父君當真會感到歡喜?”

“天底下沒有誰不愛有孝心的孩子。”藺阡忍道:“再者,就算給臣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诓騙陛下的。”

藺文冶想了想:“你說的在理,那你就跟朕一起去見父君,朕到時候再罰你。”

“是。”

藺阡忍跟在藺文冶身後往蘭安宮走,而雲喜則不停的審視他。

這個人不簡單,竟然只用只言片語便将聖上糊弄了過去。

他一定不能開罪這個人,到時候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雲喜心想。

***

回到蘭安宮時,年聽雨正在算着什麽。

青年的眉頭越算越緊,幾乎要擰在一起,全然沒有發覺藺阡忍和藺文冶的到來。

直到何福生出聲提醒,年聽雨才後知後覺的察覺這件事。

兩人雙雙見過禮後,藺文冶踱着細碎的小步子挪到了年聽雨身邊,小心翼翼的問:“父君,你在算什麽啊?”

年聽雨将小小少年抱起來,放在了腿上:“算算咱們還有多少錢。”

藺文冶仰着頭問:“怎麽忽然算這個啊?”

“你覺得今年的雪下的大嗎?”年聽雨問了一句看起來有點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話。

藺文冶反應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可藺阡忍卻一下就反應了過來,他的腦海甚至不斷浮現幾年前的某個場景。

那年正好的年聽雨進宮的年份,也是大乾被寒災侵襲的年份。

哪怕藺阡忍當時以最快的速度,派遣赈災官員帶着銀兩和物資前去支援,也依舊有無數黎民被凍死在寒夜。

而一個地處偏遠山郊的小村寨因為大雪封路,致使裏面人無法從村寨逃離,外面的人也進不去,最終整個村寨都被埋在了雪崩之下。

因為傷亡太過巨大,為了告慰這些慘死之人的在天之靈,來年開春藺阡忍便決定,親自領人去将這些被大雪埋葬的人挖出來。

那個村寨的每一個人都死不瞑目,生前最後定格在他們臉上的神情,無一全都是恐懼和絕望。

大乾的王都盛京地處偏南的地方,其實是很少下雪的,就算下雪也要等到十二月中旬了。

可這才十二月初,大雪就飄然墜下,還有幾分急迫的意思。

盛京都如此了,那北境之地又該是何種場景呢。

藺阡忍連想都不敢想。

他急切的想要從年聽雨口中探知些什麽,可他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理由。

萬幸,年聽雨主動給藺文冶解惑了。

在藺文冶承認了今年雪大以後,年聽雨道:“父君一會兒說的話,阿冶可要仔細記在心裏,絕對不可以忘記。”

藺文冶認真的點了點頭:“兒臣一定記牢。”

年聽雨欣慰一笑:“阿冶記好,四時之景雖美,可卻同樣伴有惶惶天災。仲春時節萬物複蘇,但一場春寒就可将萬物打回原形。盛夏時節萬物蓬勃,但一場暴雨或一場大旱就可以奪了大地上的生機。暮秋時節萬物豐收,但一場寒潮就足以毀了人們一年所有的心血。而寒冬臘月,只需一場雪後寒災,就足以埋葬那些生活在北境之地的百姓。”

年聽雨說的話并不晦澀,藺文冶聽完便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神色,緊接着他一把抓住年聽雨的衣襟,神色極度嚴肅:“父君,您的意思是不是北境之地的百姓今年要挨凍了。”

“基本上是。”年聽雨把他單獨放出來的一份奏折遞給藺文冶看:“這是北境太守八百裏加急送回來的折子,眼下那邊抗寒的物資緊缺,他請求朝廷撥款赈災呢。”

盯着折子看了一會兒,藺文冶忽然想起一件事:“父君,兒臣記得北境太守半個月前好像請了一次救助,您那時也撥了不少銀兩和物資過去,北境太守今日怎麽又請了一次啊?”

“既然你問到了,那父君今日就在多教一個道理。”年聽雨道:“天災背後必然伴有人禍。”

藺文冶點了點頭,而後搖了搖頭:“兒臣聽懂了,但好像又沒聽懂。”

“你再大些就懂了。”年聽雨揉了揉藺文冶的頭:“你現在還小,這些事就暫時由父君來處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跟着太傅學習,不可三心二意。”

藺文冶神色認真:“兒臣一定好好跟着太傅學習,争取讓父君早日過上“甜羹喝不完,銀子數不完”的悠閑日子!”

“......”

這個就不必說出來了。

年聽雨在藺阡忍面前表現出來的沉穩,直接被這句話打回了原型。

聽年聽雨一本正經的說了那麽多,藺阡忍還以為這人真的成長了呢。

可仔細一探究,年聽雨竟還是和以前一樣,他依舊那麽的喜歡喝甜羹,那麽的喜歡數銀子。

藺阡忍禁不住笑了一下,而這笑被年聽雨看了個正眼。

年聽雨的唇瞬間崩成了一條直線,生硬的問:“你笑什麽!”

藺阡忍看着他紅透的耳垂說:“臣覺得君上是至純至性之人,能做君上的侍臣是臣之幸事。”

年聽雨将藺文冶抱了下去,皺眉道:“你這個人真的是——巧言令色,巧舌如簧!”

藺阡忍:“臣句句真心。”

年聽雨:“你閉嘴。”

藺阡忍:“好的,臣閉嘴。”

紅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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