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五月初的岚城已經很熱了,臨近黃昏,太陽西沉,才總算涼爽起來。牧琴山這兒的文化市場從未冷清過,無論清晨還是傍晚,來淘貨的絡繹不絕。

聞溪穿過狹窄的街道,終于看見熟悉的牌匾——牧琴西街。有四五年沒來這兒,周圍的房子不斷拆遷,馬路也跟着翻新,已不是記憶中的景象。

入口處全是賣手串的攤,要價普遍在幾十到幾千,不識貨根本不敢下手,越往後走賣的東西越貴,各種古董文玩,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

平日裏,聞溪愛收集些精致的小物件,在紐約讀了兩年碩士,也帶回來不少。是沒什麽用,但看着賞心悅目。

快走到街尾,“梧溪閣”三個字終于映入眼簾,聞溪腳步一頓,緊跟着才看見站門口的人。

紫色鳶尾花盛開在屋檐下,幽然地散發着清香。那人身着民國馬褂,手持折扇,悠悠哉哉,好不惬意。

“喲,這誰啊?”聞溪佯裝詫異,上下打量着沈承耀,“還是我認識的那刺兒頭嗎?”

“攬客必備,低調低調。”沈承耀将扇子一合,忙把人迎進去,“我都沏好茶了。”

裏邊裝修得古色古香,牆上挂着名人字畫,櫥窗裏擺放着各種瓷器、硯臺這些,厚重的歷史感撲面而來。屏風之後則是私人空間,一張黃花梨木桌配幾把椅子,僅這一套也價值不菲。

聞溪和沈承耀高中同班,大學同系,認識快十年了,也就聞溪出國那兩年沒怎麽見面,以前倆人形影不離,不管去教室去食堂,還是打籃球打游戲,都少不了對方。

有八卦之人說他倆是一對,沈承耀聽說後當即辟謠,他們要對彼此有意思,早在一起了,何必當那麽多年的單身狗。

“要不是為了躲你母親,今兒也不會跑我這兒來吧?”沈承耀沖洗着茶杯,“我聽說,你們母子倆都大戰三百回合了。”

“別提了。”聞溪無奈笑笑,“回國沒多久,我媽已經托朋友給我安排了五六個面試,嫌人家創業公司不穩定,硬要塞我進五百強,只能從最底層做起,工作日常無非就是跟在領導手底下打雜呗。”

“阿姨不也是覺得培養你那麽多年,高學歷沒發揮出它應有的價值,挺虧的麽。”

“可我不想上班,班也不想被我上,我們被硬湊在一起,不過是資本的聯姻,為何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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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屬于社會普遍現象。”沈承耀端起他的紫砂壺,慢悠悠倒上一杯,笑容有幾分欠揍,“但我代入不了,走出校園子承父業,天天在這看店,不用朝九晚五,也不耽誤我玩游戲,晚上關了門還能去夜店嗨,每個月還有額外的收租進賬………”

聽他在那得瑟,聞溪很想把手裏這杯熱茶潑他臉上。

自己的處境固然心酸,但朋友的惬意更讓人揪心。

“這茶不錯。”心太涼急需加熱,聞溪一口氣給幹了,“大紅袍?”

“你這品茶的功夫怎麽還倒退了?洋酒喝多了?”沈承耀又給他倒上,“再好好品品。”

“鐵觀音?”

“你說的這兩種完全不搭噶。”沈承耀心想這麽好的茶遇到不懂它的人也是白費,“岩茶。”

聞溪對這是什麽茶葉完全沒興趣,他不像沈承耀那麽愛喝茶,自然也沒興趣研究。

看出他對這話題不感冒,沈承耀不再聊這個,“你不想找工作,是打算全職當你的十八禁漫畫家?”

“我畫的是正經漫畫,不過就是床戲多了點好嗎?”聞溪反駁他,微微正色道:“我沒什麽遠大志向,錢夠花就成,幹嘛要多打一份工去當個社畜。”

“以我對你母親的了解,她不把你逼到工作崗位上,不會罷休的。”

“豈止我媽,我爸也和她統一戰線了,倆人天天在我耳邊混合念經。”聞溪頭疼扶額,“我媽說除非我結了婚她才不管我。”

“那你就結婚啊!”把玩着杯盞,沈承耀漫不經心接了句。

聞溪懶懶散散地擡起眼簾,“跟誰結?你?”

聽聞,沈承耀倏然睜大眼,“千萬別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你這話容易吓得我晚上做噩夢。”

聞溪輕嗤了聲,“你想跟我結,我還不願意呢。”

他不重不輕揉着太陽穴,眉宇間有幾分煩躁。

最近出現太多棘手的問題了,爸媽不斷給他施加壓力,導致他準備開坑的新作遲遲沒有靈感,男主角畫了幾版都不滿意,人物形象根本立不住,越急畫風越癫。

他就不該跳出舒适圈,為滿足自己的XP,創作強制愛總裁和小嬌夫的劇情。

将煩惱告訴了沈承耀,他打個響指,輕擡起下巴,“這好辦啊!”

聞溪擰緊眉頭,沒明白他的意思。

沈承耀輕咳了聲,緩緩傾身向前,睫毛忽閃忽閃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就差把“你看看我”這四個字挂額頭上了。

嘴角無語抽了下,作為多年損友,聞溪毫不客氣說:“除非我這個筆名不想要了。”

“咱這張臉好歹也是入圍過校園十大校草的好不好?我都不介意給你使用肖像權。”

“你要這麽說,我還不如照着自己的臉畫,排名榜首的是誰?”

聞溪這麽一問,沈承耀直接沉默了。

什麽都可以争高低,唯獨聞溪這張臉,他昧着良心也說不出自己比他長得好看。

他的五官精致得好像上帝親手臨摹的,組合在一起只有倆字:完美。

“要是生活中能遇見一位霸總給我開開眼就好了,靈感往往來自于視覺沖擊,瘋狂暧昧拉扯幾次,還能不文思泉湧?可惜,現實中的總裁都是誤把爹系當爹味的油膩大叔。”

聞溪這麽感慨着,卻聽沈承耀很不屑一顧地說:“真給你安排了,就你這膽量也只敢遠觀,有什麽用?”

作為一名ISFP,聞溪遇見陌生人時,會習慣性把自己縮在殼裏,保持恰當卻又疏離的社交,極其被動,絕不主動挑起話題,只有和對方熟悉起來,才開始慢慢釋放本性。

所以,面對沈承耀的鄙視,他無法反駁。

“帶我去參觀參觀你店裏的文物吧。”聞溪說完這話剛要起身,卻聽外面傳來一道磁性低沉的男聲。

“我來拿《浮萍圖》。”

清冽的音質如黑膠唱片流淌而出的旋律,微帶顆粒摩擦感,尾音很幹脆地落下,霎時在他周圍卷起一股強烈的風暴。

聞溪怔在那兒。

沒人知道,他是聲控。

沈承耀不解望向他,“走啊!”

屏風外的大廳,站着一位身材颀長的男人,他眉弓骨十分突出,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矜貴自持,再修身的西裝也裹不住那充滿爆炸性力量的身軀。

“霍總。”沈承耀客氣同他打招呼,回身看向聞溪,“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華粵的老總霍清越,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咱們瀾大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畢業幾年,那傳奇經歷還在我們當中流傳,沒記錯的話,比我們高四屆是不是?”

霍清越颔首,“我畢業那會兒,你們大一剛入學。”

聞溪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計算機專業的牛人,大三那年自主創業,短短一年時間已經跻身于國內科技公司前十,臨近畢業,別人還在為找工作發愁,而他卻能為班裏的同學提供就業崗位,并給他們更為豐厚的薪資待遇,在他們這些男生心中,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用他們老師的話講,瀾大再過幾十年也出不了這麽厲害的人物,沒有人幫他鋪路,白手起家,全靠自己闖出一片天。

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得以相見,剛剛因為他聲音泛起的那點小漣漪,全轉為崇拜。

“學長好。”聞溪老老實實打招呼,旁的話不敢說更多。

這樣一尊大神,任誰也不敢造次。

夕陽餘晖透過玻璃窗斜映進來,照在紅木色的博古架上,也照在他黑色的發梢,像是蒙上一層淡金色的光。

霍清越盯着這位皮膚白白淨淨的男生看了兩眼,才回道:“你好,學弟。”

“我叫聞溪,溪水的溪。”意識到剛剛忘了介紹自己名字,他連忙補充。

霍清越:“很好聽的名字。”

沒人注意到,沈承耀的眉頭蹙了下。

聞溪那小嗓子夾得,可真讓人受不了,平時他有這麽溫柔說過話嗎?

母胎solo的心思就是好猜。

對于他的反常,沈承耀一眼就看穿了。

店員已經幫霍清越把那幅畫拿來,請他檢閱。

沈承耀假裝拿出手機看下時間,“聞溪,這個點不好打車,我先幫你叫一輛,你稍等會兒再走。”

聞溪:???

他什麽時候說要走了……

見沈承耀朝霍清越的方向瞥了眼,聞溪頓時明白過來他的暗示。

這麽多年兄弟不是白當的,有事他真上啊!!

壓下感動,聞溪順勢開口:“沒關系,等會兒就等會兒吧。”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無奈,不得不接受的樣子。

好像确實是有要緊事。

“去哪?我送你。”霍清越适時出聲。

畢竟是一個學校出來的,這種小事情不可能不幫。

沈承耀知道霍清越取這幅畫的目的,是要送給他舅舅,但人家住哪兒他并不清楚,萬一不順路,豈不給人添麻煩?

草率了草率了。

不過牧琴山這邊如此之偏,往市區方向的路只有一條,哪怕只捎一段路,也能多一些了解的機會。

聞溪俨然和他想一塊去了,說他要去明湖別苑,那是他爸媽住的小區,在市中心。

為了擺脫父母的“控制”,聞溪在回國前就租好了房子,只是還沒有搬過去。

聽到這個地點,霍清越的眼底似閃過驚訝之色。

沉默兩秒,他開口道:“很巧,我也去那裏。”

“………”

聞溪和沈承耀同時看向對方。

—這不是天賜良緣是什麽?桃花運來了你擋都擋不住!

—兄弟加油!能不能靈感迸發就看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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