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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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墟境,是世上魔氣最濃郁的地方,普通人有去無回,會被魔氣侵染而死,堪比魔族的第二個黑池。死在這裏唯一的好處是能留下全屍。
但也會遭受非人的折磨,擾得人心緒不寧,精神崩潰,絕望至死。不出意外的話,這會兒任積雪已經被帶進去關押起來,沒有命令不得外出。蘭榭已經猜到任積雪變了,他不再是僅僅只因為愧疚留下。
具體因為什麽,蘭榭不想猜。有些情感變化不能細想,還是模糊着好,清晰後會變得面目可憎,不能見光。蘭榭怕了,時刻神經緊繃着,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住,至少要撐到三日後,等任積雪回去。
盡空又來了,意圖旨在接任積雪回去,即使被告知魔族已經換了魔尊,仍舊點名道姓要見蘭榭,蘭榭不見他,他便一直在山下等着。
自從柳肅失蹤後,蘭榭經常能在寝宮收到各種形狀的紙鳥,用火燒燼後,裏面一道道讓人讨厭的嗓音回蕩在耳邊,經久不消。
“好好養身體,別碰臭和尚,不然我滅了雁咕寺給他陪葬。”
“上次是意外,下次咱們再來。”
“……解藥是真的,但是你不相信我。我沒怪你,只是心疼你難受。”
“……”
最近的一條是:“我要回來了,等我。”
蘭榭煩了,連續三日不回寝宮休息,把任積雪關進幽墟境內後,跟六六躲起來誰也不見,躲到靜塵室去,一人一筆各自寫着自己的心思。
畫滿烏龜的紙鋪了滿地,每一張邊角處都沾了紅色血跡,到最後蘭榭畫累了,枕着右手胳膊趴書案上休息,看六六一臉專心地抄寫任積雪的經書,不知不覺入了神。
少年與筆墨,當真是極配。
六六手邊的紙沒了,正要去拿新的,撓撓頭,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對。這裏的書畫經書筆墨紙硯都是任積雪的,雖說是大人讓人送來的,但是現在在任積雪這裏,大人說了讓他随便用,那就是任積雪的,給人家用完了很不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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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瞥見幾本經書間壓着的用過的紙,靈機一動,想着可以用任積雪用過的,寫在反面就行了。剛取出來,六六驚呆了。
“大人,這上面全是您名字。”
六六很氣憤的把舊紙擺在蘭榭面前,正要告狀,不料蘭榭只看了一眼,便用眼神示意他放回去,不準再看。
六六不懂,他把嫁妝都擺出來了,大人說不娶就不娶了,害得他白開心一場。
不過也沒關系,大人把臭和尚關進了幽墟境,那裏可是會吃人的,這說明什麽?說明大人已經放下了,不再理會任積雪了。
所以現在這些寫滿了大人名字的白紙黑字算什麽?算手随心動,情不由衷嗎?
蘭榭好像并不關心那些名字,随手撩起一張畫滿了烏龜的紙,看着上面幹掉的筆墨,問道:“今日是第幾日了?”
六六想了想,說:“馬上就是三日期限滿了,按照大人吩咐,如果他還沒死,就送回雁咕寺去。”
也就是現在還不到三日。
怎麽那麽慢。
“我出去走走。”蘭榭爬起身來,捂着胳膊的傷緩緩出去,不讓六六陪着。
幽墟境外魔氣彌漫,所見之地寸草不生,腥黑之地藏着太多未知,就連負責看押的守衛都只敢在百米之外守着,不敢踏足。蘭榭就這麽直截了當走了進去,身體與魔氣合為一體,共同隐入夜色。
六六已經猜到蘭榭說的出去走走是要去哪裏走,所以很識相的不跟着,一個人回了魔王殿數着他的金銀珠寶,現在大人不娶臭和尚了,也不成神,那這些都能用來做什麽呢?
六六陷入沉思。
黑色霧氣時刻影響着人的視覺,蘭榭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如履平地,對于黑暗中的未知絲毫沒有顧慮。這裏萬萬年來從來沒有關押過人族,只有蘭榭和老魔尊來過,連滄淵都不曾進來,不知曉裏面構造。
任積雪雙手雙腳都鎖着沉重無比的鐵鏈,僅僅只能讓他坐立水中圓臺自由活動,但走不出圓臺。
遠遠看着,他的背影還沒倒下,固執地與周身魔氣對抗,不像拼命頑抗求保自身周全,倒像孤注一擲,清醒着引誘自己墜魔。
蘭榭站在漫天迷蒙的魔氣後,隔着厚厚的濃霧看圓臺上的人,彈指一揮,幾縷幽光悄無聲息穿過濃霧隐入任積雪眉心,瞬間消失不見。
出了幽墟境,蘭榭在原地駐足,既不回頭也不前進,怔怔的站了好久,久到守衛以為出什麽事了,壯着膽子上前詢問可否需要幫助。
蘭榭搖着頭,沉默不語。
守衛探頭朝幽墟境內看了看,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便問要不要進去看看,蘭榭這才回頭朝裏面看着,說:“他愛清淨,別去煩他。”
守衛又問:“我可是聽說沒人能從這裏活着出來,尊上真要殺了他嗎?”
蘭榭又恢複了沉默。
守衛低着頭,刮了刮鼻尖,尴尬道:“屬下逾矩了。”
……
三日期限滿,繕缺帶着人裝備齊全進去幽墟境,解開任積雪所有束縛叫他走,任積雪不走,老僧入定一樣,任繕缺好言相勸、氣急敗壞破口大罵,就是不離開圓臺,不肯離開烏鴉山回到雁咕寺。
鐵了心一樣,想将自己煉化入魔。
蘭榭去看他,隔着幾道禁忌,說:“不回去又怎樣呢,我已經不需要你了,留在這裏只會遭受不必要的折磨,這又是何苦。”
濃霧籠罩下,任積雪看不見他,只能聽見辨不出方向的微弱的聲音,他認真聽着,剛辨出方向來,就聽見蘭榭說:“回去吧,我沒有機會繼續喜歡你了。”
任積雪說:“有。”
說這話時他的手在發抖,他不在乎,不怕別人察覺。
“你不想回家嗎?”蘭榭問。
蘭榭好想回家,回他自己的家,哪怕已經只剩他一個人,他總覺得落葉歸塵,他也是應該回家去看看的。
可惜他想不起家在哪兒,也回不去。就算不與人族打起來,他也撐不了多久了。
蘭榭又問了一遍:“不想回家嗎?盡空天天來山下等你,他們都很關心你。”
任積雪面無表情,但固執道:“有。”
“……”蘭榭盯着他看了好幾眼,看見一圈佛光周圍淡淡的魔氣,那是入魔前的征兆,所有氣息正在融合。
一旦成功融合,便是真正的入魔。
“我不會再來了。”蘭榭朝着來時路回去,不需要光明,聽見身後的人一聲微弱嘆息:“……有。”
……
蘭榭不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答應別人的事很少能做到,但是說不再去幽墟境的事他做到了,從此再沒去看過任積雪。
待到第五日,夜堯帶着盡空進了幽墟境,一進去就看見處在瘋癫邊緣的任積雪,盡空趕緊鎖住任積雪心脈,要幫他驅散魔氣。夜堯卻發現他體內似乎多了某道禁制,能讓他一直受魔氣侵擾折磨,又能保住心脈不讓他入魔。
幾乎是瞬間,夜堯便知曉了蘭榭的意思,搖搖頭,嘆息着,以魔尊身份催動更強更烈的魔氣來襲,眼睜睜看着任積雪抵擋不住巨大沖擊力,當即暈了過去。
任積雪已經分不清過了幾日,不記得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再次醒來時身在靜塵室,碧落在這裏照顧他。
魔氣始終侵擾他的心志,使他不得不進入沉睡休息一下,似乎又躺了很久,感覺很多天過去了,一睜眼,時間并沒有過去多少。
任積雪咳嗽着,問碧落:“碧落姑娘,近日魔窟可有什麽異象發生?”
最大的異象便是魔尊易主,不是傳位魔二公子,而是謝城首領,稀奇古怪,無人能看懂他什麽意思。
任積雪總覺得他在幽墟境的幾日裏,外面一定發生了變故,不然他不會一直處在入魔邊緣,始終不能墜魔。一定是蘭榭,蘭榭不讓他墜魔。
碧落搖頭,看了看窗外,小聲說:“近日魔尊不知怎麽了,一直把自己關在靜塵室不出去,也不讓別人進來,後來又搬回魔王殿了,但是不讓六六跟着,只有夜裏準許六六進去休息。”
“他……一直沒出來?”
“出來過一次,去崖邊吹了一下午的風,繕缺以為他又要跳,把救他的陣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他也沒跳,真的就只是吹吹風就回了。”
任積雪坐不住了,要去找他,被碧落攔下,道:“魔尊誰也不想見,只想一個人待着。”
任積雪剛想說話,喉間血氣上湧,驀地吐出血來,眼前陣陣昏暗。
入魔失敗了,任積雪耗費心神也抵不過蘭榭的阻撓,他原想着做了墜魔後能提升修為,可以幫助蘭榭穩住心神,至少能壓制一段時間,讓蘭榭多活幾年。
現在他的身體,怕是做不到了。
“阿彌陀佛。”盡空進來看他,盯着他注視良久,忽然翻掌奮力一擊,再次讓任積雪口吐鮮血,瞬間無力癱倒在床,然後告訴他一個爆炸性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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