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落英
第20章 落英
記者會結束,商歲末被董事長帶到辦公室密聊了許久,走出辦公大廈時只剩下腳步虛浮,眉眼裏唯有自棄。
他不得不這樣做,即使惡心。
韓霁月讓他深陷醜聞之中,名下公司股價不過一天跌幅就到了百分之四十二。
随便被人使絆子,便摔得如此慘烈,他太過自負,沉迷于虛高的數據中。
這次,算韓霁月贏了。
那麽下一次,不管是老頭子,還是韓霁月,他都會讓他們摔到底,再無爬起的機會。
找不到去處,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可能是想嘗嘗卧薪嘗膽的滋味,商歲末回到了他與韓霁月的婚房別墅,上次回去已經是好幾月之前的事了。
商歲末的指紋仍舊能開鎖,韓霁月并沒有将權限抹除。
電子開鎖音并不大,但客廳沙發上的倆人都注意到了。
韓霁月開完記者會就回來了,這幾天明面上打着幌子陪新歡,事實上全用來給商歲末埋坑布局,如今她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倒是不介意早早下班陪陪她的新歡。
自門鈴響後,幾乎在瞬間,緊挨着韓霁月坐下的新歡慌忙地丢開韓霁月的手,卻被韓霁月抓住,反扣在沙發上:“夏夏,躲什麽?坐好,別讓他看出來。”
“好,我盡量。”新歡聲如蚊讷,微微點頭。
韓霁月笑着交疊雙腿,舉着手機,看今日關于商歲末的笑料新聞。
韓霁月從前不會帶人到家裏來,這是第一次,像極了耀武揚威。
商歲末撞見了倆人雙手交握的場景,幾欲轉身就走,韓霁月叫住:“去哪兒?我早料到你今天要回來,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在你房間,要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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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歲末走到中島臺給自己倒了杯水:“你有這麽好心?不如把禮物給你旁邊這位,韓大小姐的禮物受用不起。”
“我一向好心,商歲末,不該觊觎的別觊觎,我韓家的東西,從來都輪不到外人過問!”韓霁月說,“今日算是個教訓,你從韓家摳些無關緊要的錢財,我不會計較,但老頭子手上的東西,是我的。”
商歲末不怕韓霁月的威脅,他要的不是錢財,臉上挂着幾分涼薄:“這時候,我就不是韓家的人了?”
“我老婆只有一個,難道你商歲末願意自降身份當我小老婆?”韓霁月聳肩,拉過身旁人的手,“夏夏你願意嗎?”
慎夏的聲音大了些,被韓霁月扶着腰,充實了底氣:“不想姐姐有小老婆。”
商歲末嫌棄地皺眉:“我是看在初一的份上才對你容忍多年,你不要得寸進尺。”
“是你得寸進尺吧?很不巧,我也是看在一一的份上才沒對你下死手,但是我和一一不一樣,我不會對所有的人仁慈,更不會愛屋及烏。我恥于與你這樣的人作對!”
“你不配提他!”商歲末憤然轉身,卻乍聽一聲輕吟,頓步,“你和你爹不過一丘之貉。”
“謬贊了!韓霁月摸上慎夏竄紅的耳垂,“老婆,去讓他房間裏的禮物跟着他,救人出泥濘,就要送佛送到西。慢點走着去!”
“好,我馬上去。”
韓霁月不在乎商歲末有沒有走遠,只是瞧着本來就走的慢的慎夏又一次叮囑:“再走慢一點,走快了能受得住?”
“姐姐!”
聽着慎夏的一聲呼叫,總算是驅散了商歲末帶來的惡心勁兒,韓霁月沒再為難正上樓梯的慎夏。
水星臺作為娛樂電視臺的主賽道,是各方娛樂媒體的核心關注所在,其中一年一度的水星節更是明星和媒體的關注重點。
從下午進入主辦方安排的場地開始,由主辦方安排的跟拍攝影師就已就位,候在酒店房門外,只等陶承顏準備好就正式開始拍攝。
這次活動相比往年做了優化,不再只将焦點聚集在舞臺,而是凡受邀參加水星節活動的明星或網紅,從出發開始就将全程直播,直播前的觀衆可以自行選擇視角。
陶承顏參加活動的衣服是特別定制的早已由品牌方送到了水星節後臺,去的路上是穿自己的衣服,怎麽輕便怎麽來,于是又套上了他的熒光黃沖鋒外套。
Eve花哨慣了,身上的外套是誇張的撞色,而岑連在廁所裏磨蹭了一陣後,一身全黑走出來,臉上戴着黑口罩和從Eve那兒借來的墨鏡。
“oh my god!呆子,你是要去搶劫嗎?裹這麽嚴實!”Eve一聲驚呼,幾步走到岑連身前,想揭開岑連的黑色鴨舌帽,被他伸手擋住了。
岑連正色地回:“我是保镖,保镖不就是要一身黑嗎?”
重點不是一身黑,而是俊俏的容顏都被擋住了,Eve靠近低聲問:“工作室有‘讓妝’的規定嗎?我要不要也去換一個順色的?”
畢竟老板穿這麽素?
岑連沒懂,徑直看向陶承顏,詢問道:“我這樣可以嗎?”
唐吉作為大經紀人,可能需要臨時處理緊急來電,當着鏡頭恐有不便,只能岑連和Eve陪着。
陶承顏擰着眉頭,默不作聲地去翻自己的箱子,找出了一條轉經筒樣式制式頗為精巧的項鏈以及一個黑絨布包着的墨鏡。
“墨鏡是品牌方送的,戴這個吧,大小更合适一點,”陶承顏單手遞出去,“衣服顏色太沉,用吊墜點綴一下。”
“不用,我這樣也挺好。”岑連埋頭看了看自己,這樣才能紮進人堆被人發現不了。
“收還是不收?只是給你戴戴,又不是送給你。”說着,陶承顏的神情似乎又要冷下去了。
岑連立刻接過,摘下之前的墨鏡放在桌上,先把陶承顏給的墨鏡戴上,再去研究項鏈怎麽戴的。
鏈扣處被特意設計過完全看不出連接痕跡,忙慌之下捏在手上許久沒有找到解開的方法。
“笨,”陶承顏小聲嘀咕,“轉過去,蹲着,我來。”
岑連聽話地半蹲下,一抹熒光黃貼着耳際穿過,冰涼的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後頸皮膚,不一會兒,鏈子就戴好了。
“謝謝老板!”
“嗯。”總算是順眼了。
Eve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那倆完事後才靠近撿起自己的墨鏡。
它也不差的,可能對于岑連而言大了一丢丢,并不是他臉大的意思。
正式準備妥當,門外攝影敲門為號開拍。
陶承顏開門,十分自然地在鏡頭前給觀衆打招呼,攝像頭一轉,陶承顏身後倆人風格迥異,一個燙着彩色挑絲染手裏拉着迷你藍色行李箱,朝着鏡頭咧嘴一笑,另一個全身黑生人勿近,瞧不見墨鏡下的神色,便一帶而過。
此時陶承顏視角的直播人數暴增,不僅僅是粉絲還有吃瓜路人,攝影師給了陶承顏一個手機,方便查看彈幕回答觀衆問題。
才剛開場,刷屏太快幾乎看不到發的內容,陶承顏跟着攝影走,不時瞅瞅手機:“先等等,待會兒在車上聊,現在看不清大家在說什麽。”
直播中的陶承顏和平常沒什麽分別,在回答粉絲問題時細致溫柔,雖然彈幕上飄的很多都是讓他好好照顧自己,他也笑着答,大家都要照顧好自己。
抵達水星節後臺,陶承顏與合唱的前輩分配在同一個化妝間,前輩來得早,瞧見陶承顏一行人敲門便熱情地迎了上去:“昨天身體不舒服,實在是不好意思,承顏方便待會兒我們再去踩踩場子麽?”
當着鏡頭說的都是場面話:“當然可以,您身體最重要,我這邊随時方便的。”
前輩湊到鏡頭前,揮手:“各位橙子糖們,你們的顏哥我先帶走了,不介意吧?”
彈幕飄着:看不夠啊!我想看顏崽化妝!
陶承顏把這條彈幕特別挑出來:“這位朋友,妝造是留給舞臺的驚喜,大家拭目以待,為了有更好的舞臺呈現,所以讓我先去走走場子,可以嗎?”
有陶承顏親自發話,還是那麽溫柔的請求,哪有不答應的,含淚答應。
直播點了結束。
有了鏡頭前的公示,前輩昨晚是否身體不适而提前退場已經不再重要。
娛樂圈更新疊代,與昨日計較,不知要添上多少新仇舊怨,還不如從今日起一筆斬斷。
踩點完,陶承顏便開始妝造了,Eve打開他的藏寶箱,将裏邊的寶貝一一擺上桌。
先是發型,現在陶承顏的發色是原本的黑色,為了今晚的舞臺效果做了一次性染發,然後才是化妝。
楊偉奇趕巧,掐着點到來,抱着他的專業相機,各個角度一陣猛拍,拍完還不忘交代:“表演結束後,維持好妝造,我給老板拍采訪照,先不說了,我窩着修圖去。”
聽見修圖,Eve來興趣了:“我化妝這麽厲害,你還修圖?怕不是你技術不行。”
奇奇席地而坐,打開電腦上傳圖片,眼睛擡也不擡:“你就是悠悠說的韓懿懿?果然話碎。”
“emmmmm,我叫Eve,別叫那名字,光聽見就覺得難寫,”Eve更關注修圖的事,又問了一遍,“是不是技術不行?”
奇奇深呼出一口氣:“你看我光影拉一拉,是不是更還原?再看這裏,窗戶是不是有點髒,我要不處理一下環境?這個化妝産品是老板代言的競品,我要不要處理?還有……”
Eve打斷:“奇哥,您忙,要不要小的給你端杯水?”
“不用,把你化妝包好好整理一下,随時給老板補妝。”
陶承顏拍完照找了一個角落,懷裏抱着吉他努力集中彈奏,卻怎麽也忽略不掉剛才岑連頸間的傷痕。
那些痕跡是從更裏的位置蔓延出來的,瞧見的一點只是冰山一角,卻也足夠觸目驚心。
心裏亂得厲害,越是想定下來,就越是紛繁複雜。
陶承顏急躁地掃弦敲擊面板,腦子裏冒出另一個身影。
是商初一,那時的商初一很虛弱,但他熱愛音樂、熱愛舞臺的心從沒有因為病痛而減淡,自己無法下床,于是把他這個不成器的哥哥當作徒弟來培養,只因他說他也愛舞臺、愛音樂。
商初一靠在床頭,他坐在床下的陪護椅,手把手的從零教他:“哥,你手勢不對,是手腕動配合食指無名指掃弦,我們慢一點,手不用太重。”
商初一是溫柔親和,能包容一切。
那時候的陶承顏想不通,同是一個母親,為什麽兩相差距這麽大。
他靠着巧言在底層讨生活,好容易擦邊考上大學又找了一個體貼男朋友,好日子沒過多久,他便失去了一切,為了讓自己“幹淨”的活下去,他不得不對着商初一“巧言”。
商初一和岑連一樣,是好人,是有善心的人,是堅韌不拔的人。
但是,好人不太容易被命運眷顧。
但商初一不在乎,一直很樂觀,對他可謂是傾囊相授,總是勸他:“哥哥,人得有立命的本事,才能保護自己,在能保護自己的前提下才能保護身邊人。”
叫的是哥哥,語氣卻不像是弟弟,倒像是一個語重心長的前輩。
曾經他力量微薄,但不會一直微薄下去,他能保護好他想保護的人,也能向初一證明,他真的有好好在堅持舞臺,有将他的初心堅持。
陶承顏掃弦後複歸于平靜,那首調子總算是有了抒情的意味。
晚會已經開場,走廊裏來來去去皆是人聲,急促中帶着慌亂的步伐将化妝間內的幾人也沾染上了緊張。
陶承顏的節目雖在中場,但剩下準備的時間并不多。
過一遍曲子,再熱身,最後開嗓,出發前,Eve提着他精選的小包化妝袋,又給陶承顏補妝,并側身看向楊偉奇:“姓楊的,要不要再拍一組圖,待會兒不是先戴這個大兜帽嗎?”
楊偉奇連按三次保存,才擡頭:“都拍了都拍了,保證待會兒每一個節目結束立馬就有對應的圖!讓我安靜修圖!你悠姐催我了!!!”
被狂吼的Eve只是摳了摳耳朵,繼續精細地補妝。
陶承顏的皮膚好,上底妝很簡單,主要是得适配待會兒的舞蹈,需要頗費些心思。
岑連默默給奇奇端了一杯溫水,電腦界面上的圖修得很還原陶承顏本來的模樣,但文檔界面上還排列着幾個待修标題,于是岑連悄沒聲地側走。
從前念書時也作圖,他只會幾年前的工程作圖軟件,但修圖的工具欄大概也能猜到用途,有空可以學着給顏顏做。
門把被轉動,唐姐是跑着來的:“承顏,帶上你的行頭,準備出發。岑連和Eve待會兒跟我走,奇奇自己找位置拍圖,最後化妝間彙合。”
工作人員在前方帶路,岑連走在陶承顏的側前方,謹慎保護他不被過往的行人磕着碰着。
後臺來往停留的許多人都是伴舞,有明星團隊經過往往都會聽到一陣驚呼,緊接着就是高舉的手機,前置、後置準備拍下與明星經過瞬間。
岑連是第一次碰見這種架勢,僅僅只是工作人員就将路堵得難行,特別是手機就快湊到陶承顏的眼睛邊了。
陶承顏小心地拉低帽檐,未正式開場,不宜曝光造型。
岑連攔不住太多人,當是時,他抓住了陶承顏的手腕,見縫就走。
平日裏奇奇是充當這個角色的,但是今天他抱着貴重設備,只能走遠離人群的方向,不去紮堆。
“走你九點鐘方向,上去就是了。”陶承顏壓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好,我知道了。”
陶承顏完全縮在岑連背後,被寬大的肩背擋得嚴嚴實實,其他角度只能看到包裹的一團黑。
昨日空曠的體育場,今天舉目望去全是人,站在體育場的中心耳邊是環繞的尖叫。
陶承顏的入場很低調,但是仍舊被眼尖的粉絲僅憑一個背影就發現了。
先是一個角落,随後是來自各個方向的附和,一聲接一聲的呼喊陶承顏的名字,甚至聲音勢頭蓋住了正在表演的明星。
不能躲了,但是不引導,又會影響正在進行的表演。
陶承顏把吉他交給岑連,自己走到稍微空曠的位置,高舉着手轉圈做噤聲手勢。
上次岑連也見過,粉絲們很聽陶承顏的引導,沒一會兒聲音便小了,陶承顏又對着四方都鞠了一躬。
“人好多,感覺訓練還不夠。”岑連和陶承顏幾乎是挨着站的,陶承顏的聲音很小,抓着吉他的手緊了緊,“有點緊張。”
岑連目光堅定地看向陶承顏:“我看過三四場了,很好,沒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如果不放心,就心裏再想想或者稍微比劃比劃?”
“那你給我擋着點?”陶承顏确實想再默一遍動作,“今天恐怕會有初一的粉絲。”
“嗯?”
“幫我擋着就行。”
岑連擺正站位,低頭看着陶承顏。
候場區的燈光是灰暗的,只有偶爾舞臺的光一掃而過經過這裏。
陶承顏今天的妝,甚是妖異,特別是眼尾勾出的那朵花。
美得讓人無限動容。
岑連只是看看,便忍不住心跳加速,若是到了臺上……
陶承顏只比劃大概的動作,有靠近候場區的觀衆用手機記錄下這一幕,并發到了網上:這是在保镖身上做法嗎?【視頻】
可能是關鍵詞太過離譜,越是離譜就越有熱點,還未登場,蹭着昨天的熱度,陶承顏就先上熱搜了。
#陶承顏在保镖身上做法#
當在酒店的陳悠悠看到這條剛從最底爬上的熱搜詞,一時之間拿不準究竟該推還是不推。
再等等,等表演結束。
表演要開始了。
主持人串場cue陶承顏。
“……下面掌聲歡迎由青年偶像派陶承顏帶來的彈唱《水緣舊夢》和舞蹈《臨水照薔薇》。”
臺下歡呼一浪蓋過一浪,但聲浪很快随着舞臺大燈的熄滅而漸漸消退。
燈光在吉他聲後珊珊來遲,惟有一盞主燈落在舞臺中央。
四周升降臺的顯示屏跟着音樂變換不同的水波背景,是在河邊講述一個如夢似幻的故事。
陶承顏爆紅後,參加過兩次綜藝劇宣,其他時間都在劇組拍戲,正式上舞臺表演這是第一次。
他也在緊張。
但是看到臺下無數搖擺的燈牌以及角落裏那雙浸入無限深情的眼睛時,他的底氣又足了。
一身黑色長袍,頭上扣着大兜帽,他只是河邊一個不起眼的歌唱者。
陶承顏在彈唱時,将抒情延展,多了幾分不可說的哀戚。
平淡的歌詞,透過陶承顏溫柔細膩的嗓音,好似隔着數年,依舊能感知到曲子書寫者所飽含的深情。
一曲在掃弦中收尾,當大家仍舊沉浸在歌曲聲中時,燈翛地又滅了。
臺下一片茫然,開始疑惑,有人還沒從歌曲裏走出來。
這就結束了嗎?
等等,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陶承顏的正臉!因為歌聲完全忽略的妝造。
陶承顏什麽時候唱歌這麽厲害了!情緒完全被帶着跟他走了。
觀衆席一陣暗暗私語,陶承顏迅速變裝,将罩在外面的黑袍子扔下。
自頂而下,四周垂下白色紗幔,淺藍的光透在紗幔上,将幔子也染成了藍色。
鏡頭由遠處拉近,落在陶承顏眼尾勾的那朵藍色薔薇花上。
衣着外衫是輕紗漸變藍,刺繡着精致的團簇薔薇花,在陶承顏身後有一束冷光,剛好照出他的身形。
清冷絕塵的藍薔薇。
臺下一片尖叫。
那朵妖異的薔薇落在陶承顏白皙的臉上,仿若是生長在皮膚上一般。
垂眸,踮腳起勢。
藍薔薇臨水而立,自嘆水中影不得見人,花瓣在日複一日的臨水自照中,凋零落敗。
花将水中影當做是自己的愛人,指尖輕點水面,水波泛開漣漪,薔薇看見了水面上與自己相似又不似的面容。
只有這時候,水波下的人像極了自己的愛人。
井中月,水中花,終不可得。
像極,也不是他。
藍薔薇躲在紗帳後苦思,擡頭望天祈求得到拯救。
天無注解。
薔薇花望向至天際垂下的白幔,在決絕與遲疑中徘徊,終于走向了它。
白幔将薔薇花懸于空中。
大家的心都揪在了一起,那朵薔薇就要在此凋敗嗎?
紗幔從半空中斷裂,陶承顏在離地三尺的位置摔下,随後跪立起身,動作幹脆。
身上的淺藍色外衫在側翻身接旋子時,花瓣展開又自然零落。
藍色外衫褪下,裏邊卻是深紅。
此時,背景音樂節奏變得急促,像是在急于蛻變。
藍色薔薇的花瓣落了,在血肉裏生出了深紅花瓣。
他從水裏掬一捧水,又兀自拍下,打散水中影。
陶承顏的目光在臺下追尋,望向某一處時似是找到了答案,從唇上擦下的深紅口脂染在了眼尾那朵藍薔薇上。
釋然一笑,原地連旋,裙裾翻飛成了花瓣,只留下了中心一點淺藍色。
那是陶承顏的粉藍頭發。
藍薔薇的花語是絕望,陶承顏讓這朵絕望之花于絕境中開出深紅愛意,那是執念,産生于絕望之前的執念。
陶承顏喚醒了它。
音樂節奏減緩,視線開始明朗,舞蹈到了謝幕時。
燈光乍明,陶承顏一身火紅到臺前鞠躬謝禮。
體育場館內有一瞬的安靜,緊接着是爆鳴一般的掌聲,四周回旋的都是陶承顏的名字。
完成度太高了。
“僅以此曲此舞獻于我的師父——商初一。”
《水夢舊緣》的作詞作曲都是商初一,而《臨水照薔薇》是陶承顏在商初一未完編舞上續的,這次舞臺總算是給了商初一一個交代。
卸下連日來的心理壓力擔子,陶承顏在這一刻感到無比放松。
下一首合唱,他應對很輕松,串場後迅速披上他的黑袍,大動作舞蹈後迅速調整氣息,絲毫沒有影響演唱效果。
陶承顏下場前,工作人員就将他脫下的藍色外衫送到了岑連手上。
那是手工刺繡的藍色薔薇花團,岑連抓着那一小朵花,強摁住心中的震撼與激動。
“呆子,傻啦?”Eve在岑連眼前擺擺手,“出什麽神,準備接你家紅薔薇了!”
“哦,哦,馬上。”
岑連站在臺階下,看着黑袍壓着火紅,目不轉睛直愣愣地盯着。
陶承顏走近,脫下黑袍扔給了岑連,笑着說:“咋了這是?”
Eve指了指腦袋:“他看呆了,說明我畫的薔薇花一級好看,快來我再給你補兩筆,你自己抹的都超線了。”
“不用!這樣才符合紅薔薇的性格!”跳完後,陶承顏的心情實在是太好,笑得很開心,“快跟上。”
陶承顏每笑一次,旁邊的粉絲就跟着尖叫,拍攝不停,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行程,陶承顏只能拉着岑連先走。
這時岑連才反應過來,切換超認真保镖模式,為陶承顏開路。
陶承顏的工作并沒有結束,接下來有群訪,緊接着還有兩家媒體的獨家訪問,獨家采訪是奇奇提前過稿的,并沒有太大問題,而從頭忙到尾的只有悠悠。
陶承顏的舞臺完成度超乎意料的高,圍繞着《臨水照薔薇》還有許多的背景解析。
解析舞臺,完全不可避免地提及商初一。
熱搜詞五花八門,諸如#陶承顏絕美#、#陶承顏商初一#、#陶承顏國風舞#、#臨水照薔薇解析#……最離譜的仍舊是#陶承顏在保镖身上做法#,一堆人在話題下哈哈玩笑。
陳悠悠認真捋熱搜詞之間的關系,有關商初一本人的需要盡量回避,只提及白月光相關,将那些辛秘暗聞的熱度壓下去。
商初一那邊的熱度控制得很好,偏偏有關在保镖身上做法的話題越壓越控制不住,陳悠悠實在擔心和昨天的話題扯在一塊兒,或者認出是同一個人。
即使現在看不出有問題,将來是難保的事,為未來禿頭計。
想着,陳悠悠給Eve發了條消息:11,給岑連抹點黑粉,別讓人認出來和昨天是同一個。
不等于二(Eve):放心,今天包裝得完全認不出模樣,我幫你盯着呢[ok]
臨近十二點,演唱會的工作徹底結束,陶承顏下班。
身上的妝面都已經卸幹淨了,他照例走到大道上給粉絲們揮手告別,然後再去地下室坐專車回酒店。
想是今日太過順利,生活需要意外點綴。
在地下車庫,陶承顏正要上車時,從消防通道裏湧出來一堆人,直直撲向了陶承顏。
話筒、攝像頭齊齊向他湊來。
為了今日唱歌能嗓音幹淨,陶承顏沒沾葷腥,早上只有杯美式,中午随便幾口沙拉應付,到現在全靠着亢奮的精神撐着。
被身後一推搡,竟然雙腿一軟,往地上倒。
岑連立馬反應,接住了陶承顏。
身後看不見陶承顏的媒體,并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麽,愈加往前擠。
有人拿着自拍杆往前戳,正好大力頂在岑連的脊背上,痛得岑連“嘶”了一聲,側身想要拍開那根杆子,偏偏另一側又有杆子往陶承顏身上湊。
岑連只能忍着自己這邊,去擋陶承顏那邊。
陶承顏有氣無力地喊:“大家先散開。”
岑連也跟着喊:“快點散開!快點散開!踩到人了!”
奇奇從車的方向來,靠着龐大的身軀開路,兩臂向外揮,生生給陶承顏騰出一塊地方:“老板,快走!”
陶承顏的精力想是實在扛不住了,連着一周失眠,高強度的拍攝與訓練,最後一點精神用完,順着奇奇的方向倒地。
岑連張開手臂擋身後,眼見着陶承顏墜地,目眦欲裂,大喊一聲“陶承顏”,奮力一推後面的人群,又被重力反推向前。
陶承顏昏迷的最後一瞬,他見着了撲在他身上的岑連,以及周遭黑壓壓的人群、聽不清的叽叽喳喳。