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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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的門被一腳踢開,經歷歷史滄桑的木門被踢開後吱呀幾聲,晃了幾下後不晃了。
裏面還擺着有很多藥瓶,蘭榭目光在上面掃視而過,取了其中一小瓶回身砸到滄淵懷裏,讓他自己上藥,數落道:“敢單槍匹馬去解窮奇封印,你是真的不怕死。”
滄淵捂着肩頭的血,接過藥瓶,虛弱道:“怕啊,所以叫繕缺去叫你了嘛。”
“我要是不來呢。”
滄淵沉默了。
半晌,說:“那你只能陪着我一起死了。”
“瘋子。”蘭榭沒好氣道,“還知道叫我,等哪天我不在了看你叫誰去!”
“那我就去地府找你。”疼痛讓滄淵蹙起眉頭,微微喘着粗氣,“別想甩掉我,我可陰魂不散。”
滄淵自顧找了座椅坐下,以往來這裏都是蘭榭受傷,終于有一次是他受傷了,雖然比不上蘭榭嚴重,但是他真的好疼,他最怕疼了,蘭榭沒來之前他甚至想過自己會死,不是被打死的,是被疼死的。
他攤在木椅上,眼角漸漸蓄了淚水,聲音很輕很輕,“明明就說好了的,一輩子在你眼裏怎麽那麽短,說忘記就忘記,管天管地,還管撿回來的小孩兒,就是不管我……”
滄淵絮絮叨叨說着,前言不搭後語,想到什麽說什麽,沒頭沒腦忽然這麽一說,旁人肯定猜不透他在說什麽,但是蘭榭聽明白了,滄淵這是在怪他。
于是蘭榭說:“兒時笑話,只有你還信,何必。”
“我就是信了,堅信不疑,你不能讓我失望!”滄淵變得激動,須臾又平靜下來,操起一旁紗布扔給蘭榭,“你給我包紮。”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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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是滄淵給他包紮,後來滄淵父親死後,滄淵再沒給他包過,只要不是要命的小傷,他也懶得管。老藥翁沒來之前,偶爾必須需要包紮時,也只是草草了事,他是真的不會包紮。
“那你給我上藥。”滄淵語氣軟了下來,轉而帶着幾分埋怨,“你從來沒給我上過藥。”
他的聲音很弱很弱,魔族高傲的二公子何時這樣虛弱過。見他這樣,蘭榭也平息了怒火,不願再罵他,只平靜道:“有繕缺幫你。”
說完要出去叫繕缺進來。
“他笨手笨腳的……”滄淵嘟囔着,“你知道的,我怕疼。”
“……給你慣的是不是?”
滄淵一吸鼻子,酸澀道:“你都給那臭和尚上藥了。”
“他是替我受的傷。”
滄淵語氣更酸澀道:“你也給六六上藥,我看見過。”
“……”
見蘭榭還是無動于衷,滄淵扔掉了小瓷瓶,大有蘭榭不給他上藥他就自己也不管的打算,眼裏透着決絕,就算老藥翁來了他也不讓進。
蘭榭就很無奈。
“那時候六六剛來,還小。”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撿起藥瓶,蹲在滄淵旁邊,細細看他的傷口,打開瓶口。
“蘭榭,我打聽過,去揍柳肅那次,你就是被窮奇傷的吧,我現在能體會你那種疼了。”
“……”蘭榭抹藥的手停下來,聲色泛着涼意:“所以,你故意的?”
滄淵不否認,搶過蘭榭手裏的藥放在一邊,反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來塞蘭榭手裏。
“我要你用過的那個藥。”
蘭榭盯着他不發一言,說不上是生氣,也不是完全不氣。如果他沒來,滄淵是打不過窮奇的,沒了封印的窮奇若是闖出去了,還不知會死多少人。他不理解滄淵這樣做的目的,除了讓自己受傷以外沒有任何得到的,現在他還想用自己用過的藥,蘭榭實在是不理解,只是無奈的嘆息,道:“那個疼。”
滄淵眼神堅定:“我不怕。”
蘭榭擡眸對上他的眼,眼中意味不明。滄淵往日在他心中的形象大多是怕疼怕苦怕受累,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滄淵這樣勇敢,這樣堅定的說“不怕”。
哪怕眼裏已經能看見淚花。
蘭榭心中有氣,手指在他肩頭傷口處一按,面無表情問:“不疼嗎?”
指尖剛一碰到傷口,滄淵就疼得龇牙咧嘴,忍着疼痛緩緩吐出兩個字:“不疼。”
“這樣呢?”蘭榭沉下眼眸,手指大力按上去,久久不松開。
“這種疼,不怕嗎?”
“不怕!一點不疼!”
滄淵剛嘴硬完就死死咬住嘴唇,不讓疼痛的嗚咽洩出,身體卻誠實的不斷往下縮,企圖逃離蘭榭的手。
滄淵疼得眼淚打濕睫毛,還死命逼迫自己不哭。
蘭榭松了手,打開藥瓶封口直接把藥粉往傷口上倒。
滄淵頓時感覺傷口傳來無法言說的疼痛,比蘭榭用手故意按着更疼。
他突然苦笑,蘭榭還是騙他,剛才用的力太小了,根本比不上抹藥時疼。
滄淵有氣無力道:“騙子蘭榭……說謊的人……變小狗。”
肩膀仿佛被無數小蟲子啃咬撕裂,血肉被瘋狂撕扯開來,又猙獰合上,密密麻麻的痛感滲入骨髓裏去,牽動全身骨骼都疼。
滄淵眼前漸漸模糊,感覺自己要呼吸不過來了,每呼吸一口傷口就更疼,心裏也疼。
痛而不言,亂而不驚,原來蘭榭也疼,只是能忍。
“呼吸。”蘭榭拍拍他的臉,提醒道。
滄淵眨了下眼,聽話的大口大口吸氣吐氣,像瀕死的魚奮力掙紮。
他能感到血還在往外流,藥粉大概被浸濕了。
“啊!!!”
滄淵大聲怒吼,身子往後倒在背椅上,仰着頭要把眼淚憋回去,憋到目眦欲裂。
手上忽然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很舒服。那股舒适順着脈絡往上湧去,肩膀的疼痛頓時緩解不少,到了滄淵能忍受的範圍。他看向自己的手。
蘭榭不知何時蹲在他身前,低着頭默默給他減輕疼痛。
指尖微弱的紅色光芒順着滄淵手腕的脈絡湧進滄淵身體,壓制痛感,又能讓滄淵好得更快。
滄淵看着蘭榭頭頂,只覺得不值。
一處肩傷就夠疼了,傷不及骨頭,還是痛到想暈厥過去,那蘭榭呢?那些傷口一次次血肉翻開的時候多疼,一次次帶傷去打架的時候多疼,半死不活被人從暗室抱出來的時候又該多疼。
蘭榭,你該讓我感受你的疼!
滄淵紅着眼推開蘭榭,自己在傷口上狠狠一擊。
“我不疼,不用幫我!”
就該讓疼痛更猛烈一些,更徹底地疼!
滄淵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痛到想死。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這種要了命的疼,要散架似的疼,疼得他嗚咽出聲,躬身捂臉哭泣。
蘭榭被推開後愣了兩秒,皺着眉繼續重複剛才的操作,替滄淵減輕疼痛。
滄淵的哭聲像是無形的利爪,蘭榭感覺心被揪住一樣難受。
“你哭什麽,這麽大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六六都早就不哭了。”
滄淵這次沒推開蘭榭,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蘭榭的腿號啕大哭,把眼淚都蹭蘭榭衣服上。
“我一無是處,我只會哭,我就愛哭。”你倒是安慰安慰我。
蘭榭默默陪着,給他減輕疼痛,任他哭泣。
在蘭榭幫助下,肩膀終于不疼了,滄淵也哭夠了,繼續嘴硬:“六六剛來的時候不也每天都哭,比我小時候還能哭。”
“那是被你們欺負的。”
滄淵一看見六六哭就煩,他欺負六六只是不希望有人代替他的位置,他怕蘭榭以後對六六很好很好,然後逐漸把他全部忘記。
他不敢想象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某天會真的不記得他,用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的看他,他會受不了。
現今好像正在往那條路上去,蘭榭真的在逐漸遺忘。
他是真恨蘭榭,也是真的舍不得他死。
滄淵忽然一抹鼻子,“你繼位那天,是父親走的第二天,我哪邊都沒有去,把自己關在寝宮想了好久……後來你身着華服踢開了寝宮的門,繕缺說你甚至沒有走上那個位置,只出去見了那些首領一面就走了,你說怕我一個人會哭。”
他把眼淚全蹭到蘭榭袖子上,含着哭腔問:“蘭榭,現在無論我怎麽哭你都不會管了是不是?”
蘭榭很無奈地看着他,道:“我以為你早長大了,沒想到你還想着要人管。你應該學會自己管自己,自己做決定,自己保護自己,然後保護身邊的人。”
“我才不管那些!蘭榭……我真的好疼。”拉住蘭榭衣角,擡頭望他,“蘭榭,你陪陪我……”
蘭榭輕聲道:“繕缺陪你。”
“不要他,我就想你陪我……”
滄淵疼迷糊了,宛若被抛棄的小孩兒,可憐巴巴地看着蘭榭,叫他:“蘭榭……”
“……”
“蘭榭……”
“……”
“你別不理我,我幫你解開血蠱好不好?父親教過我,我幫你解開,我還你自由,你別這樣對我,我只剩下你了。”
他只是想回到最初那樣而已,他,蘭榭,還有繕缺,三個人,缺一不可。他有什麽都會一起分享,會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享給蘭榭,還會給繕缺帶回去一份,他想做什麽玩什麽蘭榭都支持,只要有蘭榭在,就沒人能欺負他。
那時候蘭榭不能自己離開魔窟,現在終于沒有誰限制他的自由,沒人敢限制他的自由,可是他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魔窟,自我囚禁了五百年。
“蘭榭……”
滄淵是真的疼糊塗了,恍惚覺得還是在小時候,一聲一聲喚着蘭榭,想沒有盡頭的叫下去。
“蘭榭……”
蘭榭站起身,抽回被抱着的袖子,居高臨下看着他,道:“你看清楚了,我現在是魔尊,你父親把魔族和你都交給我,你也該喚我一聲尊上。”
“再不濟,我也比你年長兩月……”
你該喚我兄長。
滄淵滿臉淚痕,眼眶還噙滿了淚水,可憐兮兮的看着蘭榭,低聲叫他:“蘭榭……”
蘭榭頭也不回地離開,高大身影出門路過繕缺時留下一句:“帶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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