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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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蘭榭以為任積雪眼裏的怒意是因為舍不得,轉念一想,覺得更多的應該是怕他死得太輕松才對。
“是了,不能讓我死。”他低聲喃喃,“要痛苦的活着,才能更解氣。”
“不是,我希望你快樂!”任積雪眉宇間盡是怒意,蘭榭卻不聽,只道:“如果世上沒有我,你該隐世一輩子,在你的舊佛堂煮茶賞花過你的悠閑日子,到這裏來受委屈,真是苦了你了。”
任積雪張張嘴,還想解釋,蘭榭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他說什麽蘭榭都不會信。
“舍小為大,舍身取義,忍辱負重,處境堪憂。”這些都是祢衡說的話,蘭榭一個個念着,“你現在是不是非常後悔小時候沒能一刀解決我,還教我寫字,諷不諷刺?你還給我賜名,現在是不是只覺得晦氣?”
“沒想到教出這麽個魔頭吧。”他看着任積雪,帶了些報複意味道,“我小時候眼睛好看吧,聽說你很喜歡,現在還喜歡嗎?”
蘭榭掀開頭發,露出兩只透着詭異的鮮血一樣的血色眼睛來,咄咄逼人道:“你看啊!你好好看看,它還是不是你記憶裏的樣子!惡心吧?恐怖吧?現在看着是不是只剩下瘆人?!”
他還想說:“如果你現在還喜歡這雙眼睛,我可以挖出來給你,但求給我一個好死。”
他沒能說出來,任積雪抱住了他,他悶在任期間懷裏,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聽着任積雪強有力的心跳,安安靜靜聽着,好像也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多諷刺,他曾無數次躺在地上發愣,幻想着要是能那樣躺着平靜地死去該有多好,不會太疼,死法不會太醜,安安靜靜的,心跳就停止跳動,他就可以與這該死的一切都做了結。
現在卻在任積雪抱他時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提醒他痛苦還要繼續。
他還活着,滄淵要他活,六六要他活,現在任積雪也說要他活。
他推開任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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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積雪下巴緊繃着,似乎終于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些不妥,他有些失态。
“對不起……”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跟蘭榭說對不起,然而直到現在蘭榭還是不懂他為何一次次道歉。
“你對不起誰?”蘭榭問,“現在裝作這副愧疚的樣子給誰看?”
蘭榭是真的不懂,“很早之前你就這樣了,我還以為是錯覺。你總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才是,當年你就不該叫我活着,白白給現在的你徒增煩惱。”
蘭榭一擡手,絮影再次出現,溫柔的、穩穩當當落在他手心。
絮影的劍尖直指着任積雪,蘭榭說:“你不是成佛了嗎?你不是能算未來嗎?你有沒有算到今天。”
這柄劍渾身散發着殺意,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但是蘭榭現在已經平靜了,所以那憤怒只是絮影的憤怒。
任積雪眼眸微變,伸手就要去搶絮影,被蘭榭躲開,只能慌亂道:“等等!別用這柄劍!他不對勁!”
“打過我再說吧。”
蘭榭沉着臉舉起劍來,周身的火焰似要焚燒掉這間屋子,他的手心又出血了,任積雪親眼看見他手心的血被絮影散發出來的光籠罩,等待光芒褪去,他手心的血已經不見了。
蘭榭将絮影抛出懸在半空,兩指并攏着,絮影忽然爆發出巨大能量飛速轉着,掀起的風吹亂了蘭榭頭發和衣襟,然後有目的地刺向任積雪。
蘭榭聽見有人在說話:“對!殺了他!”
任積雪一個騰空躲過,邊躲邊說着什麽,蘭榭只看見他嘴在動,腦子裏聽到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聲音,“他騙你,他罪該萬死!”
蘭榭揮動着絮影再次劈過去,腦子有點不清醒,朦胧中卻想着:他沒騙我。
不算騙,一開始他也沒問,所以任積雪什麽都沒說,這不算騙。
那個聲音怪笑着,問:“那你為什麽要殺他?”
蘭榭動作頓了一下,眼神裏有片刻的迷茫。很快,他看着只躲不進攻、嘴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麽的任積雪,皺着眉頭說:“因為,很讨厭他!”
任積雪似乎愣了一下。
他說了那麽多,蘭榭好像一句也沒聽見,末了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因為,很讨厭他!”
任積雪不躲了。
眼看着絮影的劍氣要劃在他身上,蘭榭皺着眉說:“絮影住手。”
劍氣憑空消散了,蘭榭也停手了,不悅地看着任積雪,仿佛在質問他為什麽不躲。任積雪震驚地看了一眼四周雜亂的擺設,到處都是被絮影的劍氣所波及到的傷害,屋子已經快塌了。
任積雪問:“還打嗎?”
屋外來了一波守衛,都是聽見動靜趕來的,只是沒有蘭榭命令不敢進去。
蘭榭眼眶紅了,看誰都是鮮豔的紅,他握緊了手裏的劍,想把這一切都毀掉。
他怒道:“為什麽不打!本尊不讓停手,你就得一直打,不許躲!”
說完舉起絮影又要劈過去,任積雪看了看岌岌可危的屋子,心道不能在這裏打下去了,雅苑還有其他人在。他想起之前去過的九丈崖,那裏很寬敞,不如去那裏讓蘭榭打到痛快。
蘭榭腦子裏的聲音說:“他還想躲,追上去!”
他心道:廢話!當然得追上去。
追上去,殺了他!
……
九丈崖頂。這裏仍舊駐守着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守衛,沿着懸崖邊整整齊齊站了好幾排。這裏算是魔窟的禁地,到處都是結界,旁人不得靠近。
任積雪就這麽很突兀的闖進來,魔族守衛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紛紛拔劍,正要将他圍起來,頭頂忽然傳來蘭榭的聲音,蘭榭剛一落地,便轉身怒道:“都給我滾!”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來九丈崖時的失落絕望,那時他們還敢上前阻一阻,尊上不會為難他們,只是今天不一樣,今天的尊上渾身殺氣彌漫,他還提着絮影。
魔族人無人不知他的佩劍,關于絮影也有太多的傳聞,有人說尊上是靠這柄劍殺出來的,絮影劍下有過太多亡魂,邪氣太重。
也有人說絮影劍下不留活口,看見尊上拿着絮影最好繞着走,誰知道他會不會一個不高興就大開殺戒。
還有人說絮影是從腥風血雨裏走出來的,早就跟普通佩劍不一樣了,尊上只是一個眼神,絮影就知道要殺誰、殺到什麽程度。
此刻,暴怒的尊上,久不問世的絮影——壓迫襲來,沒人能受得住,有人說趕緊去禀報二公子,瞬間崖上只剩了他和任積雪兩個人。
一個是活在世人傳聞裏無懈可擊的魔尊大人,一個是曾經法力無邊的佛陀,這是兩個強者之間的鬥争,刀劍不長眼,沒人能阻攔。
蘭榭視線所見之處皆是血紅,他知道這不對勁,但他不想忍,不想去管。
九丈崖頂驟時狂風四起,蘭榭站在崖邊,順着風,長發迎風肆意亂舞着,黑色長裾層層翻飛,手中的長劍冽着肅殺寒氣。
蘭榭冷着聲說:“我再問你一遍,得道高僧出世,到底是為了要天下生靈生,還是只為要我死?!”
任積雪雙手合十,逆着風,身邊好像閃着金色光芒。他一臉沉着淡定,答道:“一開始,都想要。”
“那你後來為何又不要我死了,又是你那點自以為是的愧疚感在作祟,對嗎?”蘭榭感覺自己要瘋了,眼前的任積雪讓他感到陌生,他居然到今天才看清他的目的。
蘭榭眼眶赤紅,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劍讓手心的傷口再次裂開,好保持清醒。
他問:“你的眼裏真的只有愧疚嗎,除了愧疚就沒有其他了嗎?”
任積雪反問:“尊上以為還有什麽?”
“至少應該有殺意,像你承認的那樣,出世只為殺我,你怎麽能那樣平靜?”
平靜到蘭榭以為他真的無欲無求,只是個被魔二半道拐來的無辜和尚。
任積雪不會撒謊,便如實回答道:“因為貧僧不想殺你了,我希望你繼續善良,保兩族平靜。”
“去你的善良,這魔尊之位誰愛當誰當!誰要保兩族平靜!我不稀罕當什麽好人,更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麽做好人,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對我除了愧疚,到底還剩下什麽。”
“……”
“你寫我名字的時候,會不會想起當初替我取名時的那場雪禍!答應我回去還俗,心中有沒有過波瀾?甚至在雁咕寺裏,院中風動吹起菩提葉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麽?!”
任積雪皺了皺眉:“……想如何讓你回頭。”
“只是回頭?”蘭榭話語步步緊逼,“可你明明朝我伸出一只手,盯着我的臉想碰又不敢碰,你告訴我這只是想讓我回頭?!”
“是!”
蘭榭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感到疲憊,源自內心深處源源不斷的疲憊,紮根心底,扯不斷,拔不出。
他好累。
鬧到此刻這般地步,他不知道是他瘋了,還是任積雪瘋了。
執劍的手倏地一松,他扔了劍,絮影掉在地上發出哐當聲響。然後是血,成股的血從掌心順着指尖滴落在地,他還嫌不夠疼,驀地攥緊了手心,指尖狠狠壓着傷口,疼痛感瞬間傳到腦子,他清醒了,一步步往後退。
任積雪看見他身後就是懸崖,嚴肅中又帶了些哄騙的意味,道:“過來,來這邊打,想怎麽打怎麽打,我會還手。”
蘭榭不理他,跟聽不見似的。
他眼裏裝着悲涼,只是一步步往後退去,無視任積雪的哄騙,退至崖邊時忽然絕望閉眼,手臂微張往後仰去,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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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評論說虐,反思了好幾天,想着沒有刻意寫刀啊?(瑟瑟發抖中)往回看了幾遍,還是意識不到哪裏有刀,就很平淡π_π
也可能是我知道結局所以不覺得刀,感謝反饋,後面本來有一個小刀,是這篇文文唯一的刀,現在我要删了!
祝看到這裏的小寶兒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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