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見

第4章 再見

一場情緒沖突戲,陶承顏卡了五次,依舊差點味道。

導演江雨生坐在監視器後眉頭皺得死緊,動作導演已經給陶承顏演示過了幾遍,他學得像,但是少了靈魂,就像是一具空殼在不知所謂地空喊。

“承顏,你來一下。”江雨生決定親自給陶承顏開小竈。

陶承顏的團隊好說話,陶承顏也是一個對前輩尊敬、虛心好學的未來好演員,但畢竟半路出家,對表演的領悟不夠,只靠自己磨戲遠遠不夠,還需要老師從中點撥一二。

“我們先捋一下,為什麽顧平野絕望,是自以為學到了建築的精髓,但是實際運用連模型都組建不了,他發現自己學到的只是前沿建築的冰山一角,他的創新模型當下根本沒有原材料可以制作,他卡在懸崖邊,沒有路可以走……”江雨生對着陶承顏的表演回放開始一點點分析,“你的表情到位了,但是內和外像是兩個不同的人在表演,是僞裝的絕望,給人一種似是而非。”

“抱歉導演,我捋一下,讓我再琢磨五分鐘,可以嗎?”呈現不了效果,陶承顏同樣焦急,一堆工作人員陪着他浪費時間。

“去吧,再來一條,無論情緒到哪個地步,都不拍了。”江雨生把話說死了,就來一次。導演精益求精,但若是陶承顏突破不了這個坎,浪費時間也是無益,反倒影響後續的拍攝進度。

陶承顏蹲在一棵樟子樹下,手上捧着一本貼滿标簽筆記的劇本。

他捏着一顆樟樹子,在地板上塗畫,許久沒有接觸過設計稿,落線條的時候很遲疑,他在代入顧平野面對稿件時的無助。

絕望。

他有過絕望,剛才在表演時,第一次試戲就代入了自身的經歷情緒,但是被導演直接否決了,說他這是情人分別。

陶承顏被這話攪亂了節奏,甚至不知道後續的情緒該怎樣去銜接。

對于表演,他有自身的局限性,所以更多的時候都是代入情緒,用切身的感受去試探表演。

用“演”字來形容他,其實不太準确,他的行為更像是複現。

無疑,這是一種很傷情緒的表演方法,而且一旦情緒與場景共通不了,他就成了一個模仿的空殼子,就如之前失敗的那幾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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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岑連走的時候,樟樹還沒有蔭蔽大道的能力。

陶承顏不知道為何,在這樣緊張的情緒推演空檔,又想起了岑連。

陶承顏想到了一種可能,雖然依舊是情緒代入,但是他好像找到了模仿的關竅。

沒到五分鐘,陶承顏就和導演說可以了。

只有一條的機會,在開錄之前,陶承顏深呼一口氣,比了一個ok的姿勢。

這一條情緒比之前真切許多,隔着表演場地,江雨生在棚下給陶承顏點贊。

陶承顏走到棚下,看了一遍回放,稍微松了一口氣:“謝謝導演的指導。”

江雨生是很看好這樣虛心聽學的後輩,不仗着流量擺架子。若是其他流量,來了幾條還不肯過,直接就罷演了。

“承顏,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但是我賣個老,”江雨生與陶承顏一起錄制了一周,對方什麽脾性也摸得差不多了,就想多說幾句,“你這種表演方式真的很傷身,情緒會透支你,可以找一個老師輔導一下,當然這是為了在演員的路上越走越寬,只靠情緒走不長遠。”

能上獻禮電影的導演,多屬于在圈裏有地位,孤傲,不樂意給流量面子。

拼盤電影,就是他的一個任務,任務完成了也就結了,他在一堆導演裏不一定能搏出一個好名聲,如果主演願意配合他就多給點指導,不配合,那就是一個馬馬虎虎的任務完成。

江雨生對流量不屑,但是陶承顏确實給了他很大的刻板印象改觀,也許真的能從流量裏闖出一個異類。

下午沒有陶承顏的戲份,所以下戲之後,他就回到車裏找唐姐商量,是否可以找一個能跟組的表演老師。

唐姐覺得可行,正要給上面打電話申請,陳悠悠攔住了。

“老板,水星衛視的水星節,已經向工作室發出了邀請,大概三首曲目,還有中間串場,而且只有一周的時間,下戲的空檔都得用于曲目練習,”陳悠悠拿出平板,把日程規劃遞給陶承顏,“下周周末,還得提前一天去彩排,我們卡時間差,周五下午就得趕到岑東,周六晚活動結束,就立馬飛回來接着拍攝。”

“不是說水星節那位要去,默認不邀請我們嗎?”唐姐也開始頭疼,時間着實排不開。

“誰知道那位的團隊在想些什麽,”陳悠悠翻了一個白眼,“他是老牌流量,我們惹不起,但是水星臺是娛樂的主賽道,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我們妥協,何況這是一個曝光的好機會。”

那位就是承顏爆火劇的男一,起初是營銷的男女主,後來發現承顏紅了,又開始營銷紙片人覺醒,男主透過表演依舊愛着官配男二,引導原著cp粉橫行。

後來陶承顏無可阻擋的爆紅,男一團隊下場瘋狂收割cp粉,一系列操作看得唐姐和奇奇腦細胞都燒死了。

那會兒陳悠悠還沒有入團隊,爆紅之後就是黑料,陶承顏黑料滿天飛的時候,男一開始切割,什麽兄弟情都是假的,互動、互關取消。

營銷時各種糖,後面全是玻璃渣。

自此以後兩家團隊默認不同場出席,當然也有拒絕不了的同個會場,兩方團隊都會盡力運作,隔開遠一點。

陶承顏也在遲疑,如導演所說,他想走得長遠,這一步是少不了的,邊上戲邊學習是一個好機會:“我知道學校周邊有一個練習室,待會兒奇奇去租下來,我用來練習曲目,然後表演老師照請,我會每天擠出一段時間讀劇本,給末哥講一下吧,他會同意的。”

“行的,我待會兒給商總打電話,那承顏注意休息,後面一周有的忙。”唐姐說。

下午兩點,岑連拉沙石的重卡剛好到紅星社區養老院。

要修整擴建的是養老院東區宿舍樓,之前是小三層,現在要給樓區加高到六層,出于安全考慮,現在整個東區都騰出來了,岑連直接将重卡停在了操場壩上。

岑連下車,蹲在乒乓球臺旁等着卸貨,等會兒他還要把廢石拉到郊區去。

這段時間,岑連并沒有打開微博,不是不想接觸新軟件,而是害怕看到陶承顏。

他只敢單方面地想這個人,害怕與外界有任何的共鳴感知,他害怕自己會抑制不住地去找陶承顏。

但是,紅星養老院是與陶承顏相關。

只有一車沙石,張鵬的車隊派出去了,就讓岑連走一趟。

不是什麽大事,岑連也做不出因為情緒而拒接拉車,他沒道理和錢過不去。

所以,來到紅星養老院後,他想起了自己還未使用過的軟件。

他打開了微博,繁複的注冊步驟之後,他在選擇領域的時候勾選了明星和汽車。

明星——陶承顏以及兩位老牌的動作影星,用來湊數的。

“嗨~又見面了!”是橙子軟糖夫人,她拿了一瓶陶承顏代言的橙汁給岑連,瞟了一眼岑連的界面,“哇,開微博了,能給承顏點一個關注嗎?”

“怎麽關注?”剛才他點了感興趣的領域是陶承顏。

“我給你演示,”軟糖夫人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界面,在搜索框檢索陶承顏的名字,進入主頁後,把點關注的位置展示給岑連看,“這裏!點一下就好。”

岑連照着操作,加上了關注。

他的手開始冒汗。

面上不顯,但是心跳頻率加了好幾個度,抿着嘴,看着陶承顏的最新動态。

時間是上一次見陶承顏的晚上,簡簡單單的一張圖片——劇本的封面,附上了月亮的表情包。

就一張圖岑連看了半晌,才往下劃動,是一個香水廣告。

岑連點開,重複播放好幾次。

光影交疊,暗紅的光掃過陶承顏的臉,閉目後睜開一雙攝人心魄的眼。

這雙眼真好看,比之前還要好看,但透過眼睛的光,岑連看不到之前的影子。

在第四次即将點重播時,軟糖夫人阻止了岑連的動作,建議道:“要不然看看別的?”

岑連開始翻下一條微博。

……

岑連蹲着,軟糖夫人就靠站在乒乓球臺旁,岑連沉默地看,軟糖夫人就在一旁解釋每條微博是在什麽情境發的。

九年,足夠讓陶承顏站得更高,而自己距離陶承顏太遠了。

他不再是最了解陶承顏的人,陶承顏有一群更了解他的粉絲,他連一個追随者都算不上。

岑連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知道今天要和泥漿打交道,穿了身舊衣裳,藍色的帶領體恤,深藍牛仔褲,再看視頻中陶承顏的各類服飾,岑連甚至覺得自己不配看他的訊息。

沙石卸完了,包工頭正在指揮工人挖機往重卡裏裝廢石,岑連得去挪車:“軟糖……軟糖妹子,我先去挪車了。”

叫軟糖夫人,實在是出不了口。

“岑帥哥,你忙吧,我拍個照就走,可以互關我微博哦,就是你剛念這個名字~”三次元叫網名,确實有點難為情,軟糖夫人笑着與岑連告別。

今天她的收獲不錯,算是安利司機帥哥成功,而且養老院的進度正常,十分完美的一天。

如果軟糖夫人再晚離開十分鐘,今天就是超級完美加倍的一天。

因為,陶承顏來了。

陶承顏與奇奇租好練習室之後,想着下午還有點時間,就正好來紅星路養老院看看。

之前雜志方給他提供了好幾個公益援建點,在看到濰城紅星養老院時,陶承顏直接就定下了它,甚至自掏腰包出了一半。

這裏是末哥外婆最後的居所,陶承顏來過這兒很多次。

當他倆的車剛進入院內,院長就出來了,在場壩上等着。

“承顏,好久不見了!”院長是認識陶承顏的。

“媛姨,好久不見。”陶承顏戴着帽子和口罩,幾乎整張臉都遮嚴實了,“媛姨的視力還是這麽好,一眼就認出我了。”

韓媛院長伸手抱住陶承顏:“顏顏在人群中最亮眼,一眼就能看到。”

陶承顏挽着韓媛的手,在道上走:“媛姨,我就來看看養老院環境,有什麽困難就給我和末哥講,上次要不是在公益救助名單上看到,都不知道你這裏有這麽大的難題。”

“沒事,都一把老骨頭,能挨就挨着,大家都擠一堆,就當加深感情。”

紅星養老院這兩年接收的人變多,院內承受不住這麽多老人的住宿問題,只能拒接。

韓媛一直在想辦法擴建,但是申請打上去很久都沒有批,才讓院內的年輕護工想法子走公益申請。

“我現在還有些能力,能幫就幫,若是前兩年,就只能來給您搬磚幫忙了。” 陶承顏笑着說。

“顏顏來搬磚,我可舍不得,”韓媛說,“是去辦公室坐坐?還是随便逛逛?你現在是大明星了,就少往住宿區走,老人話多,見你這麽招人疼,肯定不想放你走。”

“晚上還有練習,走不開,等我忙完了,專門陪您一天。”陶承顏确實忙,今天只是恰好時間有空閑。

三人繞着操場壩走,一路都是日常生活,陶承顏給韓媛講拍攝的趣事,老太聽得開心,一直咧着嘴笑。

“乒乓球臺竟然還在!媛姨可以陪我打兩回合嗎?”

這乒乓球臺存在好幾年了,老人們常在這裏活動,一個臺子保存數年完好,和養老院的愛惜是分不開的。

“我這把老骨頭,頂多一回合,倒是可以讓你旁邊的小夥子陪你來幾輪。”韓媛嘴上說着一把老骨頭,但很實誠地走到乒乓球臺旁拿拍子做準備。

岑連在車上收拾了一通,正從駕駛位下來,迎面和三人撞上視線。

陶承顏的正前方只有乒乓球臺與岑連。

岑連太好認了,幾乎和從前就沒怎麽變過。

陶承顏的目光只在岑連身上停留一瞬,他遮蓋嚴實,不一定岑連就能認出他,所以大搖大擺的走到背向岑連的臺位上。

“媛姨,看球!”陶承顏出聲提醒,特意提高了聲線,但是手上的動作和與聲勢完全不是一個量級,揚手發球很輕,保證韓媛一定能接到。

韓媛一個重力擊回,是下了力道的:“顏顏,你可不能放水!我可是全力以赴的。”

陶承顏做防禦态勢,但聽到身後有靠近的腳步身,有些分心,但依舊接住了球,再回給韓媛。

韓媛看出來了陶承顏在放水,所以回擊得特別認真,想要對方以真實實力對打:“顏顏,你不知道社區老頭老太才是卧虎藏龍嗎?再不認真,我就不和你玩兒了。”

剛才還自稱老骨頭,就玩一回合,現在比誰都認真,整個人年輕十幾歲。

岑連向前走了兩步就沒再繼續,他自然是認出了陶承顏,那雙眼睛與從前的神色不太一樣,但下午他不知看了多少遍這雙眼睛,早已經刻進心裏。

心跳動很快。

眼眶是熱的。

思緒奔遠,來到他們的從前。

陶承顏喜歡打乒乓球,但是很菜,經常晚上拉着岑連,讓岑連陪練。

他會耍賴皮,會讓岑連撿球,會讓岑連放水……

一顆球,從臺桌飛射到岑連腳畔。

“顏顏技術不行啊,得讓院內的老頭陪你練練。”韓媛拍子拄在臺面上,開始打趣陶承顏。

“那是媛姨厲害。”

陶承顏轉身去撿球,卻見岑連已經彎腰握住了球。

他沒動,眉頭微微挑動又複歸原位,等着岑連送球過來。

從陶承顏到岑連只有七八步的距離,但岑連走的每一步,腳上都仿佛有千斤重。

時間流速緩慢,岑連望着前方的人,腦袋裏是從前他倆好的時候。

就像是回到了岑連給陶承顏撿球的大學時光。

終于走近,岑連伸出手,啞聲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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