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 日色潋滟嬉白露。寬闊之地本就能給人帶來心靈上的暢遠,而眼前的疾風掠過,野芳發而幽香, 榛莽蓬茸。三人騎馬馳行,也可謂是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或許, 這便可以說是鮮衣怒馬少年郎?

這句話用在雙子身上倒是分外的合适, 縱使他們的年齡是一個未知的謎, 但他們卻是一直都保持着少年那般鮮活的模樣,嬉笑怒罵起來也時常令人忘記他們也是歷經星海沉浮的旅者, 如今暢快地揚鞭奔行之時, 也滿是駿馬驕行踏落花的潇灑。

但對于将沉穩持重的鐘離來說,這句形容反而差了些味道。

他不是什麽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他在時間行走數千年的時光,見證大廈将傾的悲戚、星河隕落的遺憾, 他執起絲綢的一角, 将衆民的願望絡為一體,鑄就绮華的盛景。

那盛景所至之處,煦暖的日光總是如影随形, 人們在大地之上仰望天空的闊遠, 迷離夜色中的每

一顆星辰都寄托着心底的浮夢。

那是萬丈高樓平地起的血淚之艱, 亦是時和歲稔的海晏何清。那無數的纏繞着衆民衆仙的絲縷編織為波瀾壯闊的四海九州,繡入萬千浮世的悲歡離合, 以及衆生殷切祈願。

種種責任糾纏于他一身, 與無沉重牽挂、諸事皆可為雲煙的雙子相比, 他執起絲綢的那一角之後,便再也無法輕易放下。

因此, 他是巋然不動的高山。

但自從他卸去那心甘情願的責任之後,他也可用心來感受自己的生活了,就如任何一個普通凡人那般,偶爾的玩鬧之心,名為鐘離的人也同樣可以擁有。

就比如此刻,他的雙手握着駿馬的缰繩,短暫地享受了一段在草地上疾馳的放松。

他的唇角挂着令人一見難忘的笑意,連金石一般的雙眸也蘊着微揚的情緒。挂在身上的披帛質地輕柔,但又不失華貴的質感,此時在馳行的風中揚起,令他如同神話傳說自高天形訪人間的神明,又因為那越發顯眼的人性的光輝而變得煙火凡塵了起來。

他曾經游離于塵世之外,最終也踏入塵嚣之中。

這等突然從“爺爺輩”突然變得年輕意氣了起來的畫風,也難怪派蒙會癡呆地大聲驚呼鐘離OO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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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了一段距離之後,已經是完全看不見遠遠落在後方的使團隊伍,鐘離這才控制着馬慢下了速度,側身轉頭道:“對于我這般騎馬,你們感到很意外?”

雙子也握緊缰繩讓快馬從奔跑的狀态緩和為慢慢行走的步子,空意外一笑:“的确很意外。”

他也沒有想到,奉命出使的鐘離先生也會用這種堪稱任性的态度丢下整個使團隊伍,與他們這樣“先行一步”。

這種事情放在鐘離的身上,的确令他意外。

鐘離輕笑一聲:“鐘離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凡人罷了。”

再者,落于後方使團的安全也的确無需額外的操心。

旅行者望着晴朗的天空,揚起雙臂伸了個懶腰:“诶,我們也很久沒有試過這樣騎馬了!”

雙子出行的方式千奇百怪,穿過神奇任意門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騎馬這種原始的出行方式,的确在他們這裏很少見了。

被一路颠簸地眼睛轉圈圈地派蒙将身體趴在馬背上,幾欲吐魂,臉都皺成了一團:“救命,旅行者你也跑的太快了,我人都要沒了!還有,最開始你是在牽風筝嗎?”

她緩了口氣,吐槽道:“我感覺我是人在前面飛,魂在後面追。”

旅行者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反正你不也是很多次逮着我的頭發或者衣服飛嘛,沒有區別的啦!”

派蒙:“???”她要鬧了!

“旅——行——者——”

睜圓了眼睛瞪了好一會金發少女的派蒙叉着腰“哼”了一聲,轉頭道:“不過鐘離今天簡直要給我看懵了,說跑就跑,半點不帶猶豫的!”

“就像是中了什麽返老還童的魔法一樣!”派蒙摸着下巴沉思了一會兒,眼睛微斜,揚起小下巴,“鐘離爺爺,你的穩重到哪裏去了啊?真的OOC了啦!”

鐘離又是失笑片刻:“只是不想拖慢了行程,又一時興起而已。”

他疑惑道:“你所說的OOC是何意?”當今提瓦特中并未聽聞此類的形容。

這個形容還是過去旅行者閑來無事教派蒙的,派蒙覺得這個詞彙用在這裏幾位合适。

“就是崩人設了的意思。”旅行者解釋道,“畢竟鐘離先生一看就是沉穩持重的人,感覺不像是能做出丢下整隊使團獨自騎馬溜走的事情來,人設不對。”

派蒙贊同地“嗯嗯嗯”瘋狂點頭。

持重的老年人鐘離先生沉吟片刻,大致明白了所謂人設的意思,呵呵一笑,笑意低沉悅耳:“人有千萬張不同的面孔,局限于某一個人設有失偏頗。”

“正善之人亦會因一念之差犯下錯事,懶散者亦會專勤于某一件事,而長時間緊繃自我嚴肅克己者,也會有激烈的宣洩。”

他微微擡眼,緋色的沉澱浸入眼底,是旁觀的過客,亦是人生的親歷者:“我不過一屆凡人,在這一點上又如何與衆生不同?”

雙子和派蒙:“......”果真是鐘離個性鮮明的謙虛呢,堂堂一屆凡人鐘離。

但空卻是角度清奇,駕着馬上前了幾步,促狹地問道:“哦——那麽平凡的鐘離先生,你對所謂人的平凡一生有什麽特別的見解呢?”

這個問題十分哲學,與他那促狹的目光格外不相配,至少旅行者和派蒙都是滿腦袋的問號。

哥,這麽哲學的問題真的不适合你啊!走錯劇場了!

但龍龍是善解人意的龍龍,即使少年詢問的問題有些突兀,也還是一本正經地認真回答道:

“想來旅者見證諸多滄海桑田之變,對人生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于我而言,人的一生并非是蜉蝣般的朝生暮死,從嬰孩出生的第一聲啼哭開始,他們便在為自己書寫獨有的歷史,中規中矩是人生、驚險波瀾亦是人生。”

“他們或許幸福美滿,一聲順遂地長大成人、學習知識,而後成家立業、安穩度日;或許獨立而自我,将一切寄托于自身,并不所求普通平常的幸福美滿,更想去實現自己心中的自由。公平來自宏觀的觀測,但對個人來說,世界仍不公平,有平凡的順遂美滿,自然也有颠沛的苦難。”

“歷史為珍貴的記錄,但于人來說,任何的歷史或許都可以置身事外,但唯有他們自己書寫的歷史,才是珍貴的財富。”

他無奈地微微搖頭:“自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珍貴的財富。衆生百相,因人而異,這是我的思想,而非衆生的思想。我所認為的人生,也只是我所認為的人生而已,只稱得上是個體的愚見,并無任何可做衡量标尺的資格。”

“人因思想的不同而顯得特殊,比寰宇中流動的星辰奧秘更為複雜,單以我之見,又如何能描述得清楚呢?我也并非評判者。”

他發出一聲嘆息。

驚呆的旅行者默默鼓掌,什麽個人的愚見,這分明就是哲學的既大成者!該說不愧是鐘離嗎?

空被鐘離的這一段陳述說得差點忘記自己原本的目的,他甩了甩腦袋,将腦袋裏一大堆哲學的思考給甩出了腦子,他不是為了和鐘離來讨論哲學的!

“咳咳咳——”他蓄勢待發地清了清嗓子,“那麽平凡的鐘離先生,在你無比平凡的人生裏,就沒有經歷過每個璃月年輕人特有的經典項目,催婚嗎?”

鐘離:“......”

正欲說話的派蒙一口咬到自己的舌頭,驚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嗚咽含糊道:“你怎麽轉到這個話題了啊?!”

少年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因為在璃月大學裏轉了一段時間,又在你們住的小區裏溜達了一陣子,已經聽到了不少阿姨想要給你介紹女兒、侄女、親戚的女兒的小道消息了,還有微生也是。她們的戰鬥力,真的相當厲害。”

但凡他和妹妹看起來不是少年少女,他們都要遭殃。

蹲牆角和哥哥一起吃瓜的旅行者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

鐘離:“......”

對于這種被催婚以及介紹女孩的場景,他也并非是沒有經歷過。但那些人也只是熱心腸,并無什麽壞心,因此他也只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拒絕。

直到後來,微生難以言喻地拍拍龍龍的肩膀,嘆聲道:“龍龍诶,要不還是給你編造一個你的白月光去世的亡妻吧?愛入骨髓無心再娶、憂傷難抑只能醉心教育事業來忘卻悲痛的那種,這樣應該能少一點試圖給你牽姻緣的媒人。”

鐘離微微挑眉,心情複雜:“......”以普遍理性而論,這個主意一聽就不太正常。

壞心眼的龍龍瞥了一眼拍他肩的手,不動聲色道:“約莫是個主意,不若你先試試,若是效果極佳,那我再嘗試也未嘗不可。”

論起媒人的操心程度,微生也不遑多讓。

或許是那段時間被各種奇怪的愛情小說荼毒得有些厲害,微生全然沒有察覺出這個主意有多不靠譜,甚至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大機靈鬼,信心滿滿地又拍拍龍龍的肩:“放心吧!肯定沒問題,等我試過之後,咱們亡妻一起死,做兩只美好單身狗!”

鐘離先生露出一個分外微妙的笑容,也不曾阻止,神色悠然地喝茶看戲。

只是他的心底發出一聲熟練的嘆息:果真是越來越傻了,青少年模式該提上日程了。

微生的行動也是果斷,很快就借機将自己有早逝亡妻的事情給透露了出去,然後——

媒人們給他介紹親事就更頻繁了,甚至在那一陣子遠遠超過了對鐘離的關注,紛紛苦口婆心的勸道:“人要向前看,你早逝的亡妻肯定也很想看你幸福,不希望你沉浸在悲傷中的。”

原諒這些鄰裏街坊們時常看着兩個年輕人,對他們熟識,也充滿了殷切的關懷之心。

對于這個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結果,微生頹廢擺爛了好幾天,最後被若陀得知之後,大聲嘲笑了他一月有餘,連脾氣好的鍋巴都沒忍住笑他。

微生哀怨極了,于是就在若陀上門老友相聚的時候,若陀有一次不客氣地嘲笑了他,于是當着街坊鄰裏的面一番添油加醋,将若陀塑造成他早逝的亡妻。

而且還是造謠的他尋仙問道、借仙人之力複活亡妻,但亡妻已忘卻昔日愛情并且相見不識的狗血版本。

誰聽了不感嘆一聲“複活吧我的愛人”!

于是,兩個損友簡直是晚節不保風評被害,惹得那段時日若陀來找鐘離的時候都要左顧右盼小心翼翼,生怕微生又從哪個角落裏蹿出來當場造謠。

但又因為若陀來找鐘離的動作總是瞧着鬼鬼祟祟,因此又衍生了更奇怪的狗血版本。

清清白白悠悠看戲的鐘離先生因此被拖下水,同樣也晚節不保,可嘆可嘆。

後來還是微生自我犧牲解釋清楚說是心悅一位隐居的仙人,只是不想被做媒才故意找了個理由,這才将做媒風波平息了下去。

幸虧這事兒他們藏的好沒被留雲知曉,不然留雲又要多上一件能八卦給好友聽的糗事了。

畢竟就連甘雨咕嚕咕嚕滾下山的久遠歷史,留雲也一直能說到現在呢。要是這事兒被留雲知道了,那簡直不敢想她能興致勃勃地念上多久。

一句話總結,帝君沉穩持重的畫風總是能被微生給帶偏,卻也越發往凡人的方向貼近,喜怒哀樂俱全。

但是,如今的鐘離先生被空問起催婚與做媒之事,也還是維持着面不改色淡然自若的本色。

“唔?尚且未遇到此事,我倒是不太清楚。”龍龍一本正經道,“時辰不早,我們還是加快些速度,盡量在天黑之前進入下一個城鎮。”

旅行者心領神會,鐘離此時的态度,和當初一本正經裝不知情的模樣是多麽的相似!

雙子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肯定有大瓜可以吃!

瓜田裏的兩只猹已經蠢蠢欲動了!

旅行者捧場道:“公爵大人有命,小的聽令!”這話瞬間便引來了派蒙的鄙視,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鬥起嘴來,空也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嘴,但一般都在狀況外,老是會跟錯隊形。

鐘離:“......”日暖風和,笑意溫潤的眼眸微垂,淡淡搖了搖頭,将這一茬揭過。

“龍龍你幹嘛呢?”雙子和派蒙打鬧的時候,耳畔傳來另一人的聲音,懶洋洋的還伴随着欲睡的困意。

鐘離瞥了一眼懸挂于身側的玉佩,這枚曾經由歸終所之的玉佩此時已經微微亮起浮光,成為了通訊的小道具。

“這會兒我們已啓程前往波爾多。”鐘離溫聲回道,停頓了片刻之後,他又問道,“你那邊的情況如何?”

微生的聲音裏含着淺淺的輕松之意:“目前看來,我還是覺着她是歸終的可能性較大。”

人有可能模仿為另一個人,但不可能連任何一個潛意識的動作也模仿得一模一樣。

“離開那晚我見你在研究追溯之法,等我們會合之後,你便可以用此法試試。”

“也好。”鐘離微微颔首,“若所思皆能如願,也是一件幸事。”

微生輕笑了一聲:“這會兒我已經到了一個小鎮了,小鎮倒也有獨特的風味。這個小鎮的每家每戶的門口都懸挂着一面彩色的旗幟,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在過節,不過公主打聽了之後才知曉這是當地的風俗。”

“傳說幾百年前這座小鎮頻頻有野獸作亂,毀壞鎮中的建築,掠走小孩。後來有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龍騎士來到這裏,替小鎮中的居民們掃清了作亂的野獸,并且在小鎮中懸挂了一面巨大的旗幟,向周邊宣布小鎮已經有了守護者,不可侵犯。”

“後來鎮裏的人就有了在門口懸挂旗幟的習慣。”微生噼裏啪啦的将小鎮裏的傳說劇透了一遍之後,還吐槽道,“雖然我覺得這個傳說應該是經過了多次改編的,畢竟都是龍騎士了,怎麽會名不見經傳,除非是隐姓埋名了。但是公主看起來很有興趣,這會兒興致勃勃地逛街呢,我正跟着她。”

微生的語氣頗有些生無可戀:“啊,和女孩子逛街簡直就是我的噩夢啦,公主不累,我都累了......”

他連說話的語氣都耷拉下來,一副生無可戀的無精打采模樣。

“或許未來也仍舊不止一次?”鐘離取笑了一句,精确地從微生的小聲抱怨的語氣中提煉出重點,“既是你跟着公主,莫非你已經破殼了?”

微生有些囧,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在公主身後飛來飛去繞圈圈的史萊姆瞅了一眼面前攤位上的龍形木雕,更加郁悶了:“嗯,破殼了。”

馬蹄濺過小溪流,水聲嘩啦,鐘離的尾音微揚:“哦?這個巧合倒是有些遺憾,如之前所說,我亦想見見你作為龍破殼的模樣,看來只有會合之後才能一睹了。”

史萊姆眼睛瞪得溜圓:“不好看!黑黢黢的!不給看!再看又要多出一個黑歷史了QAQ!所以我決定讓史萊姆入侵異界!”

鐘離:“?”罕見地迷惑了。

他低聲輕笑,帶着幾分戲笑:“不看也罷,總歸你可以歸結為黑歷史的狀況已是不少。”

言外之意,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微生:“嗚嗚嗚——你這樣我要鬧了!我不要面子的嘛!”

史萊姆幾乎要哭出面條寬淚來,然而戲笑了一下眷屬的鐘離先生卻是眉眼微揚,意味深長地笑而不語。

“怎麽啦?不高興?”在小鎮的集市上逛了一圈的公主将負手語身後,清透的眼睛好笑地望着委屈巴巴的史萊姆。

“你看你圓滾滾的一只如此可愛,就不要不高興了?”公主背負在身後的手取出一個不止從何處找來的藤蔓花冠,對着史萊姆比劃道,“來幫我試下這個花冠好不好看?”

微生的身體下意識往後飛了一截,試圖避過這罪惡的開端,一本正經道:“你不是要去波爾多做正事的嗎?就不要在這裏耽擱時間了!”

公主微微歪頭,目光含笑而認真:“但是我覺得我現在并未耽擱時間啊?”

她垂頭稍稍湊近了一些,笑容也越發活潑與古靈精怪起來:“我想,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對嗎?那麽,老朋友的這點小小的心願,你應該是可以滿足的吧?”

“畢竟,從我的判斷來看,你可是極少以這般模樣出現在我們眼前呢?潛意識中可愛的撒嬌都讓某個石頭心腸的家夥也承受了,我也想試試呢——”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

微生:“......”此時他是不是應該來一句,不愧是歸終?心思敏銳又聰慧。

在歸終面前撒嬌?不不不,他拒絕,真君是要面子的!

不對,他現在想的不應該是這個,而是應該趕緊跑才對!這個罪惡的開端一開始就沒辦法結束了!

史萊姆假裝乖巧地盯了幾秒鐘公主,突兀地轉身就溜,他先跑為敬!

然而公主似乎是預判了他的動作,一把将Q彈的史萊姆抱起來,将藤蔓花冠戴在史萊姆上。

微生:“......”啊,被帶上了命運的花冠,不能動彈了。

一只史萊姆癱癱。

因此,顯而易見的,微生又承受了曾經在歸離集中與歸終等人一同逛街時的待遇。

可愛的小首飾?先戴在微生的身上試下,新鮮的脂粉?也試下試下!漂亮衣服?也試下!

男身穿女裝不好看?要不微生換成女相試下吧!

無論是小號的史萊姆,還是大號的微生,都對此格外的生無可戀呢。

另一邊的鐘離在聽到微生那邊的動靜之後,神情微怔一瞬,很快便又舒緩了眉眼,笑意輾轉了千年的時光。

一路上都在吵鬧的旅行者和派蒙的話題轉來轉去,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又從宇宙爆炸聊到黑洞坍縮,漫無邊際。終于又提到了目前正在當鄰國公主的魈。

派蒙發出一個質疑:“話說,目前魈真的還在當公主嗎?魈也會老老實實地跟着自己的角色身份走的嗎?”

以派蒙的想法來看,魈應該是一開始就直接用和璞鳶将膽敢冒犯仙人的家夥給戳死了。尤其是在他們出發來這個地方玩之前,魈還一臉懵懂不知道要去哪裏的模樣。

這可多虧壞心的鐘離的微生,總是愛逗魈,一個都沒有跟魈說他們要去哪裏的,弄得神神秘秘。

想起魈這孩子,饒是鐘離這般向來穩重的人也忍不住失笑,頗感意外:“從目前所知的信息來看,波爾多一切如常。”

但是魈的身份分明是受到繼母王後欺淩的小可憐公主來着,鐘離也有些好奇波爾多那邊的具體情況,傳聞始終沒有親眼見證來得清晰。

雖說鐘離也沒有特意告知魈他們出行的地點并非是在提瓦特上,但自來到這裏的那一刻起,魈也應當會有所明白,只是......

魈好似真的是在做一位遵守人設的公主?

這不禁令鐘離有些好笑。

旅行者深藏功與名,得意地仰起下巴:“你和微生都逗他,這當然是要我出馬了!我特意為魈準備了一份出行旅游指南!”

“旅游指南?”鐘離疑惑的尾音上揚,“旅行者有心了。”

這旅游指南,恐怕并非是正常的旅游指南吧。

——

三眼五顯仙人、降魔大聖魈,遇到了自己有生以來最大的難題!

天真地以為只是陪着鐘離先生他們出來游玩旅行的仙人一臉懵地在頃刻之間轉換了場地,手中還不知被誰塞了一本小冊子,滿臉空白。

出發之前,魈的眼前還是風煙俱淨、天山共色的璃月山川之美,而一眨眼之後,魈就發現自己周圍的環境變成了頗具人間煙火氣的煙熏火燎。

簡而言之,他蹲在在灰塵撲撲的廚房裏,原本合身的箭袖衣袍換成了粗麻布衣,連幹幹淨淨的昳麗臉龐上都沾着灰,鼻頭上還有一小撮黑色的東西,可能是鍋灰。

此時他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委屈巴巴的小可憐。

“......”仙人望着自己手上被咬了幾口的皺巴巴窩窩頭,陷入了沉思。

他這是身在何處?

仙人茫然地站起身來,卻并未發現廚房中有其他人的蹤跡,金眸微眨,将可憐兮兮的窩窩頭讓在盤碟中,站起身來,準備去看看周圍的情形。

但這剛一起身,某個小冊子便“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望着這璃月風格的小冊子,仙人一愣,意識到了什麽,準備屈身将小冊子撿起。

但當他屈身的那一刻,他的臉色一僵,這粗麻布衣,似乎是女式的裙子?

他抿了抿唇,目标明确地撿起小冊子,翻過書封一看,發現上面正好是旅行者的筆跡。

雖有近千年未見,但對于旅行者的字跡,魈也是十分熟悉,畢竟望舒客棧中還藏了一本旅行者親手所寫的編排他是小仙啾的小說,兄姐們時不時便将此書拿出來調侃于他。

這也導致了魈對旅行者的字跡難以忘懷、印象深刻。

在翻開書冊的前一剎那,魈甚至還思索了一番這是否又是旅行者寫的小說,連翻頁的動作都遲疑了一秒。

但仙人不愧為仙人,面對着可能是自己同人的小說冊子也凜然不懼,果斷地将書冊翻開。

不是什麽同人小說,而是一份《旅游指南》。

魈眨了眨眼睛,心中也微不可查地松了一秒,前幾頁大致說了一下他們旅行的地方并非是提瓦特,而是一個游樂場。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身份和可能存在的劇本,随即知曉其他人的身份信息,并且真誠地建議他順着自己的身份來玩,順便還舉例了一下某些身份卡應當如何做。

以及字體放大的批注:鐘離和微生也會順着身份卡來玩!!!

三個大大的感嘆號,明晃晃的就是為了提醒魈某些東西,旅行者對自己的貼心深藏功與名。

不過,這樣說來,魈也明白了旅行者的意思,用他偶爾在望舒客棧中所聽到年輕孩子們的語言來說,這便是一場真人的角色扮演。

老實魈魈立刻便思索起了自己的身份是什麽,從他出現時的衣冠和位置來看,莫非他扮演的角色是廚娘?

大難題!魈自認為自己是不太擅長烹饪一道的,而廚娘都精通廚藝,他也不熟悉這裏的菜式,只需做上一頓飯,便會立刻露餡了。

正當他為難的時候,一只百靈鳥撲棱着粉翼的小翅膀飛了進來,急切地用嫩生生的喙啄着魈的衣角,像是要将他帶去哪裏的樣子。

“啾啾啾——”

雖然只是一串聽着急切的啾啾聲,但自帶種族天賦的魈直白地聽明白了百靈鳥的啾啾話:“哦——我可憐的小公主,你為何又在這裏偷吃窩窩頭!”

“鳥找到了熟實碩果以解饑,還有清甜甘美的百花真露來滋潤你幹涸的嘴唇,一定能将小公主的唇色恢複為玫瑰的潤澤!”

“不過我們得藏着點兒,待會兒要往你的臉上抹些鍋灰,以免讓惡毒的壞王後發現了你的美貌,然後奪走你的美貌、繼續殘害你!”

短短的一串啾啾聲,信息量卻是極大,至少魈是眼睛微睜地抓住了小百靈鳥的鳥爪子,愕然道:“你喚我什麽?公主?”

旅行者的旅游指南中有寫到公主的角色指南:公主者,美麗優雅、高貴善良、聰慧過人。能歌善舞,氣若芳蘭,步履幽香,皎月之澤可留百世,妙!妙不可言!

自然,旅行者自然不是以什麽正經的心态寫下公主的角色扮演指南的,但實誠的魈并不知曉這一點。

仙人突然覺得,原來比做廚娘更難的,是他并不會做一位美麗高貴的公主。

這才是真正的大危機!

魈被公主這種稱謂給吓到了,但因此同時被吓到的,還有被“可憐的小公主”給驚住的百靈鳥,清脆動人的“啾啾”聲都被吓出了一聲“嘎”。

“你能聽懂鳥說話?”百靈鳥翅膀羽毛都炸開了,粉粉嫩嫩的。

魈遲疑道:“......原來我不能聽懂?”

所以他一開頭便扮演失敗了,會影響到鐘離先生他們的興致的吧......

但下一刻,百靈鳥卻高興又慈愛地将翅膀放在他的臉上,像是一位感嘆着“娃終于出息了”的老媽媽:“哦~天哪~我可憐的小公主終于能夠聽懂我們說話了,雖然你的神仙教母一直都沒有出現過,但一定是神仙教母的保佑,保佑你在壞王後的黑惡勢力之下還能健康成長!”

“哦~孩子~我的公主~”語氣過于詠嘆,導致從未見識過這等詠嘆調的仙人都被震住了,好似有什麽東西掉了一地。

魈魈:“......”

“壞王後雖然有着美貌,還有世人趨之若鹜的魔鏡,但卻有着世上最惡毒的心腸。她嫉妒你的美貌,将你發配至王宮的偏遠之地艱難度日,忍饑挨餓......”

“我的孩子是世上最為美麗的公主,你的長發比頂尖的繡娘所織出來的布更為柔順,繁茂的海藻也會自慚形穢;你的雙眼比巨龍珍藏的明珠更為耀眼;你的膚色比冬日的白雪更為純白不染纖塵;你的嘴唇潤澤如同鮮血,身姿柔軟可跳躍世上最美的舞蹈......”

“壞王後是誰?”仙人勉力忽視百靈鳥誇張的一長串贊揚,極力從一堆無意義的話中抓住了重點。

但若是細看的話,他已經被這浮誇的詠嘆調式誇誇給弄得耳朵尖尖都紅了,分外羞恥。

若是往日,他早就風輪兩立而去了。

含蓄的璃月仙人做不出來這等離譜又誇大的贊揚,更何況魈認為百靈鳥的每一句形容都不是可以用來形容他的。

此時他還懷着粉色百靈鳥一口一句的“公主”只是一個親近的稱謂,并不代表着身份。

“唉,我可憐的公主——饑寒交迫的日子讓你已經忘記了仇恨了嗎?壞王後就是你的惡毒繼母呀,你可是這個王國裏貨真價實的、血統高貴的公主!”

若非降魔大聖不會眼前一黑,那此時的“可憐小公主”是一定會眼前一黑的。

于是,少年仙人終于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角色是一位傳言中美麗高貴的公主。

魈魈公主陷入了長久的靜默沉思。

不知鐘離先生、微生與旅者是何身份,應該要比公主要好上許多?

等他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在劇本中所得知的其他人的初始信息才姍姍來遲:淩微顯穹真君,一位肩負着擄走公主重任的大惡龍。

仙人思索了片刻自己的公主身份,越發沉默。

按照劇本會有相關性的規則來說,他所承擔的這個公主身份,應當便是真君、呃......惡龍要擄走的公主?

尚且不知真實情況的魈心中松了一口氣,那他接下來應該只需要等真君、微生......惡龍來擄走他就可以了吧?

少年仙人覺得王宮裏的人都忽視他也挺好的,至少應當不會露餡。

但就這樣安安穩穩地過去了一段時日之後,某天夜裏,百靈鳥突然叽叽喳喳地飛到他身邊,激動又興奮,甚至還懷揣着幾分慈母式的不舍:“我可憐的公主哦~你脫離苦海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即将有一位英俊潇灑身份貴重的約書亞王子到來,王子配公主,他肯定能将你救出火海的!”

仙人的身體微微後退一步,對即将到來的所謂王子并不感興趣,他其實更想等惡龍的到來,之後就不必再顧忌公主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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