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輕飄飄的一句話,令秦斯煜腦袋裏緊繃的弦像是到了極致,“叮”的一聲斷裂開。
他感覺霍清越手裏的那把刀不是想劃過盤子,而是他的脖子。
整個人從內而外的泛着驚慌,他迅速低頭,充當人間蒸發。
偏偏霍清越還像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不繼續說了?”
秦斯煜勉強微笑,“該聊的都聊完了。”
“那看來你們之間也沒多少特別的回憶。”說話間,霍清越将切好的牛排放到聞溪面前。
顯然,他有一定的強迫症。
每塊牛排的大小都很一致,像是機器切割而成。
聞溪叉了一塊,先遞到霍清越的嘴邊,“你吃。”
這個舉動出乎意料,霍清越失神兩秒。
手定在那裏,聞溪才開始後知後覺地想,他這樣做會不會太肉麻?
不過,霍清越還是吃進去了。
昨晚他給他解圍,喂他吃東西,這下也算還回去了。
秦斯煜将這一幕收進眼底,下意識拿餐布擦了下嘴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又窘迫地放下了。
這頓飯吃得心驚膽戰,結束後,秦斯煜提出和霍清越加微信。
Advertisement
他以為看在聞溪的面子上,霍清越一定不會拒絕,但……
“你有事可以通過聞溪來找我。”
聽聞,秦斯煜只能尴尬應了聲“好”,收回了手機。
霍清越簡單告別,徑自拉着聞溪離開。
他的側臉雖瞧不出喜悅,但步伐很快,跟在旁邊,聞溪忐忑出聲:“你和不熟的人吃飯會很別扭嗎?”
今晚的霍清越,說不出哪兒不太對,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老子不爽”的戾氣。
大概是公司那些不懂事的員工又惹他不高興了。
這塊鐵板,他暫時還是不要踢了。
所以,霍清越剛想回答就聽見聞溪說:“你不想說話可以不用說話的。”
硬生生把他要發出的聲音給堵了回去。
二人沉默地走到露天停車場,聞溪忽然想起自己買的書還在秦斯煜的車上,放他那裏也是浪費了,問霍清越能不能等下。
霍清越沒出聲,只微微颔首,先上車等着了。
秦斯煜很快過來,遠遠的聽聞溪說要拿書,先按下車鑰匙。
聞溪把書拿出來時,他來到了身後,一回身險些撞到。
秦斯煜像是有話要說,欲言又止半天也沒講出來,最後只拍拍聞溪的肩,“新婚愉快!跟霍總好好過日子。”
“我怎麽感覺你有點兒奇怪?”聞溪打量着他,“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秦斯煜停頓兩秒,仰天笑了一聲:“哪能啊!你這聯想力也太豐富了,不愧是畫漫畫的。”
車內,低氣壓彌漫。
手握方向盤的男人左耳挂着一只藍牙耳機,視線透過擋風玻璃望着不遠處的某個車位。
“霍總,您在聽嗎?”
耳機裏傳出助理小心翼翼詢問的聲音。
霍清越回神,修長的食指摁下音樂播放器的按鈕,淡淡“嗯”了一聲。
不多時,聞溪坐上車,緩和氣氛地感嘆了聲:“今晚好冷啊!明早是不是要下雨了?”
霍清越還沒挂電話,最後對助理交代一聲,徑直傾身到聞溪的面前。
突如其來的舉動,使聞溪本能地繃緊身體,他清澈的圓碌碌的眼睛是雪亮的,一眨不眨盯着霍清越,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直至,他拉過旁邊的安全帶,幫他扣上。
聽見那聲脆響,聞溪徹底明白了。
霍清越今晚的憤怒值已到達頂峰。
為了少說話,寧願自己過來幫他系安全帶,也不願出聲提醒。
車子緩緩發動引擎,駛離酒店。
這一路都很安靜,聞溪聽着音樂,望着窗外的風景,頭抵在車窗上迷迷糊糊中快睡着了。
什麽時候到的烏坊街他也不知,睜開眼睛時只見霍清越在研究平板上的數據分析圖,車內的燈光很微弱,映照在他的側臉,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你睡得很香,沒想叫醒你。”
霍清越發現他在偷瞄,頭也沒擡地說了句。
聞溪的唇角微微翹起,睡了一覺忘記他不高興,傾身壓到他的肩膀,附在他耳畔問:“是不想,還是不舍得?”
他真的很會撩。
勾人不自知的那種。
深夜,皎潔的月光清透如水,躲在柔和的雲層裏,為車內的氛圍增添些許暧昧。
霍清越喉結滾了滾,稍一側身,寬大的手掌便準确無誤從頸後穿過,掌控住了聞溪。
他的大拇指剛好抵在他凸起的那塊骨頭上,将他的臉拉近幾分,迫使他的視線和他平行。
這個動作很強勢,除非霍清越松手,不然聞溪掙脫不開。
XP被狠狠戳中,體內潛藏的劣性因子在興奮地叫嚣。
面上看不出聞溪的神色有何變化,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那一瞬間的快感有多強烈。
二人對視着,聞溪忽然聽見他慢條斯理出聲:“你覺得呢?”
喑啞的嗓音像在砂石碾過,在昏暗的環境裏多了幾分危險。
明明是他在問他,他卻避而不答,反問回來。
聞溪低笑了聲,垂在腿上的那只手代替語言,指尖慢慢爬上男人的腿。
在他屏息時,才輕聲說道:“那當然是不舍得了。”
他的尾音很酥,不經意間上揚,顯露出活潑。
聞溪只是把手搭在霍清越的兩腿之間,沒有更進一步,他主動多沒勁,讓站在神壇上的男人自己走下來才更刺激更有趣。
只是,霍清越像故意那般,偏不如他所願,在氣氛燃到不可收場的時候,忽然垂了手。
“不早了,該回去睡覺了。”
“…………”
莫名戛然而止的感覺最令人抓狂。
聞溪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體內瞬間變得空落落的,就像充滿氣的氣球突然被人紮破了。
他居然天真的以為,今晚真要在車裏和霍清越發生些什麽。
像他這種嚴謹古板的男人,思想怎麽可能那麽開放。
懊惱蹙起眉,聞溪下車後,不動聲色調整了下褲子,以免被他看出異樣。
原來“求而不得”是這種感覺,盯着走在前面的霍清越的背影,聞溪感覺自己特像吃不着唐僧肉的妖精。
不,有一點不一樣。
那些妖精想吃肉都坦坦蕩蕩的,不像他,還得讓人家自己送上門來。
他倒要看看,霍清越能撐到幾時。
-
翌日晚七點。
受聞永益所托,霍清越在五星級酒店設宴款待了聞溪這邊的親朋好友。
一大家子人到得很齊,除了在外地上大學的,基本上都來了,大人小孩分成了兩桌,熱熱鬧鬧,見到霍清越,長輩們都掏了紅包。
這是本地最豪華最奢侈的一家酒店,進門就是大噴泉,普通人哪能消費得起,霍清越的實力連九十多的老太太都能瞧出來,任誰對他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直誇聞溪有眼光,好福氣。
沒誰不希望自己孩子找個條件好又有能力的對象,哪怕心裏覺得高攀,孟嬌在人前還是腰杆挺得特直,驕傲不言而喻。
本來想大家在一塊吃個飯認識認識就得了,但酒過三巡,也不知是誰先提起的找工作這事兒,說孩子不打算考研了,問大家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聞溪舅舅一聽,順勢開了口,“我家明朗這不馬上要實習了,我和他媽也犯愁呢!想想孩子還是在跟前,讓他留在本地工作好,千萬不能走遠了,有事兒需要他回來一趟都難。”
說話時,他眼角餘光若有似無朝霍清越的方向瞥,打的什麽算盤,明眼人一下就瞧出來了。
聞溪最怕出現這種狀況,才頭一回和霍清越吃飯就托他幫忙,未免顯得他們家裏人太勢利了。
但既已開了話口,就不可能輕易跳過去。
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擺到臺面上來,聞溪在桌下輕輕扯了霍清越的袖口,以眼神向他表達歉意。
霍清越安撫拍下他的手背,示意他別慌,淡定喝了口茶。
那邊,聊天聲又傳來:
“年輕人的事情我們不便插手,他們願意去哪工作就去哪吧。”
“那可不行,我就這一個兒子,不放眼前等于沒生。”
聞溪的舅舅腿腳不利索,和舅媽倆人開了家生鮮超市,生意不大,但也算得上是本地的小康家庭,有個兒子今年大三,剛好學的是計算機,馬上要面臨實習階段,像他這樣的身體狀況,上年紀了自然需要兒子留在身邊照顧。
不怪他媽掌控欲那麽強,他舅舅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随了他姥爺。
只顧自己感受,不考慮孩子想法。
潛意識裏覺得孩子生出來就是要為自己盡孝的。
兜兜轉轉聊了半天,舅舅終于把話題引到霍清越的身上,見他不接話,只得厚着臉皮主動問:“清越,你公司還有沒有空的職位?不用多好,讓他去打個雜就行。”
話雖這麽說,真要讓他兒子去打雜了,估計能氣得頭頂冒煙。
孟嬌剛剛去招呼另一桌了,回來時聽見她弟這話,不由忐忑。
這才剛開始相處,她都沒好意思去麻煩人家清越。
桌上的人都朝霍清越和聞溪的方向看去。
聞溪本來還挺緊張,不過很快想通了,霍清越又不是沒有親戚朋友和同學之類的關系,走到今天一定面臨過不少諸如此類的場面,對他來說完全就是小意思。
身旁的男人沉思了數秒,言簡意赅開口:“我們公司有實習崗,必須985本科以上的學歷,舅舅想讓他來試試當然可以,我希望他能憑自身實力留下來。”
霍清越的一番話滴水不漏,給足對方面子的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看似風輕雲淡,信息量卻爆炸。
他沒問對方是什麽學歷,直接道出自己公司的學歷要求,并且強調了還有轉正這回事兒。
聞溪聽出其言外之意:如果學歷不夠,您非要讓他來也沒問題,到時跟不上公司節奏,轉不了正,那我不能再給第二次機會了。
啧,這說話藝術。
堪稱模板。
舅舅面色不虞,又不能質疑,讪讪然一笑道:“我家明朗普通本科,的确是夠不上你這麽好的公司,還是讓他自己找個工作吧。”
“我的公司也可以為技術型人才行駛特權,學歷并非硬性要求。”
霍清越這話一說,舅舅更沒得接了,他自己兒子什麽水平還能不清楚嗎?
經過這個插曲,其他再想找霍清越幫忙的親戚都不便開口了,畢竟連親舅舅都沒成功,誰還敢來?
包廂裏,人陸陸續續都走了,聞永益負責把大家送出酒店,孟嬌留下來,專程向霍清越說了聲“抱歉”。
“媽,您不用這樣。”
霍清越并不希望他們待他這般客氣,“我還怕您不高興。”
知道他指的什麽,孟嬌笑了笑,“哪能啊!你經營公司不容易,我也不想讓你為這層親戚關系破壞了規章制度。”
他媽竟如此通情達理。
聞溪着實驚訝。
-
回家路上,聞溪還在琢磨該怎麽向霍清越請教處理人情世故,畢竟他看起來比較有經驗,沒想到他先轉過頭問他有沒有吃飽。
霍清越這麽問,顯然是留意到他在飯桌上沒吃多少東西,聞溪不免覺得感動,有人在暗中關心他的感覺真好。
漆黑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聞溪傾身過去抱住他的雙臂,“其實吃飽了,不過看到你又餓了。”
他想:已經暗示得如此明白了,霍清越怎麽着也能聽出來吧?
然而,結果總能讓聞溪又一次大跌眼鏡。
“我在開車,這樣很危險。”
霍清越剛好在過一個十字路口,下意識掰開他的手指,不由分說拿開了他的手。
聞溪險些要掐人中,就算他的行為不對,也不至于這麽冷冰冰吧?
深呼吸一口氣,見他仍然專心開車,沒任何表示,聞溪掩下失落,轉頭看向窗外。
“我困了,回家吧。”
還吃什麽吃?
氣都氣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