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假意

第15章 假意

瑜縣,坐落于濰城的西北方向,這些年靠着它四通八達的的運輸線,從不知名的小縣城一躍成為濰省前十縣。

靠路賺錢,用路生錢,搞運輸、搞生産,帶頭跑的那幾家更是賺得盆滿缽滿。

岑餘剛正是跑在前列的那批人。

哪怕後來有許多幹貨運的公司,都比不上已經站穩腳跟的瑜縣貨運,縣政府授牌,以縣城名字作為貨運公司名字,全縣沒有第二家能做到這個地步。

更別說岑餘剛最近拿下了一個重點項目,政府組織的大項目!

大餅一家是啃不下來的,岑餘剛有自知之明,所以由他牽頭,聯系了一幫與他關系還算不錯的貨運公司加入。

縣城裏的生意人,特別是一幫跑貨運的男人們湊在一起,不講什麽虛禮,露天的場子,酒肉混來,就講一個吃喝盡興,喝盡興了生意也就談攏了。

岑餘剛組的局,自然就在岑餘剛的場子上喝,岑家媳婦兒和保姆在廚房忙着掃尾收拾,院子裏的各位大爺就只剩下無盡的酒水吹瓶。

一個個面色紅漲,大舌頭吐不出幾句完整的話,仍舊舉着瓶子給岑餘剛敬酒。

“岑老哥!這一單就靠你帶兄弟們幹一個大的!從此以後瑜縣所有的貨運公司,惟您馬首是瞻!我幹了,岑大哥随意!”自福貨運老板撐着桌子,噴出滿口酒氣。

“福老弟,既然叫我一聲哥,那我就勢必帶大家一起賺錢!把咱們瑜縣貨運的招牌打出去!”岑餘剛也有醉意,卻不像場上的其他人那般醉得狠。

畢竟,酒,他是能挑着喝的。

坐岑餘剛斜對角的是瑜縣第三大貨運公司——長豐貨運的老板李常德,他晃着半瓶啤酒,端起面前的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

他站起身,走到岑餘剛身旁,十分親近的把在岑餘剛的肩上:“岑兄,兄弟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岑餘剛推開他幾乎快湊到自己嘴邊的酒杯,笑着說:“兄弟無話不談!”

Advertisement

“好!既然岑兄弟說,那我也就直言不諱,”李常德掃過桌上一個個面紅酒醉的臉,“政府的大項目,岑兄為什麽還不安排人手去拉貨?咱們提早送到,上頭領導看到能不誇咱們瑜縣的貨運公司?”

岑餘剛将推開的酒杯拿到自己手上,一口喝下:“常德啊,政府哪是我們平常對接的私人活計?他們是有嚴格的規章制度。”

“我看吶,”李常德借着酒意,話裏嵌滿了笑,又給聲音注入了十足力道,“你就是想等岑連回來帶隊,難道你還不放心我們?”

岑餘剛幹貨運快二十年了,對自己賺的錢也還算滿意,大房子,吃穿住行在縣裏頭都是能排上號的,唯一不足也是令他痛心的就是,沒有兒子繼承他的家業。

女兒不是跑貨運的料,也吃不下路上的苦。

餘下能考慮的,就只剩下旁系的岑連。這些年他倒是有意撮合這倆孩子,事兒能成,他也就不怕這一幹同行惦記他貨運龍頭的位置了。

從前女兒對岑連有些意思,但岑連冷冷淡淡,沒有一點心思。

可打心底來說,把産業交給外人,岑餘剛也難甘心,但是當下需要有這麽一個有能力的人,扮演自己接班人,才能把這群面和心不和的貨運“兄弟”震懾住。

岑餘剛笑着說:“兄弟,誰不想賺錢?這次我是走的正式中标合同,不一樣了,得按照規章辦事,不走合同辦事,事砸了,錢也就沒了,你說我找誰理論去?”

李常德只好陪笑,畢竟就單憑岑餘剛能拿到政府的項目,他就有獨斷權:“岑兄,是我的錯!我罰酒一杯,想錢想瘋了。”

“大家也知道,岑餘剛我,就只有一個閨女,他看上什麽人,那就是我的接班人,”岑餘剛話鋒一轉,倒了一杯白酒遞給李常德,“按合同辦事是一回事,給誰辦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條線賺錢,誰都知道,但誰來主推,誰幹事,誰是老大,岑餘剛要讓在座所有的人都清楚。

中途一點小插曲并不影響後續的喝酒,一點臉紅緊張掩藏在酒醉的面具之下,算不得什麽大事,面上過得去就行。

在達成意見完全統一,衆人散場後差不多已經三點半了。

岑餘剛的老婆唐秀琴就靠在屋內沙發座上淺眠,現下外邊院子裏沒有動靜了,望着風走了出來。

“總算完事兒了?我煮了醒酒茶,已經放在客廳了”唐秀琴從院子門口将岑餘剛扶進客廳。

“好心帶他們喝湯,想的卻是怎麽拿下我老大的位置,要不是沒有我,還想拿大項目?做他娘的白日夢去。”人走遠了,岑餘剛就開始罵了,特別是李常德,心眼子就快長臉上給他看了。

“岑連什麽時候回來?你上次不是給他打電話了嗎?”

“岑連?我要是再年輕十年,這種好事哪輪得到他帶隊,”岑餘剛大着舌頭,滿心不耐煩,揮開唐秀琴的手,“我不是手上沒人嗎?岑連身上也就這點驢脾性值得信任了”

“可是,這也不算個事啊,不能總靠着一個外人挑擔子?”

“我今年才四十六,不然你再給我生個能挑擔子的人?”

唐秀琴吃了多年藥,老中醫都說她是生女兒的時候傷了根本,不可能再懷孕,更別說已經到年歲了:“诶,我對不起你。”

“實話,當着外人我可以說岑連是接班人,那是為了鎮住他們,對咱倆而言,真想把忙活半輩子的家業都給一個外人?”岑餘剛說到底就是不甘心的,連帶着都沒給唐秀琴好臉色。

“當年……”

“行了,別提那檔子事,心煩。”

岑餘剛喝了醒酒茶,緩緩清醒了許多,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給岑連。

“岑連怕是已經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唐秀琴提醒道。

“有什麽能比賺錢重要?……你看,接了。”

“叔,這麽晚找我什麽事?”岑連才剛躺下不久,就聽見電話鈴聲響起。

“沒什麽事,就知道你還沒睡,我和你嬸嬸說,要出去給你買煙呢,剛雜貨鋪的老李說有你常抽的那一款煙,才到貨,我要給你拿下。”岑餘剛站起身,往外走。

唐秀琴眼神不斷示意,說說就行了,幹什麽呢?

“叔,我最近戒煙了,大晚上的好好休息吧,別出去了。”岑連已經猜出了岑餘剛的心思。

“戒煙幹什麽?跑長途就靠這東西吊魂呢,我現在就給你買!咱叔侄倆好久沒打電話了,咱說說心理話,叔心裏悶得慌。”

買煙是假,想勸人回來幹活是真。

唐秀琴是一貫管不住岑餘剛的,被他兩瞪眼就吓了回去,眼看着岑餘剛從車庫裏推出了一輛自行車,邊走邊與岑連打電話。

一起生活幾十年了,唐秀琴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岑餘剛的心思呢?

生意越做越大,心眼也越來越多,特別是經歷岑連一家的事後,做什麽事都帶着一股狠勁。

喝酒之後,岑餘剛的話特別多,表演親情的時候特別動情,連帶着對面電話的岑連都能聽到他抹眼淚的聲音。

“小連,我對不起你父親,這些年我把岑琳當自己閨女一樣,上最好的補習班,穿什麽都是比着她姐姐的樣式來的,可是我心裏還是愧疚,我對不起堂兄!

“堂兄是帶我跑貨運的老師,今天瑜縣貨運能賺錢,離不了你父親的奠基!所以,小連,為了你父親的心血,早點回來吧。沒有你在,長豐貨運的老板逮着我欺負,說我這麽大的項目,沒有人負責,明裏暗裏想把我擠下去!

“堂兄他不容易啊,小連,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跑貨運才是承襲父志,要認清楚自己的能力,你沒什麽靠山,也別學你父親亂開拓,引火燒身吶!”

岑餘剛推着車埋頭走路,從旁邊的小道突然伸出一只手,手裏拿着的正是岑餘剛口口聲聲說要給岑連買的煙。

那人半張臉藏在陰影裏,邪笑着:“引~火~燒~身。”

四個字聲音不大,剛好只讓岑餘剛聽到。

岑餘剛匆忙挂電話:“小連,我還有點事,你秀琴嬸嬸找我來了。”

說罷,踩着自行車腳踏,準備走。

自行車的尾巴被大力拉住:“別走啊!剛哥!我瞧你出來買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一路,半個多小時過去,我呢就想着大老板您忙啊,我幫你買!給我跑路費就行。”

岑餘剛冷着臉,問:“這次,你想要多少錢?”

“我要多少錢,就看您大老板手指縫裏能漏多少錢?”

“今天出門急,什麽錢都沒帶,下次吧。”岑餘剛用力地往下踩腳踏,卻一點也踩不動。。

“其實我也不要太多,你願意拿錢給我老娘做套岑連的人情錢,我也就要那麽點就行,畢竟幾千塊錢,還不足大老板你自行車的一個零頭。”那人和岑餘剛杠上了,手上的勁兒大得很,拖住了就完全動不了。

“明天老位置,我讓人給你送過來,別來這裏了,下次我就讓保镖趕人了。”

“行嘞!您老人家走好!這次我一定乖乖藏好,下次再來找大老板您!”

岑餘剛騎上自行車就走,怕人追上來,蹬遠了才回過頭看。

那人站在路燈下,被光完全照着,混身是光亮卻異常可怖,因為那人半張臉都被燒毀了,耳朵也缺了一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