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074章
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
月黑風高的夜下更是尤為如此。
再加上這次前來行刺的刺客,前所未有的多,不僅跟随而來的禁軍傾巢而出, 就連藺阡忍也加入了厮殺。
如此人多眼雜的,暗箭就更加難防了。
為了以防萬一, 年聽雨并沒有像藺阡忍那樣加入厮殺、為己方增加勝算, 而是選擇不動,仔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但至于為何會在連钰趕來的時候起身, 一來是連钰來的時間太過于蹊跷, 二來是刺客已經不成氣候了,只剩下最後十來個人在負隅頑抗,于是年聽雨自以為是的認為不會再有問題了。
可終究是百密一疏、得意了過頭。
偏生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間出事了!
人總是這樣, 自以為運籌帷幄,卻難免在陰溝裏翻船。
看着被羽箭釘穿胸膛的戚元懿,自責感湧上年聽雨的心頭。
他為何要範這樣低級的錯誤, 等最後幾個刺客都被解決了再問連钰的來意不好嗎?!
此時此刻, 最後幾個刺客已經被十七帶着人給解決了, 那個射冷箭的人也被找到了,竟然是一個受傷後裝死的人。
但年聽雨無暇顧及此事,十七也非常有眼色的帶着人候在一邊不動, 甚至把聞聲趕過來的大臣也給攔住了, 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年聽雨踉跄着身形趟過一地的橫屍,最終撲坐在了戚元懿和藺阡忍的身邊。
藺阡忍向來自诩無所不能,可看着那只将戚元懿胸口貫穿的羽箭, 他竟然沒了辦法, 下意識喊過一聲“母後”過後,嘴唇就不受控的抖了起來。
“太醫, ”藺阡忍全然顧不得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慌不擇路的說:“兒臣這就帶您去看太醫,這就去。”
文武百官聽見這一句“兒臣”面面相觑的看了起來,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彼時,戚元懿拉住了藺阡忍的胳膊,搖了搖頭:“不必了,見了太醫也只是耽誤時間罷了,趁母後還有幾口氣,你最後再陪......再陪......”
說着話,大口大口的血從戚元懿的喉間湧了出來,最終全都吐在了藺阡忍的身上。
待血暫時止息,戚元懿終于将最後幾個字說了出來:“再陪母後說一會兒話吧。”
“好,好。”這箭射的刁鑽,雖沒正中心口,刺穿心髒,但肯定也穿透了肺部,一旦取箭,怕是要即刻斃命。藺阡忍的手不自覺的收緊,聲音也啞成一片:“母後您想和兒臣說什麽,兒臣都陪您說。”
其實戚元懿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她就是想在多看看藺阡忍。
雖說藺阡忍不是她生的孩子,但卻是她一手帶她的孩子,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
看着藺阡忍這張陌生的臉,戚元懿忽然想起藺阡忍現在還沒有恢複身份,行事有諸多不便。
可他若是恢複了身份,那麽他做起事來就會方便很多,從今往後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和年聽雨走在一起,不必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說他是“以色侍人”之輩。
思及如此,戚元懿擡手撫上了藺阡忍的臉頰,努力提高自己說話的聲音,盡量讓每一個朝臣都能聽見。
“皇帝,這幾年母後很是想你,你可不可以把臉上的僞裝去了,叫母後......再好好的看看你。”
夜本就寂靜,戚元懿又以命作代價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以至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清了這句話。
這個世上能被稱為皇帝的人屈指可數,而能讓戚元懿自稱母後的人也只有一個。
而藺阡忍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臉上那張假皮揭下來以後,文武百官驟然回神,撲通撲通的全都跪了下去。
戚元懿用餘光掃了一眼跪下去的大臣,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可這笑還沒徹底展開,戚元懿便因為血沫嗆喉而重重的咳了起來。
藺阡忍想給戚元懿拍背,可他這手卻完全不知道往哪裏放,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戚元懿咳嗽。
咳聲止住,戚元懿的氣息也随之更弱了,她擡手撫上了藺阡忍的臉,喃喃道:“這是母後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恢複身份後,你且放心大膽的去做......”戚元懿的氣息短促了起來,胸膛急促起伏了幾下,方才繼續道:“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母後會時刻保佑你的。”
藺阡忍點頭,眼中含着的淚再也藏不住了,一顆一顆的落在了戚元懿的臉上。
過了七八歲的年紀以後,戚元懿就再也沒見藺阡忍哭過了,除了有長大的原因,還有一部分她的原因。
戚元懿用指腹輕柔的擦去藺阡忍臉上的淚,卻嚴肅着虛弱的聲音道:“不許哭!生死本就是這世間在常見的事,你要學會接受!再者,你貴為皇帝,哭成這樣不有損龍顏嘛?把淚給本宮憋回去!”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話語。
藺阡忍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時候最是無憂、也最是無慮。
戚元懿雖然對他很嚴厲,卻也時常陪他玩,冬天陪他堆雪人,春天帶他去放風筝,夏天帶他去池塘裏采蓮子,秋天則帶他撿各種各樣的漂亮葉子,然後夾在書中做書簽。
可是......
可是這樣的場景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不會再有人斥責他,也不會再有人給他做梅花酥,就算有,也不是戚元懿做的出來味道,因為戚元懿給他做的梅花酥是鹹口的......
藺阡忍的思緒亂糟糟的,盡管如此他還是習慣性的聽了戚元懿的話,将眼中的淚強行憋了回去,語無倫次的說:“都聽母後的,兒臣不哭了,兒臣都聽母後的,不哭了,不哭了。”
“這才對,”戚元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皇帝要有皇帝的樣子,面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應當冷靜從容,不該把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以免被人抓住了弱點——”
藺阡忍靜靜的聽着戚元懿的訓誡,怎麽也聽不夠。
可就在這時,戚元懿才恢複平穩沒多久的呼吸,竟再度變的急促起來,整個人也因此而猛烈的抖動着。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戚元懿最後的掙紮了。
藺阡忍也不例外。
他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盡力将人抱緊,而這遭緩過來後,戚元懿全身的力氣都散沒了,可她撫在藺阡忍的手依舊在苦苦支撐。
她一點點描摹起藺阡忍的眉眼,喃喃自語道:“母後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害了你,其餘的一概不後悔,但是——”
戚元懿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是,現在母後也不後悔了,母後用這條命來償還你,只求......只求......你不要恨......不要恨......”母後。
話未說完,戚元懿的氣息便斷了,手也重重的垂落下去。
藺阡忍失神片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
......
......
更深露重,月色顯得更為慘白了。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發出半點聲音,全都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把臉怼着地面。
藺阡忍以侍臣身份示人的時候,他們這幫人可沒少明裏暗裏的讨論藺阡忍。
當初操辦祭禮的時候,更是經常給他白眼。
萬一這個時候哪句話說錯,哪件事辦錯,藺阡忍怕是能直接砍了他們的腦袋給戚元懿陪葬。
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夜空中盤桓,直到藺阡忍的嗓子啞了才停下。
盡管如此,藺阡忍并沒有動,依舊枯枯的坐在冷硬的地面上發呆,直到一縷天光乍破天際,藺阡忍終于有了動作。
他抱着戚元懿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着山腳的方向走去。
可還沒走兩步,藺阡忍的口中就噴出了一口瘀血,人更是直接失去意識栽倒了下去。
年聽雨想要去扶藺阡忍,可他還不如藺阡忍呢,才站起來就再度跌坐了下去。
不過萬幸,連钰的動作快,馬上就将人扶起來了。
彼時,十七過來扶起了他。
沒有人敢耽誤時間,趕快将年聽雨和藺阡忍全都扶回了屋。
藺阡忍被扶上了床,年聽雨坐在床邊看着他,小太醫則跪在床邊給藺阡忍診脈。
診了一會脈,小太醫得出了結論,禀道:“回君上,陛下的身體并無大礙。吐血和昏倒只是悲傷過度和急火攻心所致,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這個結果和年聽雨預料的差不多,但還是聽見太醫說出來才放心。
人沒事便也不必留一堆人在屋裏了,年聽雨将連钰留下以後,把其餘的人全都遣走了。
屋裏人一少,說話便也方便了。
年聽雨道:“現在的情形連钰公子也看見了,我和陛下無法立即動身,最早怕是也得明日,所以拜托連钰公子先回盛京城一步,幫我給指揮人大人帶句話,叫他一定要穩住朝中局勢。另外,還請連钰公子把陛下回來的事傳開,務必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好,君上放心,臣一定辦妥。只是——”連钰看向藺阡忍:“萬一有人問起陛下是如何死裏逃生的,臣該如何解釋。”
年聽雨想了一下:“你就說陛下當年是詐死,只為與我配合,在暗中調查逆黨,眼下逆黨以除,陛下是時候恢複身份了。”
“臣明白了。”連钰欠身:“那臣即刻動身。”
年聽雨颔首:“如此,便多謝連钰公子了。”
“臣應做的。”
說完,連钰就轉身向外走去。
可還沒來得及出門,他就聽見了什麽重物落地的撞擊聲。
再一轉頭看去,只見年聽雨也失去意識了,整個人直接從床頭上摔了下來。
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