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趙承嗣病重的消息一傳回縣主府,把一向不管事的趙定也驚到了,他一面取了對牌叫人去請太醫,一面快馬加鞭地親去把人給接了回來。
松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話都說不利索,太醫還沒來,趙定那臉色愈發鐵青。
趙定叫法嚴把簾子撂下,坐到了外間暖炕上,手抖的茶碗也掀不開。趙承嗣此番情形倒令他想起中毒那年,趙承嗣不過五歲大的幼童,臉色慘白渾身發青,嘔的身前身上全是血,躺在那邊很快便出氣多進氣少。
那邊松明邊哭邊囫囵着“五爺,五爺!”惹得趙定再也坐不住,一下摔了茶碗。
“混賬東西,給我憋回去!”
趙定一個怒斥,震得松明一愣,“我問你,五爺好好的怎麽又病重了?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犯到了五爺面前?”
松明抽噎着小心抹了眼淚,“回老爺,是小的該死,小的沒照顧好五爺,讓五爺擔驚受怕一下病了,老爺您殺了小的吧。”
趙定瞪着雙眼,“五爺擔驚受怕?你五爺好端端的在別莊裏溫書,怎麽就病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松明張嘴結舌,一張團和臉上鬥大的汗珠密布,法嚴見了忍不住搖頭,“老爺的話你也不聽了?”
“小的不敢,”松明趕緊磕頭,再三瞥了瞥床榻上,才猶豫着道,“是大姑的事。”
趙定聽罷,直覺不好,眼皮跳了又跳。
松明顫顫巍巍開口,“別莊離菩若寺不遠,那邊傳來消息,大姑不見了。五爺這一聽到,一急之下便病倒了。”
趙定剛見趙承嗣已坐立不安,再聞趙靈運突然失蹤,徹底的萎頓了下去,整個人恍恍惚惚,搖了幾下。
“老爺!”
“老爺!”
二人趕緊撲過去扶住人,法嚴又順了個迎枕墊着,松明又凄慘了一張臉,悄聲嘀咕,“五爺要是知道小的把老爺氣倒了,怕是又得昏過去。”
法嚴斥道:“飯都吃狗肚子裏了,還不快去看看太醫過來了沒?”
待攆走松明,房內算是靜下了來。
把趙承嗣接回府後,趙定就讓下人小厮都在外面伺候,該請人的請人,準備東西的準備,就等太醫一到好施針布藥。豈料,太醫沒來,趙承嗣還昏着,他這邊就受不住了。
他與林氏也曾舉案齊眉,過了段神仙豔羨的生活。林氏是個身負才氣的女子,所出兒女也是所有子女中最有出息的。其中趙靈運是自小被養在縣主身邊,當當家主母教導的,心思、心性、品行、能力無一不被稱贊,可惜命裏少了一絲福氣。
趙定緩了緩氣,吩咐法嚴,“你去給我問明白了,靈運如何無緣無故不見了?趕緊的去京兆尹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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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明一出門就變了個人似的,臉上再不見憨厚,神色凝重地快步離去。到了無人之地,朝四周兩次看了看,而後從吼間發出一聲低嘯,便見淩空中冒出來個玄衣人。
“你去回禀公子,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話落,那黑衣人又像來時那樣消失不見。松明瞅了半晌,才換回慘淡表情,嘴裏不停喊着五爺五爺您可千萬別出事,一面找太醫去了。
趙靈運聽到松明叫人傳來的消息,瞥眼楚襄。他早有安排,只等她點頭答允,陸乙請回了色給趙承嗣診治,趙定來前,已無性命之憂。
楚襄說,“五爺不是你寶貝養着的鳥兒,他趙五爺可不簡單。”
趙靈運斂下雙目,淡淡道:“承嗣曾說外祖給他請了教習武藝的拳腳師傅,那人也是你派過去的?”
楚襄随便指了指給了色打下手的陸乙,“就是強身健體的,也是他自己意思。”
趙靈運再不說話,待趙承嗣沒什麽大礙,松明叫人哭天搶地回縣主府傳消息,一應戲做全,趙定來後她便避去了他處,直到楚襄對她說,“你去吧。”
趙靈運上了輛不起眼的牛車,外面坐着的還有化妝成山野村夫等一幹人。陸乙一邊捆綁着趙靈運雙手,一邊囑咐道:“大姑,前面傳來的消息,英國公府車駕就歇在前頭的茶棚,屆時他們會分散那幾個下人侍衛的注意力,小人會送您到車駕那,這之後的事就要靠您自己了。”
牛車笨重破舊,趕車的農夫控制不住,吱哇亂叫着沖向了茶棚,驚得正歇腳的人紛紛起身,就聽咣當一聲,牛車的車板撞上了停在路邊的馬車車廂。
幾個侍衛模樣的人臉色一變,快步趕上前牽住受驚的馬匹,一個下人立在車邊約莫是在詢問車內情況。
牛車上的村夫一個跳腳蹦下來就往車裏看,火急火燎地倒不像撞了貴人後該有的驚慌,而是攙扶着一個身懷大肚村婦下來,一會摸兩下肚子,一會輕聲問幾句。
侍衛見狀漸漸放松下來,那華麗的馬車上也下來個戴帷帽的小姐。村婦趕緊拍了拍村夫,粗野的山間漢子這才惶恐地彎身拱腰,這架勢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不是他們這些貧民百姓能得罪的,只怕自己要掉腦袋。
“這,這……小人沖撞了貴人,小人,小人不是……小人……”
“行了行了,”容瑗沒好氣,掃了眼村婦那巨大的肚子,還有村夫那一陣紅一陣白的臉,少見的竟不計較,“趕緊把你的牛車拉開。”
原是容瑗還沒從這一連串變故回過神來,又見自己沒什麽大礙,除了吓一跳,實在沒什麽精神料理他們。
侍衛們只負責安全,看二人沒什麽威脅也就不理了。
村婦那邊不知容瑗所想,頓覺自己和當家的揀回一條命,又是跪地磕頭又是作揖萬福的,趕緊拽着牛,把車趕出去。
陸乙便趁機翻進馬車內,按計劃把趙靈運藏進梅花朱漆小櫃,随後離去。
趙靈運事先吸了口迷煙,這會神志早已迷離,只記得自己頭發衣衫淩亂,雙手雙腿被綁縛,縮着身子蜷在櫃裏。
又一會,模模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上車,罷了車輪滾動,行駛了起來。
容瑗被容桓派的侍衛下人一路護送回上京,除去剛下山腳在茶棚那一場風波,再沒遇到什麽事。
侍衛隊長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城門,眯了眯眼,勒停了馬。
帶橫刀模樣的執勤官上前一擋,問:“車內何人?”
車轅上的下人不以為然:“此車不用查。”
“車內何人?”執勤官心內了然,卻不讓。
“大膽!沖撞了貴人你可擔當的起?”
“下官奉命執勤,如果是哪家的你只管遞了腰牌便是。”
這邊二人僵持不下,後頭跟過來一個文官,執筆記錄,頭也不擡,“怎麽回事?”
“回大人,”執勤官抱拳,“該車可疑,小人正在詢問。”
一旁的侍衛隊長攔住還要攪口舌的下人,使了個眼色。
下人知道這些侍衛是聽命于世子,只負責姑娘安全并不願生事端,且不是他們做下人能置喙的。
便心不甘情不願地遞過腰牌,“睜大你的狗眼,這可是英國公府的馬車!”
執勤官一看,果真腰牌上刻有英國公府字樣,再仔細端詳幾個侍衛的衣衫,領口一邊皆繡有玄鳥樣式,就知這批人果然是英國公府的。
側身就要放行,卻被文官攔住。
“且慢!”文官眯了眯眼,看了兩眼馬車,一揮手又叫來一些執勤官,“下官有命,無論怎樣的世家勳貴,都要徹查。”
車裏面,容瑗聽得一清二楚,她本已十分不耐,聽聞此話後,那憋了一天的氣頓時爆出來。于是猛的一掀車簾,也顧不及自己未戴帷帽,喝斥道:“大膽下人,也敢在此大放闕詞,也不看看是誰家!”
文官不為所動,只态度恭敬道:“沖撞了貴人,下官放公後自會到國公府請罪。”
這邊說着,還指揮執勤官手腳動作快,“多有得罪,還請恕罪,只是暫時委屈小姐,請您下車。”
容瑗氣得胸脯直喘粗氣,卻也奈何不得。那些官兵模樣的已經圍住了車,只怕她再不下車就直接摸進車裏。
容瑗一把掌推翻車內一俱物什,才算好過,前腳戴上帷帽下得車來,後腳執勤官便挑簾查看。
車頂,車墊,小幾,小櫃,全翻了個遍,罷了一個執勤官抱拳道:“大人,找到了。”
文官順着執勤官指着的方向,看見了一個梅花朱漆小櫃裏蜷縮的女子。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叫在場所有人不禁一怔,顯然,容瑗也瞧見了。她驚疑不定,驚怒交加,臉上神色五彩紛呈,全都落在了有心人眼裏。不明白今日親眼所見趙靈運被賊人擄走,怎麽現在卻又出現在她的馬車裏?
侍衛隊長随即跟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叫他快去通知世子,另一邊文官叫來一丫鬟打扮的姑娘,她一見到車內景象,就捂住嘴墜下淚來。
文官隐隐約約聽見她喊的是大姑。
順安縣主府趙大姑娘。
文官放下車簾,指了指已然呆住的容瑗道:“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