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崔盈珊手底下的流動資金水一般地往外淌,她心在這個時候還是定的,因為但凡錢花的出去,問題就總有解決的辦法。

她煩悶苦痛的不是目前繁重的工作叫她喘不過氣來,而是身邊總有人叫她退一步,走向那個更平緩安逸的另一條路,另一條完全撂挑子不負責的路。

她從來不失态,教養兩個字簡直刻進骨頭裏面,她那個時候真的非常憤怒,在會議中直接發火:“瘋了嘛?我父親是受過表彰的民營企業家,你要他的女兒轉移資産做老賴!!!絕對不可能!”

她暗暗發誓,盈期這個企業我還要延續下去,連着爸爸的一起。所以,我更不能讓公司的名譽受損,越是艱難的時候,我就要越堅守這些。

錢作為一般等價物,在這種時候反而是最廉價最不值錢的東西了。她需要背書,需要一些新的門路。

她殷勤地領着一群領導圍着崔宅走了一圈又一圈,像一位熱情懇切地導游招呼四方賓客。老宅子作為人文歷史兼備的古典園林流傳至今,一步一景極其精巧。她做主把崔宅捐獻給公衆做文旅項目改造,後續維修改建費用由崔盈珊一力承擔,崔宅就此更名清河書屋。

崔盈珊靠着門廊,看着白晃晃的月光照着鯉池,映着水波像結凍的冰碴。絮絮和李管家說話:“……這一片的別墅和莊園要捐出去改建園林,我們走公的門路保住總部大廈,盈期職工不能留下的要補上賠償金,好聚好散一場,能留下的,別急着降薪,別急着趕人走。那是殺雞取卵的事情,這輩子都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不能為了這點錢把仁義給斷送了,不要欺負普通人,之所以肆無忌憚,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還手的能力,但是做生意,無論多大,總要留些東西,這不單單是所謂的體面,更重要的是良心。現在我需要龐大的流動現金結清項目尾款和賠償金,還要支付職工的撫恤金。

我已經失去很多了,總要剩點良心。”

李管家問她,真的想好了嗎,您要是真的把崔宅捐出去,就再也贖不回來了。

“我想好了,我需要這個和政府合作的機會來保證後續招标項目順利推進,同時清河書居的改建方案也能最大程度的包容承接原來在崔宅工作的員工,能給他們晚年一個相對安逸的生活保障。

他們在這工作了很久,我父親答應了他們的退休金她女兒要兌現的,我不能對不起他們。

我崔家做的是鋪路修橋,遮風避雨的生意,生來就是要立大功德的,不能掙斷子絕孫的黑心錢。”

在那個時候崔盈珊總覺得很多事情她沒幹好,或者至少沒做全,但她确實是盡自己所能,給周圍所有人一個周全。

鄭長逸看着她瘦削筆直堅定往前的背影,突然明白了,“頂梁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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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這件事從她決定捐獻崔宅,選擇傾盡所有保住盈期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走到這一步只是時間問題。

她在穩穩地把緊扣的兩個茶杯翻轉過來,是茶藝中标準的“鯉魚翻身”手勢。她将茶盞遞給林董:“白毫銀針還是我父親之前存的,他一直沒舍得拿出來待客,今天被我借花獻佛了。”

她笑容不變,順着林董的意思:“林伯伯我明白的,聯姻和訂婚這些事都是建立在彼此棋逢對手門當戶對的前提條件下,我站在您的位置上,必然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現在的結果是我們彼此都能顧全體面的,這已經是萬幸了。”

當然這兩位都沒想到,退婚中最大的變數竟然是林笑綿這個不确定因素……

在要退婚之前,林笑綿得到風聲,把自家鬧個了天翻地覆,他是在不明白,明明爸媽也很喜歡珊珊,明明珊珊已經要挺過去了,為什麽兩家還要退婚。

林笑綿不事生産,他幼年多病又是幼子,得到了家裏最大限度的包容和寵溺。在他眼裏,很多事情原則性不是很強,他略撒撒嬌就能得到例外。但是這次父母、哥姐都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的要求。

他太痛苦了,明明珊珊只是事業中有了波折又不是破産了,為什麽自己的家人這麽勢利要拆散他們,她覺得自己是梁山伯,是羅密歐,必然要通過極端的手段去維護自己的愛情與幸福。

比如絕食。他堅持了一天半,比起意料之中父母的屈服,他得到的是父親真正意義上,成年人的對話。

父親叫他去書房說話。

林笑綿從來沒有來過父親的書房,他只見過自己的哥哥和姐姐拿着一疊資料進去,再帶着一疊“作業”,或者心情複雜或者躊躇滿志地出來,他知道這裏是聊大事的地方,但是和他沒關系,他是嬌貴的小少爺,從來不用擔心這些公司、政策,市場方向問題他只要拿着金貴的鼠尾畫筆,撒嬌要昂貴的礦石顏料,父母和哥哥姐姐對他向來是百依百順,有求并應的。

這是他第一次進去,兩手空空,心裏面一點底氣都沒有。

書房很威嚴,有整面牆的文檔材料,有保險櫃,有擺放捐助證書的陳列架。基本和他沒什麽關系,他站在書房正中央,正對着坐在辦公桌後的父親,父親低頭細細翻一份財報,他站的直直的,等他發落。

父親問他:“吃飯了嗎?媽媽給你炖了一天的葛粉粥還溫着呢。”

林笑綿點頭:“吃粥了。”

“好的,你過來看看這份材料。”

他把公司財報和一份疊起來标注的經濟報紙給他遞過來。

他接過,皺着眉頭辯識着複雜的數字和字母縮寫,上面寫是珊珊的盈期。報紙黑體加粗頭版頭條—《盈期資金鏈斷裂,有退市風險!!!》。

“爸爸,我知道的,珊珊家裏出事了,但是她很厲害,崔叔叔也教過她,她一定能挺過來的!”“爸爸也知道,林氏集團在這個時候也會扶持盈期度過難關。但是這不是站在林家和崔家的聯姻方向上,這是站在夥伴企業角度。”

林笑綿不懂:“有什麽區別嗎?”

林董幾乎憐憫地看着自己純稚無辜的幼子:“這意味着珊珊和你的婚姻取消。”

林笑綿大聲叫嚷:“不可以!我喜歡珊珊,您和媽媽也很喜歡珊珊!爸爸,請您不要—!”

他打斷林笑綿說話:“所以,綿綿,你有兩個選擇:

要麽說服珊珊放棄盈期,安安心心地做林家的小兒媳婦,要麽結束兩家聯姻關系。珊珊給我交了底,目前盈期的企業資金鏈很脆弱,林家不能冒這個險一直扶持下去,這不是聯姻雙利的基礎。只會讓兩個企業同時被拖垮。”

林笑綿腦子轉不過來這個彎,在他眼裏,珊珊以後會和他結婚,她當然是林家的小兒媳婦,這個位置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實際上,在這之前,崔盈珊是作為崔氏盈期的繼承人,和林家幼子之間的聯姻關系,也就是說,林笑綿更像是這場豪門聯姻中“小兒媳夫”的角色,而未來板上釘釘的崔董崔盈珊更類似于林家的“小兒婿”。

林笑綿拒絕去說服珊珊,他知道盈期對珊珊很重要,它是珊珊從出生就注定繼承的事業,也是她支撐到現在的一口氣。

他翻箱倒櫃去找自己的珠寶和銀行卡。抱着亂七八糟的盒子坐在崔宅門口,卻一直不敢去敲這個門環。

鄭長逸正在掃門口的落葉,看着這個一直非常精致幹淨的小少爺,氣呼呼地往身上抹眼淚。他問過李管家,把林笑綿接進來找崔盈期。

崔盈期知道,有些話林董不能和他的孩子講明白,但是這種現實殘忍的話必然要有人說清楚,她拉過林笑綿的手,溫聲勸慰:“林叔叔已經幫了我很多很大的忙了,我依托林家未婚妻的身份也确實力挽狂瀾,推進了很多合同單,本來也打算等風波過了,自己去林宅取消婚約,叔叔讓綿綿自己過來找我解約 已經是很給我面子了。綿綿,林家給我的這是很大的恩惠,我就更不該保持婚約,這樣會把大恩拖成仇的。”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崔盈珊抱着哭成一團的林笑綿,額頭與他額頭相觸,學着曾經林笑綿的語氣開玩笑,

“珊珊我呀,已經攢夠了失去至親,慘遭退婚以及家財散盡等起點男頻所必經的飛升前奏,後面都是我刷怪打臉一路東風的前程了。”

她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真的講了好多遍“沒有關系”,既是安慰別人也是勸告自己。

沒關系,沒關系。至少這些挫折都是在我年輕的時候遭受的,年輕嘛,我有那麽多的時間,天大的事情,睡一覺就好啦。

沒關系,沒關系,先睡一覺,明天又是嶄嶄新的一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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