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046章
戚元懿是昨天回來的, 宮裏的事又鬧的這麽大,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在戚元懿說出這句肯定的話以前,年聽雨一直以為戚元懿會罵他, 畢竟戚元懿也是這個地方土生土長的人。
不過,換個角度想也合理, 戚元懿也是女子, 而且還讀過許多的聖賢書,她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去軍營充妓呢。
事實證明年聽雨想的沒錯, 戚元懿道:“不用驚訝, 哀家雖然一直都在寒山寺清修,也不怎麽過問朝堂之事,但每日上香的時候都能遇見過來祈福的香客, 多多少少從他們的口中了解一些外面的情況。”
戚元懿說的有些口幹舌燥,扭頭叫玟岚去沏茶,方才繼續道:“正所謂刑罰世輕世重, 刑新國用輕典, 刑平國用中典, 刑亂國用重典。盡管你時常遇險,夷狄人也虎視眈眈,但百姓安居樂業, 四方海晏河清, 早已不适用重典之治,是時候該做些改變了。”
年聽雨接過玟岚奉上來的茶,給戚元懿倒上:“兒臣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才對刑部的判決做了一些改變。”
“不過, 你改了這次,并不意味着以後的每一次都能改, 更加不意味着朝臣能在第一時間接受。”戚元懿端起茶:“現行的律例條令就像禮樂教化一樣深入人心,你要想徹底改變必須先改變朝臣對于此事的看法,不然別說改變,你自己都有可能搭進去。”
“兒臣知道,但兒臣還是想試試。”年聽雨沉默須臾,道:“畢竟,這也是他的願望。”
是的,沒錯,修改重刑條例也是藺阡忍在位時的想法。
只可惜他還沒着手做這件事,人就先出事了。
聽年聽雨提起藺阡忍,戚元懿的神色難免哀傷:“先帝若泉下有知,他定然會欣慰的。”
倒也不必泉下有知,畢竟藺阡忍還活着。
但年聽雨還是裝模作樣的說:“兒臣做這些并不是為了讓先帝欣慰,只是不想對不起先帝在時的照拂,盡力幫他完成一些未了的願望罷了。”
“那你怕是要受累了。”戚元懿啜飲了一口杯裏的茶:“先帝看似蠻狠不講理,偶爾還喜歡做一些混賬事,但他心裏的志向可不小,一是矯正禮樂制度,二是修改律例條令,三是肅清奸佞逆黨,四是永葆河山安定,這四條無論那一條都不好實現。”
“不好實現,不代表實現不了。”年聽雨也為自己倒了盞茶,輕抿一口,道:“禮樂制度最大的擁護者李文顯,不是就被拔除了嗎,其他的肯定也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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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李文顯,你上次在祭禮上的行事太冒險了些。”戚元懿皺眉道:“一招不查就是萬劫不複。”
年聽雨安撫道:“母後不必擔心兒臣,兒臣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皇宮處處布殺機,先帝那樣謹慎的人都沒有逃過算計,你還是小心點為妙。”戚元懿提醒了一句,而後看着小九問:“你提拔這麽個小太監頂替何福生的位置,能行嗎?”
“能行的,”年聽雨道:“小九這孩子不同于何福生,他是我親自選進宮的,在身邊養了也有幾年了,算是知根知底。這孩子雖然頑皮了些,但心性單純,做不來壞事。”殺人都屬幹脆利落那一挂的。
最後一句年聽雨自然是沒說的,他怕吓到戚元懿。
看了一眼時間,年聽雨也該回宮處理奏折了。
他放下茶盞:“母後,最近奏折多,兒臣就先回去了,不叨擾您了,您好好休息。”
何止是奏折多。
這段時間又是過年,又是李文顯,又是接待夷狄的小公主格桑熱娜,早晚還要請安,年聽雨和陀螺沒什麽區別了。
但年聽雨還不能走。
戚元懿道:“最近确實夠你忙的了,不過你等下再走,哀家還有東西給你。”
說完,她給了玟岚一個眼色,叫她吧東西拿過來。
等待期間,戚元懿想到了格桑熱娜,問:“夷狄的小公主什麽時候到?”
年聽雨想了一下:“格桑公主是五天前出發的,算算時間應該在二十九抵達盛京,正巧趕在過年的前一天。”
“可真會挑時間,專挑你最忙的時候來鬧。”戚元懿氣道:“那天哀家替你去會會這位夷狄的小公主,你好好準備宮宴,別叫有心之人混進來,你要是真出點事,文冶那孩子哭鬧不說,先帝的願望怕是難以實現了。”
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大乾自然是格外的重視,每年都會在這一天在舉辦宮宴,邀百官來賀,主打一手喜慶和熱鬧。
但越是熱鬧,越容易叫潛藏在暗處的奸佞逆黨伺機動手。
如今又确認了大乾唯一的将才蘇海成有問題,年聽雨總覺得這個年會格外的忙碌,戚元懿若是能替他分擔一點也是好事。
年聽雨毫不客氣的接受了戚元懿的好意:“多謝母後關心,那就勞煩母後了。”
“沒什麽勞煩不勞煩的的,”戚元懿接過玟岚拿過來的東西,遞給年聽雨:“這是我回來前在寺裏求的平安符,你且帶在身上吧。”
看着戚元懿掌心中的那個平安符,年聽雨屬實有些意外。
無論戚元懿怎麽詢問宮裏的事,他都不會起疑,畢竟這是戚元懿理應關心的事,哪怕之前她曾說過“不問朝堂之事”這種話,也無法磨滅她他皇太後的身份。
可這突如其來的平安符叫年聽雨有些詫異。
他能夠和戚元懿和平共處,并不是因為彼此之間建立多麽深厚的情誼,全然是因為藺阡忍這個中間人而已。
如果沒有藺阡忍,他和戚元懿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
所以,這平安符送的未免有些突兀了。
但長輩送的東西,年聽雨又不能不接,他笑臉相接,将散發着淡淡香氣的平安符拿在手裏,謝過戚元懿後就帶着小九離開了。
瞧着年聽雨的背影,玟岚低聲道:“娘娘,看君上剛剛神色,怕是起疑了。”
“起疑便起疑,我本就沒想瞞着他們。”戚元懿道:“你去盯着點,有異樣立即來回禀。”
玟岚:“奴婢明白了。”
***
贏夙才踏進羲和宮的門,就看見一邊往外走,一邊研究平安符的年聽雨。
想年聽雨最近也沒去過寒山寺,怎麽會憑空多出來一個平安符呢。
再一想戚元懿才從寒山寺回來,應該是戚元懿給年聽雨帶回來的東西。
可這就更奇怪了,這幾年戚元懿和年聽雨見面的次數掰着手指都能數清,攏共只有祭禮上那麽幾次,不至于回來一趟專門給年聽雨求個平安符吧,想他都沒有這玩意。
想起藺阡忍經常和他的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贏夙以問禮的方式攔住了年聽雨的去路,好奇的問:“君上這平安符哪裏求的,臣回頭也想去求一個。”
“非孤所求,太皇太後所贈。”
想到贏夙和戚元懿并非母子卻勝似母子的關系,年聽雨問:“太皇太後可有給指揮使大人求平安符?”
“沒有。”
贏夙忽然聞到了一股十分清淡的玉蘭花香,似乎是從平安符上散發出來的。
贏夙四下環顧了一圈,确定周圍沒什麽人,神色凝重的問:“不知君上可否将平安符借臣一觀?”
“自然。”
年聽雨将平安符遞給贏夙,他放在鼻尖下聞了聞,壓着聲音提醒:“君上入宮已有四年了,可有在宮中看見一株玉蘭花?”
年聽雨仔細想了一下,他好像還真沒在宮中看見過玉蘭。
但花花草草這種事,沒有人提醒還真注意不到。
年聽雨将平安符拿回來,問:“宮裏為何不種玉蘭?”
見玟岚走了出來,贏夙将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然後揉了一下鼻子,打了個噴嚏,道:“君上,臣找娘娘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年聽雨颔首,握緊了手中的平安符。
贏夙那個噴嚏打的實在是太假了,而且一直盯着他手裏的平安符,所以贏夙并不是真的想打噴嚏,而是在給他提示。
再加上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只有一個答案能解釋這件事——藺阡忍對玉蘭花過敏,所以整個宮中都看不見玉蘭花!
而戚元懿作為藺阡忍的母後不可不能不知道這件事,那麽她今日給他這個沾染了玉蘭花香的平安符,名為關心,實為試探。
——她對藺阡忍的身份起疑了!
從母子關系的角度來看,把藺阡忍的身份告訴戚元懿無可厚非,可這件事到底和藺阡忍有關,他自作主張的說出來怕是不太好。
而且這些年他一直在确認一件事,在沒有答案前,還是先不要把藺阡忍的身份暴露給戚元懿為妙。
思及如此,年聽雨大步往蘭安宮走。
小九心有餘悸的看了贏夙的背影一眼,探頭探腦的問:“君上,這平安符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年聽雨将平安符塞給小九:“一會兒你回宮,拿着這個去找十七,讓他快馬加鞭去寒山寺求一個一模一樣、不帶香氣的平安符回來。”
雖然不知道年聽雨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但小九還是老老實實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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