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暈倒
暈倒
同太子共處讓謝靈昭黯然,又聽他表面溫和,實則說一不二的話,難免膈應,不多久,她便推脫身體不适,歸家去了。
送走了謝靈昭,靜和郡主又撚起一塊雪梨酥,嘆了口氣,有點期冀落空的憂心:“本以為她的身子好多了,還想用完點心再回去作那未完的畫的……”
太子一直知道謝靈昭身子不好,見她面色發白又見她離開,心中難免失落,聽到靜和郡主的這話,有些好奇地問自家表妹:“作畫?”
靜和郡主邊點頭邊說:“等點心的那會兒我跟謝姑娘閑來無事作畫來着,我房裏的那株蝴蝶水仙開了,着實有一番可賞之處。”
“哦?”太子卓有興致地問下去。
“花是不能給太子哥哥看的,畫倒是可以。”
她遣了丫鬟去她閨房中尋了那未作完的畫來,擺開給太子觀賞。
女友二人共作一幅畫,卻能明顯看出哪一部分是誰畫的,兩人風格相差極大,靜和郡主筆法飽滿,收尾卻有些潦草,謝靈昭卻是端正纖細,自有一番風骨。
一滿一缺,湊到一起卻相得益彰。
本以為是兩人打發時間畫的玩的,卻不想真是不錯,見慣了名士真跡的太子都忍不住點頭,打定主意要來的理由愈加充沛。
他邊看便贊道:“栩栩如生,實在難得。”
又問道:“我一見便喜歡得很,這畫,能送給我嗎?”
靜和郡主許久不曾聽這位表兄的誇獎,當下正高興着呢,卻聽他下句便是讨要,心下足足吃了一驚,瞪大眼睛問道:“有這麽好嗎?不過是我跟謝姑娘畫着玩的,而且這還沒沒畫完呢。”
“殘缺的才別有趣味,且你二人筆法相襯,實屬難得。”
太子點頭,忍不住問:“你們經常這麽畫着玩?”
靜和郡主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太子心下感慨,從未想過這竟然是近水樓臺。
馬車慢悠悠地往回晃,身上的疲乏感難消,好在這車是那輛鋪了厚毯的,謝靈昭索性靠着丫鬟睡了一路,待到了謝府門口,已然好多了。
白日裏木料店發生的事在眼前重現,謝靈昭心道,若是能做出一種不畏寒暑、不論陰晴的計時機關就好了。
她思索了片刻,左手指甲有一下沒一下地輕磕在右手手心。
突然間靈光一閃,便什麽也不顧了,疾步走向自己的院子。
見自家小姐如此模樣,沐月與流竹自是知道是什麽情景,一個去跟謝夫人禀報小姐回來了,另一個忙不疊地跟上去,貼身伺候着。
那頭,謝夫人聽聞此事,欣慰于女兒的身子好了許多,又憂心剛剛見好不該如此勞心勞力,親去看了謝靈昭。
到了她的閨房裏,見她果然全神貫注地在做機關,便張羅着添一盞燈,煮一盞茶,溫柔慈愛,叫謝靈昭自愧。
謝靈昭自是知道母親的這些招數,卻也是明白這些出自拳拳愛子之心,甘願上當,當即便将未做完之處以筆錄下以防遺忘,随即放下手中的物什,改明日再做。
天氣漸暖,謝家大哥的婚事将近。
不多時日,謝靈昭的計時機關也有了雛形,上弦一次,約能用個三五日,只是弦松了便不精準,一時并未想出什麽法子。
轉言便到了謝明誠娶親的良辰吉日。
這天一早,謝府便熱鬧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忙碌又滿身力氣,紅綢挂了滿屋,大紅燈籠高高挂起,接親的轎子回來,又是一番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謝靈昭也跟着讨了不少喜錢。
三媒六聘,三書六禮,新郎官牽着新娘子款款而來,拜天地,入洞房,觥籌交錯過後,燭光搖晃,便到了第二日。
一身紅的嫂嫂季清鳶面目嬌羞紅潤,來給父親母親見禮。
到了午間吃飯前,謝靈昭終于得空,去尋了嫂嫂送了前些時候出門挑的那份禮。
季清鳶嫁進來之前早已知道自己這位小姑子是好相處的,卻不想還有這一份,打開那紅漆盒,見是支桃花鑲珠的簪子,那桃花花蕊栩栩如生,珍珠熠熠生輝,一見便知是用了心的,心下訝然,嘆道:“呀,真好看的簪子。”
她沒推辭,笑道:“那便多謝妹妹了,我很喜歡,有心了。”
謝靈昭見她喜歡,便放心了,“嫂嫂這是哪裏的話,你送到我那裏的一整盒胭脂我也喜歡的很。”
謝靈晰正從轉角拐進來,正巧撞見。
前幾日姨娘的話還歷歷在目,她垂下眸,忍不住暗想長姐手段了得,見新嫂嫂收了東西,兩人你來我往地說着話往廳中走去,心中更是陰霾。
到廳上,謝夫人已然坐了,見兩人一同前來,相處融洽,也心中高興,又想到正事,說道:“清鳶,你舅舅前些時日被差事耽擱了,啓程晚,沒能趕上你們的吉日,午後才能到,飯後你留一留,随我見過你舅舅。”
季清鳶俯身說了是,謝夫人又叫謝靈昭也一起。
這時謝靈晰踏進了廳中,聽到這番話,想着這頭的舅舅不親,姨娘那頭的舅舅也不近,心中不愉更甚,卻也只默默無言,暗自記下。
卻聽謝夫人也叫她留下,連謝靈昭一同見親戚。
謝靈晰被無意戳中了心事,手抓着袖口,低頭應着。
午後三刻,果然見幾路馬車飛揚而來。
一家子人互相拜見問候了,迎到屋中慢慢地聊着,誇過新媳婦,又說謝靈昭看着氣色好了許多,她應着,見一群女眷中唯獨留了表哥一個,舅舅他們說完便去了外廳,便知道了目的,只乖順地坐在一邊,長輩問什麽便答什麽。
舅母又聊帶來布料和陶制品,特産吃食,提及表哥的成績,又誇謝靈昭越發水靈,倒是沒給兩個人獨處。
閑聊了幾番,母親同嫂嫂安置下舅舅一家,天色已然不早,吃過晚飯,回來便叫了謝靈昭過去寝房,問對表哥可有想法。
謝靈昭搖搖頭。
謝夫人也不強求,只輕柔地摸了摸謝靈昭的鬓發說:“沒事,母親再給你尋好的。”
這幾日為着哥哥的婚事,家裏裏裏外外上上上下下都要母親操持,雖說有其他人幫持着,可母親的性子外柔內剛,總是親力親為,沒少受累。
謝靈昭看着母親卸下釵環,身着中衣單薄又有些疲倦的模樣,遲疑了一會兒,心中澀意翻湧,低下頭,抵在母親溫熱的手前說:“娘,我前幾日去公主府上,不巧正碰見了太子,他提及了宮宴。“
“娘知道你的意思。”謝夫人安撫地輕輕拍她的背,說道:“不用想那許多,有娘在呢,再不濟還有你爹。”
她想了一下,說道:“宮宴雖名喚宮宴,但卻是在京郊舉辦的,不光是天潢貴胄,百官與家眷都會前往,規模甚大,太子行事滴水不漏,不會在此處為難你。”
謝靈昭睜着眼睛,伏在母親的膝頭,看着桌上的雕花一動不動,“宮宴上有雅試,我要藏拙嗎?”
謝夫人聽女兒這話,心中晦暗酸澀,謝家一貫低調行事,卻還是為皇家忌憚,甚至要她唯一的女兒做質,叫她聽話至此,滿腹的才情卻要受這樣的委屈,當下便轉了心意,說道:“不必如此,全按我昭兒的喜好行事就是。”
謝靈昭驚訝地轉過臉,一雙杏眼擡起,去瞧母親的神色。
卻見謝夫人面色依舊,只微微笑道:“多大的人了,還這樣黏着我,行了,快回去歇息吧。”
謝靈昭心中安定,也覺得母親需要多休養,應着便站了起來,“娘操勞了多日,也早些歇息。”
“知道了,去吧。”
宮宴選在了百花盛放的日子。這日天氣晴朗,官眷及家眷打扮鮮亮,共赴這場春日裏的宴會。
謝靈昭與謝靈晰進場的時候,內監正宣布規則,這節日舞文弄墨少不了,當下便聽雅試分為琴棋書畫,各家小姐公子分開,各選一門,現場比試,圖個彩頭。
謝靈昭于畫技上不錯,便選了畫,謝靈晰沉吟片刻,卻選了棋。
她選定之時,謝靈昭正遣丫鬟去領墨,聞言倒有些好奇,她知道自家妹妹棋下的只能說不錯,反而畫更厲害些,便問:“為何不選畫?”
謝靈晰道:“最近我對棋更感興趣,更不想跟姐姐争。”
“靈晰,不必如此。”謝靈昭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
謝靈晰垂下眼睛,內心覺得諷刺,還是那個充滿善意的謝靈昭,似乎什麽都奈何不了她。
想到這裏,謝靈晰擡頭,沖謝靈昭微微一笑,說道:“姐姐沉寂太久,世人都忘了姐姐被長公主誇過的話,祝姐姐一朝展翅,大放異彩。”
謝靈昭也微微笑着:“那也祝妹妹旗開得勝,一舉奪魁。”
姐妹倆說罷,便去往了各自比試之處。
畫為描摹春日,贊賞宮宴,謝靈昭思索片刻,對着牆角的桃花便落了筆,堪堪勾勒出輪廓,卻覺得手抖心悸,頭昏腦漲,一時想站起來,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