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066章
藺文冶一直從蘭安宮跑到了上朝的大殿, 然後又從大殿跑到了政事堂,都沒有看見年聽雨的身影。
從政事堂出來以後,藺文冶仰頭看向鈴蘭, 憂心忡忡的問:“鈴蘭姐姐,父君會不會被人擄走了?”
按理說皇帝不應該這麽稱呼一個宮女, 但年聽雨從小就和他說要學會放低自己的身份, 不要總是高高在上,這樣子以後才能做一個合格的、被人愛戴的好皇帝。
再加上年聽雨的以身作則, 除了文武百官上趕着作死的時候, 年聽雨真的鮮少拿自己的身份擺架子。
而藺文冶也始終都記得,是年聽雨的出現,他才得以擁有現今的生活。
所以, 綜合各方面的因素,藺文冶一直以來都很聽話,在他身上幾乎看不見頑劣的模樣, 就是冬天的時候可能會想賴個床, 不想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去上早朝。
看着小皇帝的臉皺了一起, 鈴蘭道:“陛下不必擔心,這皇宮裏沒有誰敢擄走君上,也沒有誰能擄走君上, 君上大概是有事忙才耽擱了時間。”鈴蘭牽住了藺文冶的手:“陛下跟奴婢回宮吧, 好嗎。”
“你騙朕!”藺文冶甩開了鈴蘭的手,生氣而說:“前陣子發生的事,朕都從別的宮女太監口中聽說了, 父君一定又是被歹人給擄走了, 我要去救他!”
宮裏的生活太過于枯燥,所以總有一些人拿宮裏發生的各種事, 當做閑暇時間中用來消遣的談資。
哪怕宮裏的嬷嬷和公公在他們剛剛進宮的時候,就反複告誡他們不許讨論某些事,但架不住有膽子大、還不聽話的人。
但不管怎樣,蘭安宮不能留這種嘴碎的人!
鈴蘭暗自心想,然後蹲了下去,和藺文冶的視線交彙在同一條直線。
“陛下,上次的事發生以後,指揮使大人又增加巡視的侍衛和守門的侍衛,所以奴婢向您保證,君上一定會沒事的。您先跟奴婢回蘭安宮用午膳吧,君上回來要是知道您不好好吃飯,怕是要生氣了。”
藺文冶最怕年聽雨生氣了。
到底不是親生父子,所以藺文冶怕年聽雨有朝一日會不再喜歡他,更怕年聽雨因為生氣而不要他。
因此,聽見鈴蘭說“生氣”的時候,藺文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手足無措的狀态。
他應該怎麽做?
他又能做什麽?
再仔細一想,他現在這小身板就算找到了人,怕是也幫上什麽忙呢,只有添亂的份。
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藺文冶垂下了頭,甕聲甕氣的說:“好吧,先回去吧......”
鈴蘭松了一口氣,牽着藺文冶往蘭安宮的方向走。
至于年聽雨的安危......
鈴蘭完全不擔心。
今早是那位親自送年聽雨上的朝,兩人出門以後又誰都沒有回來,所以年聽雨遲遲未歸只有一個可能——應該是被那位纏住了腳步,帶去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這樣那樣了。
畢竟有些親昵的舉動,不好當着小孩子的面做,容易帶壞小孩的。
別問鈴蘭是如何知道這些的,畢竟藺阡忍還是皇帝那會,就三天兩頭的宿在蘭安宮。
藺阡忍每次留下,她和何福生都得按照規矩、輪班留在耳房待命,以便能夠及時帶人把熱水送進去。
雖說在耳房裏什麽也聽不見,但帶着小太監往進送水的時候,她總是會臊的面紅耳赤。
盡管每次藺阡忍都會把年聽雨用被子捂的死死的,不給外人一點偷看的機會,可光看年聽雨露出來的疲倦神色、濕了一片的眼尾、以及被藺阡忍胡亂團起來扔進角落裏的髒床單,她便知道剛剛的一切該有多麽的令人難以啓齒。
而今,藺阡忍有過三年與年聽雨分別的經歷,他怕是只會比以前更加難以伺候,處處都變本加厲起來。
至于藺阡忍是怎麽活下來的、又是怎麽輾轉回來的,鈴蘭的并不在乎。
因為這些本就不是她應該去管的事,而她作為仆從,只需做好自己分內的事那便足夠了。
......
......
找了一圈無果,藺文冶已經做好了自己一個人用午膳的準備,可他才踏進蘭安宮的大門,就看見小廚房的人忙碌的往屋裏上菜,而年聽雨已經坐在餐桌旁了。
等菜上好,年聽雨并沒有第一時間拿起筷子,而是擡頭看了一下門口的方向,好像在等什麽人。
看見藺文冶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年聽雨笑了一下:“我還以為阿冶不想陪父君一起用膳了呢。”
其實,今早出門的時候,藺文冶是想跟着他一起去上朝的,美名其曰給他撐腰仗勢。
但藺文冶還小,治國理政之策還沒有學完、學透、學精,去了怕是要被人當槍使,最終落個左右為難的地步。
因此年聽雨便以大病初愈為由,叫他好好在蘭安宮休息一天。
起初藺文冶并不想答應,直到年聽雨承諾,今日會陪藺文冶一起用午膳,這小皇帝方才答應。
換做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起吃飯大概是生活中最常見不過的事,沒有什麽值得期待的,但對于藺文冶而言卻是十分的難能可貴。
因為年聽雨的午膳和晚膳時常在處理奏折的間歇中解決,所以他鮮少有時間陪藺文冶一起用膳。
盡管如此,對于藺文冶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年聽雨還是了如指掌。
這一桌子除了年聽雨面前那碗甜羹,就沒有藺文冶不愛吃的東西。
可惜,藺文冶并沒有将視線放在菜肴上,而是徑直沖向了年聽雨,撞進了年聽雨的懷裏,委屈質問:“兒臣才沒有不想陪父君一起用膳,都怪父君回來的太慢,害的兒臣擔心,叫兒臣以為父君又被人給擄走了,然後出去找了好大一圈。”
顏左将他帶走的事,年聽雨雖然沒有成功壓下去,但卻沒有向文武百官揭露到底是誰做的。
盡管有人猜到了這件事是顏左的做的,年聽雨也一口咬死不承認,只是說了一句收尾——歹人而為罷了。而那歹人已被追上去搭救的榮侍臣斬殺了,所以此事不必再追究。
任誰都能聽出年聽雨要保那人,便也沒有人在糾結于此,畢竟以年聽雨的武功,一般的歹人還真近不了他的身。
而這件事年聽雨也沒有任何告知于藺文冶的想法,因為他不想這個小孩擔心。
再者藺文冶已經夠乖、夠懂事的了,別人家七歲的小孩還在滿大街的打鬧瘋跑,他卻已經開始跟着太傅學習那些晦澀難道的大道理,所以年聽雨更加不想藺文冶在七歲這個年紀,就接觸太多的明争暗鬥、攻心算計。
如今藺文冶知道這些事,指定是蘭安宮中的宮女太監在暗地裏議論此事,又恰巧被藺文冶給聽見了。
這偌大的蘭安宮可以沒有繁瑣的禮儀制度,但卻不能沒有規矩。
年聽雨一邊輕撫藺文冶的背脊,一邊給了鈴蘭一個冷意十足的眼神,示意她把那些暗地裏嚼舌的人找出來,然後趕出蘭安宮。
收到年聽雨的命令,鈴蘭欠身退了下去,立即着手去辦這件事。
鈴蘭退下去以後,年聽雨眼底的冷意轉瞬消散。
他的手從藺文冶的背脊移到裏頭頂,重重的揉了一下,年聽雨十分抱歉的解釋道:“父君下朝後同榮侍臣去處理一些要緊的事,方才耽擱了一些時間。但今日叫阿冶這麽擔心,的确是父君的過錯,下次若是臨時有變故,父君一定派人回來告知阿冶一聲,叫阿冶放心,如此可好。”
藺文冶搖了搖頭,用稚嫩的聲音認真道:“太傅曾與兒臣說過,世間之事本無定數,下一刻所發生的任何一件事看似在情理之中,其實都是意料之外。所以父君沒事便好,不必為了顧及兒臣的心情而如此大費周章,兒臣也會更加信任父君一些,以及——”藺文冶擡頭看了一眼站在年聽雨身後的藺阡忍:“父君身邊的人。”
由于藺文冶在年聽雨面前總是表現的很乖,再加上年聽雨也時常抽不開身,所以鮮少問藺文冶每日都在戚巡哪裏學了什麽,只是定期看戚巡給他呈上來的、有關于藺文冶的學習成果,然後陪着藺文冶一起總結,再簡單分享一些自己的看法。
而今日聽見藺文冶說出這樣的話,年聽雨發現藺文冶的學習效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好。
人也懂事的令人有些心疼。
“謝謝阿冶願意如此包容父君。”
除了這句話,年聽雨不知道自己還要繼續說些什麽,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帶孩子,第一次為人父,很多事都要慢慢的去探索。
所以話音落下,他将藺文冶抱上高高的凳子:“吃飯可好,飯菜都要涼了。”
藺文冶點了點頭,吃起了貼身侍候的太監——雲喜,給他布過來的飯菜。
吃了一會兒,藺文冶實在覺得藺阡忍站在那裏眼巴巴的看着太過于可憐,他看向年聽雨:“父君,叫榮侍臣也一起坐下來一起吃吧,別讓他看着了。”
聞言,藺阡忍心底蕩起一片欣慰。
不愧是有一點血緣關系的便宜兒子,知道心疼爹了。
但便宜兒子的另一個爹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年聽雨咬了一下筷子,摸了摸藺文冶的頭:“榮侍臣剛剛已經吃飽了、吃撐了,現在一點也不餓,看着就好。”
說完,年聽雨轉頭看向藺阡忍,露出一抹極為虛假的笑容:“是吧,榮肆。”
“......”
藺阡忍敢打賭,這絕對是公報私仇!
再說了,剛剛的事年聽雨也是準許了的,怎麽能提了褲子就翻臉不認人呢。
但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除了受着便只能受着。
藺阡忍挨着餓,低眉順眼道:“君上說的是,臣确實吃飽了。但叫君上挨餓是臣的不對,下次一定更加盡心又盡力。”
年聽雨:“......”
這話落在別人耳朵裏沒有半點毛病,落在年聽雨耳朵裏就是另外一回事。
再加上他急匆匆的敢回來陪藺文冶吃飯、還未曾沐浴清理,這話就越發的不對勁了。
年聽雨狠狠地剜了藺阡忍一眼,一頭紮進了甜羹的碗裏,不在說半句話。
看着心尖上的人紅了耳朵、情緒又搖曳翻轉,藺阡忍的臉上露出一抹旗開得勝的笑,連腹中的饑餓感都沒有那麽明顯了。
而藺文冶始終聽的雲裏霧裏的,但見年聽雨似乎有些生氣,便也沒在往下問,安安靜靜的悶頭吃飯。
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