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1

17歲的影山茂夫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場告白。

或者說,即将迎來。

鑒于上一次自己的告白給調味市造成了不算小的傷害,這一次影山茂夫決定先找周圍人商量商量,調節一下自己的情緒,聽取各路軍師的建議,再細細打算。

雖然比起14歲的自己,現在的影山茂夫個子早已竄出了一大截,并且在堅持鍛煉的情況下長出了一身好看的肌肉,但是這位俊朗的少年對于他這次的告白依舊沒有信心。

原因絕大部分出在告白的對象上。

靈幻新隆。

他的師父。

2

一位個高腿長,面目清秀,沉默冷靜而且還帶着點神秘氣息的男高中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多多少少會被熱情的女孩子們投以善意的目光,于是影山茂夫在升入高中後也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剛開始發現哥哥終于被女生們注意到的時候,弟弟影山律還同影山茂夫開玩笑一般的說,現在哥哥也有很多人喜歡了。

影山茂夫只是淺淺的笑了笑,沒當回事。他知道那些女孩子只是單純欣賞他和班上大部分男生截然不同的個性。她們不了解他荒誕的過去,也不知道他波瀾的內心。

這樣看來影山茂夫喜歡上靈幻新隆的原因就很明晰了——一個在自己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出現在身邊的可靠長輩。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溫柔的、占據了自己大多數青春的、甚至是漂亮的…長輩。

這對于所有處于懵懂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是絕殺。

但影山茂夫不喜歡用“長輩”這個詞代指靈幻新隆,也不認為自己的喜歡是因為敏感的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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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高中以後,他總是默默看着那個金發男人,在心底将“新隆”這個更親昵的名字念叨了數萬遍。

靈幻新隆,靈幻新隆。

新隆。

這樣好像就能離那個,總是帶着自信可靠的笑容的男人更近一點,這樣好像就能把他擁入自己懷中。

在國中那次“告白”失敗之後,影山茂夫和高嶺蕾反倒真的成了好朋友。高嶺蕾在國中三年級就以最優異的綜合成績獲得了去國外交流的資格,現在和日本的朋友聚的少了,但是以她的話來說:“每一次聚會都很有效率的嘛。”

讓影山茂夫向靈幻新隆表白就是她在一次朋友們的聚會裏,在飯桌上聽取多方意見之後拍板訂下的。

高中生當然不能喝酒,但是聚的人多了,就連喝紅豆湯也能喝出幾分激動的心情。

當時的飯桌上,花澤輝氣正在控訴自己的好朋友在戀愛一事上的怯懦,他新交的女友在一旁似笑非笑;影山律在一旁沉默:自己的哥哥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靈幻新隆先生——這件事就算他已經消化了這麽久,還是有點難以接受;小酒窩作為唯一一個成年了并且(據說)擁有豐富戀愛經驗的靈魂,飛到桌子上方高談闊論;暗田留學姐和肉改部的部員們則一邊聽這裏說話,一邊聽那裏吐槽,時不時發出驚嘆。

一時之間,大家竟然把影山茂夫這個提出問題的主人公忘在了一邊。

不過高嶺蕾倒是精準捕捉了影山茂夫的問題核心:“所以,你現在是喜歡上了靈幻先生,并且為如何同他發展更進一步的關系而煩惱咯。”

影山茂夫默默點頭,把手上捧着的可樂舉起來喝了一口。

說起來還蠻奇怪的,他對于向朋友們袒露自己對于師父的愛慕絲毫不覺得尴尬,但是一面對那個男人,他就像是又變回了那個推開門走進相談所的小學生。

他在他面前總是像個孩子。

或者說,正因為靈幻新隆總是把影山茂夫還當成一個孩子,而出于自己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意和隐秘的願景,影山茂夫害怕自己同這個男人的距離又一次拉遠,他便還是總在靈幻新隆面前像個孩子。

一環扣一環,環環都是影山茂夫難解的題。

“mob你的問題,就出在了沒讓靈幻先生知道你的心意上吧,”高嶺蕾一針見血的指出,“我覺得你至少應該向他傳達你的心意。”

……那就是要,表白?!

影山茂夫一愣,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因為這個想法快了幾分:“但是,我要是表白的話,師父他一定會拒絕的吧。”

“拒絕的可能性确實很大啦。”

“……诶?”

小蕾你甚至都懶得假裝安慰他一下呢。一旁聽他們對話的影山律心裏默默為哥哥點蠟。

高嶺蕾嘆了口氣:“現在靈幻先生只是把你當成弟子,他看上去就是一副直男的樣子,你要是不和他表明你的心意,靈幻先生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知道,你和他還有除開師徒之外的發展的可能性吧。”

“……是這樣沒錯。”影山茂夫面露尊敬,這個桌子上唯一靠譜的人出現了!

“所以,這次表白其實不是要讓靈幻先生答應你,而是讓他發現你們關系的新可能。”

“可是,要是師父疏遠我怎麽辦?”影山茂夫正是因為害怕這個才猶豫至今。

“哈哈哈,”高嶺蕾嗤笑一聲,“要是你現在還猶豫不決,等到你未來考上大學,步入工作,可就沒有現在這麽多時間來黏着靈幻先生了,到時候你再想讓靈幻先生開竅,恐怕就沒有這麽容易了哦。”

“……”

“再說了,要是你現在不主動出擊,等到那個時候,你離開了,出現了另一個優秀的女性——你覺得靈幻先生展開一段戀情的時候,會特地告知自己在外地讀大學的弟子嗎?”

“……”影山茂夫深吸一口氣,“小蕾你說的很有道理。”

桌子上的衆人也在高嶺蕾發表觀點的時候漸漸安靜下來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影山茂夫,等待他口中的下一個決定。

影山茂夫又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可樂一口氣喝完,沉思了很久,然後說道:“我要向靈幻師父表白。”

3

靈幻新隆的相談所總是很忙。即使事務所主人自身沒有靈能力,但是這個金發男人解決絕大部分日常問題的出色能力,還是讓靈幻新隆的事務所在附近的街區小有名聲,客人也因此源源不斷。

靈幻新隆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技能大概是被點滿了。他能輕易捕捉到人群中最微妙的情緒和氣氛,因此這也讓他不費什麽氣力就發現了事務所最近的氣氛不太對勁。

暗田留看他的目光總帶着一股詭異的興奮,小酒窩會在他身後時不時發出“桀桀桀”的古怪笑聲,就連芹澤克也在看到他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絲欲言又止。

真是奇奇怪怪。

靈幻新隆按下心裏浮現的詭異情緒,不去猜測自己相談所裏的員工們到底在密謀什麽,只是加倍努力的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大有一種為事業獻出生命的勤奮。

靈幻新隆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聰明的人大多能在社會裏混得如魚得水,靈幻新隆也是如此。學生時代的他成績名列前茅,個性鮮明有趣,那時的他覺得世界為他敞開,一切的鮮活和色彩向他蜂擁而至,他簡直是世界中心。

後來步入了真正的社會,少年的氣性被逐漸磨平,不過靈活多變的圓滑個性倒也讓他在職場上混得不錯,至少那時的他回家,還是一個會被老家的親戚拍手稱道的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俊秀的容貌,漂亮的學歷,穩定的工作,等等等等,一系列被端在桌子上一項項評分的無聊“加分項”。

剛開始時他甚至為此自豪,畢竟絕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需要他人的評價來确定自己的位置,靈幻新隆有時也不免俗。

他就這樣,和不熟悉的同事聊天,和不熟悉的親戚吃飯,然後匆匆趕去下一場飯局或酒局。

日複一日,又複一日。

靈幻新隆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但是如果他足夠聰明,恐怕他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升職,辭職開了一家所謂能解決靈異現象的可疑相談所。

他自覺童年幸福,少年優秀,到了青年時期反倒是把青春期沒怎麽發揮過的叛逆使了出來——沒什麽挫折的生活倒是養出了一個桀骜的人。

他難耐于日複一日的平凡。

但是人總是要吃飯的,雖然靈幻先生本人開了個相談所,但其實自己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說到底,這大概只是成年人對失去的青春做出來的微末反擊罷了。他本身絕對不具有什麽奇異的力量,更別提用這樣的東西幫助別人解決問題了。

因此在 mob那個小家夥來事務所之前,他其實不太肯定自己能将這樣的生活堅持多久。畢竟許許多多的天才都被這個名為“社會”或是“現實”的龐然大物打敗,更別提他其實只是一個不太聰明的聰明人。

但是他遇見了mob——那個腼腆的、不太會讀空氣、但是有着豐富敏感的內心世界的小家夥。一個柔軟的、需要保護的生命,同時又具有現在的他所沒有的力量和個性。這些特質讓靈幻在為這個小家夥引路的同時,也看清了自己的方向。

mob,或者說,影山茂夫,于現在的靈幻新隆而言,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他珍惜着這段機緣巧合的相遇,多年以來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維護——結果到了最後還是出了點問題。

靈幻新隆很擅長察言觀色,這兩天事務所微妙的氛圍都被這個人品味出來了,更別提自己最親近的弟子連續這麽久都用……那樣的的眼神盯着自己了。

他不是什麽死板的人,雖然日常生活裏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是在處理青春期少年敏感又複雜心事上的居然算得上精通,這樣露骨又帶着腼腆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麽,他當然清楚。

不過mob這家夥,反倒是遲鈍的沒發現靈幻新隆已經知道了的事實。

啊,這個小孩果然還是不太擅長讀空氣呢。

靈幻在剛發現徒弟小心思的時候着實尴尬了一陣,打算接借着mob升入高中後的機會,把兩個人的距離調整到合适的位置,把少年走偏的敏感情緒慢慢掰回來,結果那個依舊不太會察言觀色的弟子,不但根本沒發現師父的用心良苦,反倒是因為師父的裝出來的忙碌生出了些隐秘、但是又被靈幻發現了的小情緒。

于是關愛徒弟心理健康的好師父只能作罷,繼續像之前一般同mob相處。

靈幻新隆沒有細想自己內心深處的竊喜究竟從何而來,他只是繼續做好一個最完美的欺詐師: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他又回想起mob國中時離開相談所交朋友的那段日子,優秀的記憶力能讓他時時回味自己那時酸澀的心緒——自以為無懈可擊的屬于成年人的孤寂。

從那時推開事務所大門的小學生,到後來遇到迷茫和困惑時向自己求助的少年,再到被情緒淹沒後還能記得自己的mob——說到底,其實正是這個稚嫩真誠的孩子,一步一步的打破了疲憊成年人的僞裝。

說到底,其實是靈幻新隆離不開影山茂夫。

但是靈幻新隆拒絕去想。從小到大的優秀,以及刻在天性裏的欺詐本能,這些都讓他拒絕承認自己依賴一個小他十四歲的小孩。他不是什麽好人,在看到影山茂夫依賴自己會暗自竊喜,但也絕對不是變态,不是會向一個小孩子出手的詭異大叔。

因此在發現弟子幾乎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時,他在竊喜影山茂夫不會輕易離開的同時也在厭惡自己卑劣的心思。

他咬牙想要把自己拔離出mob的世界,但是又在這孩子真誠的視線裏丢盔棄甲,舉手投降,最後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說不定這孩子能放着自己變回去呢。

然後繼續掩耳盜鈴般把mob留在自己身邊。

靈幻新隆逼迫自己不要細想自己陰暗泥濘的選擇,但是又會在每一次mob的視線投過來的時候感到卑劣的欣喜。

真是陰暗惡心的成年人啊,靈幻新隆。他在幾百個日夜交替之中一遍遍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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